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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魔惊恐地往后爬,张至深温和笑道:“要逃你就快些,否则换老子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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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更惶恐地睁大眼,身形慢慢化作影子散在黑夜中。
张至深瞧着满地鲜血尸体,长长松了口气,向着夜空道:“出来吧。”
夜晚的长巷异常安静,明月如勾,疏星如血。
张至深又道:“琅邪,小爷知道是你来了,不用客气,让爷当面跟你道个谢。”
残碎的尸首中,没有一人的回答,黑夜寂寂,隔着长长的围墙依稀飘来魔界街市的繁华声嚣。
琅邪给他的狼牙在手中泛着淡绿的光芒,张至深有些失望,向那夜空道:“既然你不出来,小爷就在此谢过了,改日请你吃肉喝酒。”
长长深巷中无人作答,张至深便抱着那宝贵的减肥药离开血腥现场。
依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没有多想。
回到魔宫时,远远便闻到南箓的味道,他加快脚步走入寝宫。
“南箓!”
南箓直直坐在椅子上,狭长双目一抬,吸了吸鼻子:“去哪儿了?这么浓的血腥味。”
张至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我找昭楠下棋去,回来迟了遇上一群魔物。”
“你杀了它们?”南箓的话有些急,握在袖中的手不由紧了紧。
“这……”张至深犹疑着,若说琅邪帮了他,不知这狐狸精要吃多大的醋,他便道,“我也不知为何,身体突然冒出一股奇怪力量,然后他们都死了,唯有一个活着的大叫我是魔,被吓得没了影……南箓,你怎么了?”他扶住猛然往后退的南箓。
南箓闭上眼静了静,沉声问:“你可有其它地方不适?”
张至深高兴地抱着他:“看见你回来,老子甚么不适都没了。”
“真的?”
“千真万确!”
“你手里拿的包裹是甚么?”
“哦,这个啊,自从你走后我突然食量剧增,身体都胖了一圈,都没以前俊了,所以找昭楠要了几副去脂减肥的药,据说特别有效!”
南箓轻轻推开他:“先去沐浴,一身血腥味,臭死了。”
张至深邪邪笑道:“可是想爷了?”朝身后大声道,“月姬,快给爷备水沐浴。”
月姬无声息地出去,张至深开始脱衣服:“这一身味道确实不好,弄得老子又不俊了。”
“哐当”一声从袖子里掉出一个东西,他疑惑地捡起:“我身上何时有个……”
“深儿!”
南箓挥手将镜子打落在地。
张至深僵硬地维持那动作,慢慢转过头看他,一张脸已变得苍白,目光很平静。
“再让我看一眼那镜子。”他慢慢道。
南箓看向屋中新换的镜子:“大镜子看得清晰些。”
张至深转向那面泛着淡淡红光的镜子,镜中的人也同时转身看他,呆滞的面容,目光平和,脸还是一样的脸,同他每日清晨看见的一模一样,凤眼漆黑有神,波光流动间略带风流桃花色。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挥手将那镜子打翻,看向南箓:“我要那镜子!”
南箓直直看着他的眼,并不动作。
一切都无需求证,从那面红色镜子出现时起,他看见的都是假的,而魔界上下都在一起面不改色地骗他。
张至深瘫坐在凳子上,许久才问:“已经很久了,是不是?”
他缓缓抬眸,无助地看着南箓,白衣墨发,那装束再干净不过,面容依旧俊俏,却是生了一双赤红的眼,红光明灭,似乎含了水,仿佛下一刻就能淌下血。
南箓将他揽在怀里,一言不发。
张至深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南箓,我成了魔,为何我也成了魔?”
“没有,你没有成魔。”
“你还骗我。”
南箓不语。
张至深又道:“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明明是个人啊。”
屋中寂静一片,久久的沉默后,南箓开口:“只是暂时的假象,我不会让你成魔的,相信我,深儿。”
“你有办法?”张至深抬头望他。
“只要一些时日,你会变回原来模样。”
“我不相信!”张至深忽然推开他,有些癫狂道,“南箓,我不信了!你总是骗我!你有那么多的秘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你是如何当上魔王的我也不知,如今我成了魔,你还千方百计瞒着我,这样的你,我如何相信!若成了魔还能变回人,为何不让珞儿回去?为何你不回去?你在骗我!”
他激动说着,血红眼中晶亮的光芒显出绝望的凄凉。
“深儿……”
张至深继续道:“南箓,我不想做妖,也不想成魔!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南箓静静看他,深红眸子微阖,烛火下的神情有丝冷意:“我知你不想成魔,妖有寿尽,魔可永生,即便这样,你依然只想做人。”
“是!老子是人,不想成魔!”手边的桌椅被一掌击碎,依然无法发泄心中的怒意和绝望,张至深又举起身后的珐琅彩长颈花瓶狠狠一砸,“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魔族以甚么为生!老子不想成为像你们这样的怪物,老子是人!南箓你懂不懂!懂不懂!”
南箓道:“我懂,你不想成魔。”
然而他如此平静悲伤的表情让张至深仅余的理智化为灰烬,紧逼着他问:“为何你能还能如此平静?是不是你?是你将我变成了魔!”
南箓微微一怔,深红眸中一点光芒逐渐黯淡,连悲伤也不再表露。
子夜已过,今宵月圆,那一轮挂在天际的红月从未有过的滚圆明亮,红光熠熠,如同魔界每个妖魔的眼,冷冷看着足下的生死幻灭,悲欢离合都是奢侈的,对于嗜血的魔族而言。
漫地的耶梦伽罗溢出的红光格外妖娆,随着夜风欢快摇摆,庆贺新魔的诞生,是否要解开尘封已久的故事,一个被忘却的诅咒?
绝望的悲伤让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莫名力量,不知如何掌握,不知如何发泄,恐惧、悲伤、愤怒、无措,种种情绪汹涌地压在躯壳内,让张至深几近疯狂。
那股巨大力量的喷发让他几乎毁了大半个宫殿,他语无伦次地大叫为甚么,为何这条魔界的路途会走得如此残忍,他明明只想做一个人的,想好好**一个魔,只要一生一世。
南箓站在一旁静静看他,暗红眸子隐去最后一点情绪,无喜无悲。
月姬远远隔着残破的窗墙看来,月光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双眸如血,红光流溢。
声嘶力竭后,茫然的内心只剩无边无际的恐慌,他忽然失了力般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捂住面容,大颗水珠湿了手指,呜呜地哭着。
从未如此绝望过,仿佛要失去,即将失去他苦苦抓住的**。长长久久的生命里,他不信会有永不消退的情感,总有一天,他会失去,一无所有。
终有一日,他也会成为残忍嗜血的魔,向每个猎物张开无情的獠牙。
他被揽入一个熟悉的胸膛,沉默地将他紧紧抱住,于是那压抑的悲伤彻底爆发,抱着南箓大哭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我不要成为魔,我是人,我是人啊!”
“为何会这样?”
“南箓,南箓南箓……”
他喃喃地哭着叫着,直到声嘶力竭,再没了力气哭喊,身体依然止不住地颤抖。
南箓道:“你是人,不是魔。”
张至深抽噎一下,含糊道:“你还骗我。”
“没有骗你。”
他伸手一挥,残碎的瓷器,倒地的桌椅片刻化为齑粉洒落于地:“都这样了,我还不是魔?”
南箓微微一怔,又温柔地掩过惊讶:“还不是完全的魔,你放心,我会让你变回人类。”
张至深摇头:“我不信,若有法子,为何要等到现在。”
“空桑山的雪,泰戏山的棟棟兽角,童戎山的溇液水,高是山的棕条,都不是容易得到的东西。”
“你这几日就是去寻这些东西?”
“是,但棟棟兽太狡猾,我没有抓到。”
张至深的眸子动了动,身体依然在颤抖:“有了这些就……我真的不会成……成魔?”
“你是人,我不会让你成魔。”南箓将他抱起,“现在去沐浴,安心睡一觉,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张至深抓住他手臂:“南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我去泰戏山,很快会回来,等我。”
月姬掀开帘子为他们引路,残破的宫殿逐渐远去在身后,红月灼灼,漫天星辰如血般闪耀,引燃一地的耶梦伽罗,暗夜沉睡的美人终于苏醒,光华如梦,流年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