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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南箓并没有放那红毛狐回天界,而是将之关入月蚀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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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天界派出仙使要求放人,却连魔王的面都未见着,不同往日,他们不知这新的魔界之王想要的是什么。
直到另一位仙者到访,孤身一人,步履从容地走入魔宫深处,士兵魔官们无法阻拦,他道他才是南箓要见的人。
集星殿中,高高在上的魔王冷漠威严,狭长美目,容色倾城,赤红双目即便平静如许,也湮了万千红尘,依稀如故的惊色容华,只是全然变了的味道。
当年那信誓旦旦说要修仙的孩子,终于作了魔。
“你修不了仙,你只能成魔。”
五千年前的一句话,冥界之主重华的预言再次实现。
瑞宸收回神思,道:“我们又见面了,南箓。”
南箓道:“千年未见,原来你还记得本座,瑞宸灵君别来无恙?”
瑞宸道:“易真向来贪玩,此次冒犯了魔王是他不对,魔王留他几日稍作惩罚也是应当,不知何时放之归还?”
“易真可是那红毛狐的名?”
“他现在叫易真。”这应该是他用得最久的名字了,瑞宸心道,不知何时离了天界,又会换作怎样名字。
集星殿两侧站了几十个魔官,甚至还有两位堕仙,带了魔性的面容总显得阴鸷,一双双眼看过来,怎样的意味都有,瑞宸如若不见,温和从容地回答魔王的问题。
南箓道:“即便是你来,我也不会放他。”
“魔王的条件是甚么?”
端然正坐的魔王终于动了一动,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眸,正视这许久未见的故人。
他道:“放了十重天上的夜白。”
瑞宸没有丝毫惊讶:“你知道这不可能,即便你成了魔王。”
南箓道:“这就是我的条件,天界若不换,本座也将那狐狸关押上几千年。”
“那只是一直无节操的闲散狐狸罢,你押着也无用。”
南箓淡笑,赤色眸子微微一眯,几分嘲意:“若真如此无关紧要,天界何须如此紧张,本座关他个几千年岁,你们完全可作不知。”
瑞宸低沉不语。
“南箓,那只狐狸精又大喊大叫,他欺负老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在殿堂上,音落稍许,才见人匆忙走来,大红长袍带着外面清风,还有淡淡耶梦伽罗的花香。
张至深喊完,才发现殿堂中央的男子,那神色那面容那气质,熟悉的感觉让心砰然一动,他不认识那男子,却光凭鼻子也可闻出这是天界仙人。
南箓慢慢看向他。
张至深直觉气氛不对,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先走了。”脚底抹油,顿时溜了。
殿中一干魔官早已习惯,泰然自若。
瑞宸从张至深进来那一刻就一直看着他,直到那抹红色的影消失,才将目光转回。
他对南箓道:“好好一个人,竟被你弄成了魔。”
南箓道:“你错了,他是人,不是魔。”
“是么?”
“是。”
他一字一句答得缓慢而坚定,像是叙说再真实不过的事实,百官垂首座下,宫女们两三候在一侧,他就这般说出了张至深隐藏许久的身份。
月姬转目偷看座上的魔王一眼,冷漠的面容渐渐浮上笑意。
当秘密不想再掩盖时,就不是秘密了,一直都是如此。
而有的秘密却是不能说的。
瑞宸注目王座上的男子,玄色华袍将一张容颜衬得更加醒目,低垂的眸带着某些慵懒疲倦,狭长双目还是当年模样,他轻轻一抬眸,那双眼中流溢的朱光会惊艳流光,魅惑众生。
重华的预言犹在耳边。
瑞宸轻叹一声:“天界不会用夜白交换易真。”
南箓依然缓缓道:“那就让易真留在魔界,总有一日,本座会让夜白离开十重天。”
“那就等着天界之兵踏过你魔界的每一寸土地!”
话音刚落,满座哗然,魔官们陡然兴奋的眼中布满嗜血的渴望,期待地看着座上的王。
南箓缓缓站起,赤红眸子冷漠而慵懒,沉默后,只道了一个字:“好。”
瑞宸一贯的从容,只问道:“你可想好了?这一战,并非因为紫淮的一出闹剧,只要放回易真,天界可立时退兵。”
南箓道:“天界只要放了夜白,本座立时放易真回天界。”
瑞宸转身离去:“我们战场相见。”身形慢慢隐在空中,连带声音一同消散。
魔官们急忙问道:“敢问我王,此次可是真要开战?”
南箓道:“如若天界不愿交换,我们就开战。”
为首的魔官兴奋道:“我魔界养兵万年,勇猛好战,比天兵强上数倍,此战一开,届时,我王想向天界要甚么都不在话下!”
南箓微微点头,赤色眸子依然冰冷而疲倦。
魔官们开始兴奋地提出种种作战方针,他们提出一个又被另一个推翻,斗志昂扬地传令给所有魔界子民,急切地切断魔王的后路,至始至终,他们只关注战争虚实与时机,无人问那挑起这场战争的夜白究竟是何身份。
战争的开端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急于拥有一场同天界的战争,血洗魔族万年来所受的屈辱,无论成败,都是对天界的一次立威,属于魔族的尊严。
战争来得迅猛,很快已在魔界边沿展开,死去的灵魂血肉被大片耶梦伽罗淹没,染红了天际。
死去的魔族到不了冥界,无法轮回。死去的天族经历六道轮回再修仙身也是一个漫长的等待。死去的花,明日又可娇美动人,勾魂夺魄。
张至深无法关心这场战争,他陷入一个恐慌的噩梦里。
他看到杀伐不断的战场,血溅半尺高,利刃相交的火花擦过声声惨叫,一张张狰狞面孔委顿于地,被踩在脚下如泥土,命如草芥。
那都不是人类的面孔,或有蛇麟或长犄角,獠牙染血,凶猛疯狂。
长剑挥过的金光划亮阴沉天际,伴着鲜血与哀嚎,执剑男人面对众魔依然杀伐轻松,长袍染血,戾气弥漫。
那种感觉依稀很熟悉,每个挥剑的动作,行走的每个步子都像再哪见过,张至深能看清男人的每个细微动作,却无法看清那张脸,这样的情景,也是在哪见过,到底在哪里见过?
妖魔们血红的眼里只有执长剑的男人,血肉纷飞的杀戮后又前仆后继地涌上去,张至深便同透明似的,他一步走过去,再走过去,想看清男人的脸,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以为还可以再近时,忽然一个四眼妖魔回头看他,接着又是一个,再一个,那些疯狂的魔慢慢地都围向了他,一步步逼近,尖锐的指甲伸向他的身躯,他本能地伸手去推,却穿过了那妖魔的身体,拔出来时,手中多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
他觉得很有意思,那颗心就在他手中,慢慢用力,血水淌过指缝,染红衣袖,那是他见过最艳丽的色彩,慢慢地,将一颗心捏得粉碎,对血的渴望让他兴奋,期待更多的杀戮和尸体。
抬眸时,万千妖魔的面孔冲他扑来,他轻轻一挥手,鲜血飞溅中看见染血长袍上冷漠的唇角微微弯起。
猛然惊醒,满手血肉的感觉依然清晰,伸手一看,却是满手心的汗,张至深长长舒一口气。夜风浮动纱帘,带着丝丝冷意,窗棂之外,半轮红月冷冷贴在夜幕中,疏星几点也被染成了淡淡的红,像那暗夜中盛开的梅。
“你做噩梦了。”南箓慵懒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噩梦。”
“深儿的噩梦定然很有意思,说来让本座听听。”南箓也坐起来,还未完全苏醒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梦到自己捏碎了一个魔颗心,可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兴奋,很喜欢。”张至深转过头看南箓,半红的明月穿过云层露出完整的圆盘,红亮红亮的光,照亮了大半个寝宫和面前这张面容。
南箓猛然一愣,震惊地看着他。
“南箓,怎么了?”张至深推了推他。
南箓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走了神。”
“夜深人静,跟小爷我两相对望时你还能想起甚么事?”
“睡吧。”
南箓抱着他躺下,张至深翻个身对着他,贼笑道:“老实说,你刚刚是否被爷的俊俏模样惊艳到了?”
南箓捏了下他的腰:“不想明日起不来就老实睡觉。”
张至深扭了扭腰:“老子就不睡觉,你可愿说句实话让爷开心开心?”
“说甚么?”
“说美貌不可方物的魔王大人适才被小爷我的美貌迷住了。”张至深瞪着明亮的眼看他。
“……”
“你说不说?”
“本座……被你的美貌给迷住了。”南箓看着他那双眼,缓缓说道。
“不准说‘本座’,要说‘我’。”
“不说。”
“你说一句可好?”
“睡吧。”南箓伸手抚上他眼睛,低沉的声音慵懒绵长,似乎久远的疲倦。
张至深被一阵睡意袭来,便无力去追究,窝在南箓怀里沉沉睡去,做过什么梦,也在下一个梦里忘记了。
抱着他的魔久久未曾睡去,夜空中不知何时起了漫天繁星,一点点猩红的颜色捧着一轮明而亮的月,月光洒向魔界的耶梦伽罗,照亮越发明亮的妖花,也惊起一双艳丽眸子的波澜。
南箓看了那红月许久,赤红双眸萦满月光。
霜满天,露降寒,夜未眠。
子夜花又开,梦醒人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