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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至深在青青府转了好几圈,依然不见半个人影,连只蝴蝶也没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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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昭楠的住所,那房间已经蒙了厚厚的灰,暗红残烛静静立在烛台,烛泪染在桌面,光线从窗格落入地面,丝丝缕缕,如同光阴静止。
那些桌椅摆设,一花一草都是原来模样,院子的翠竹苍绿,流水无声,甚至他最后一次见昭楠钓鱼的凳子都在原来地方,昔日人影匆匆,仿佛一瞬消失,便又不知是否真的存在过,还是梦一场?
他现在方能明白一月前昭楠看他的眼神为何如此怪异,并不知已经魔化的他安然自若地来窜门,还担忧地向他讨要减肥方子,那时昭楠的眼神是如此怜悯,可他并未在意。
那时昭楠道他们缘尽,却都不曾好好告别,今时物是人非,缘分果真是尽了。
夜至时,青青府的灯火璀璨依然,青莲早已离去,这夜夜不歇的灯火不知为谁引路。
他日日在府中游荡,走过曾到过的每一处地方,花草依昔,流水静静,夜晚观看漫天星斗,沿着灯火去过无数次赫苍的居所,看到的不过往昔旧梦。
被隔离此处,他一夕间仿佛失去所有。
然而这里的每一处都有南箓的影子,那张绝丽颠倒了红尘的容颜在他脑中一晃,心就跟着疼,于是恨恨地将那个名字刻在心里,日夜不忘,又想挖出他的心来看看对他究竟有几分是真。
青青府的第十一个夜晚,那只红毛狐狸闯入梦中,化为人的形式,还是他张至深的模样,但那嘴角斜斜挑起的微笑,眼角眉梢间散发的魅惑气息一看就是十分妖孽,那红毛狐狸对他说了许多,从万年前的青丘乐园到梵天仙境,冥界弱水剧毒,彼岸花迷幻,魔界万物生,长回系长乐……那张邪气的嘴不停地说,仿若一段永不停歇的经文,也不知说到何处,他蓦然惊醒。
笼罩青青府的结界破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外界的一切声息动静,有人迅速靠近。
然而那梦中长长的经文,早已忘却。
只记得梦中曾有人来过。
他忙起身,一跃上了房梁,隐觅气息。
府中的灯火尚明,映出两个匆忙行来的人影。
“张至深!”
屋中无人回应,那为首的男子往床上一探,还是温热的,又换一声:“张至深,快些出来,我带你离开此处。”
身后的女子也道:“时间不多,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声音平静熟悉,烛火照亮她的容颜,映出瓷器般无悲无喜的神情。
“你们怎知我在此。”
突如其来,他们一转身,不知何时张至深已在身后,灯火照不亮他的脸,缓缓抬首,只见赤红眸子如珠如血,艳冶骇人。
“啊!”纵使月姬见识过妖魔无数,依然被这容颜吓得倒退数步,撞在欧阳复身上。
欧阳复缓了缓神,率先出屋:“先离开这里再说,有人要杀你。”
张至深收起隐去周身杀气,可眼窝依然凹陷,面色苍白,直直盯着他:“我现在谁也不相信。”
欧阳复道:“黑箬一个手指便可杀我一个凡人,你若不走,我不会白白送去自己性命。”言罢,拉着月姬便往外去。
“青青府”三个字依然清晰如新,字迹苍豪,又似醉翁迷离,朱红大门开了又关上,那满目明亮的灯火隔了开去,如同斩断一个梦,灰色结界慢慢凝结成形。
月姬无力地看那结界修补完好,瓷器般的神情渐露失望:“他不愿跟我们走,黑箬会杀了他。”
欧阳复道:“黑箬不杀,南箓也会将他交予天界。”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月姬脊背一僵,愣了数刻后慢慢回头,却见张至深素衣长裳,墨发披了满肩,一双赤眸是她从未见过的红,似乎还流溢淡淡的紫,眼角斜斜上挑,似乎与寻日换了一双眼睛般,魔媚不可方物,暗夜红月中闲闲站着,竟陌生得不似她所识的张至深。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魔,那身上有种无形的气息令她害怕。
张至深双目眯了一眯,看向欧阳复:“他们究竟要如何对我?”
欧阳复的面容变了几变,强自镇定:“此处不宜说话,我们先走。”
说完也不顾张至深,拉着月姬便往北行去,一路疾驰,直到倪郸城边沿,再往北,就是真正的蛮荒魔地。
张至深突现的身体挡在他们面前,素白衣袂无风自动,散开了满肩黑发,赤眸飞扬,邪气横生。
“你们还要往哪走?”
月姬被他身上气息所压,感觉力气在慢慢流失,额头迅速布满汗珠。
欧阳复震惊地望着他:“想不到你竟成了这般模样。”
张至深并无在意他的话,只道:“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欧阳复道:“我无意中得知他们的计划,为了防止天界得到半仙魔心,南箓让你成了魔,可现在天界依然要你当人质,黑箬决心杀了你,南箓迟迟不动手,才会将你囚在青青府,为今之计,你只有逃了才能保住性命。”
“天界为何我要当人质?”
“我不知,但现在泗水僵持的已经不仅仅是战争,还有谈判,只要南箓一松口,你就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张至深微微抬头,半眯的眼中看不清是何情绪:“你我并不相熟,甚至我还处处为难你,你这般冒了性命之危来帮我,为的又是甚么?”
欧阳复冷硬的面容稍稍沉了几分,那双眼中压抑的东西要爆发,最后还是归于一泓深黑,只道:“我甚么也不为,只因你是他生前的朋友。”
张至深冷冷一笑,那凤眼斜飞入了鬓,双眸如火如血,却是冰冷的嘲讽:“如今后悔又有何用,当初何不珍惜眼前人。”
欧阳复垂下双眸默然。
“今日你帮我之情,我会记住,但从现在起,你我无任何关系。”
欧阳复惊恐道:“你要做甚么?!”
“做我该做的事。”
欧阳复似乎猜到他要做甚么:“南箓不会放过你的。”
张至深的目光投往北方泗水之向,幽幽道:“那要看是他不放过我,还是我不放过他。”
“你……”
“快走!他来了!”月姬冷冷的声音带了惊恐。
张至深转身:“告辞。”
“等等!”欧阳复大声道,“去泗水的话,带上我!”
张至深侧眸看他,目光冷冷,仿若轻视万物:“说说你的理由。”
欧阳复灰色的身子站得笔直,面容犹如刀削般坚毅,那双带着戾气的眼是从未有过的明亮漆黑,语气带着苦笑:“我要看看你们的结果,看他是否会珍惜眼前人。”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黑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月姬持了一条银鞭挡在他面前,却是随着他的前进一步步倒退。
张至深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敢杀我。”
语音刚落,身形犹如一阵风起,转瞬淡出了视线,连带欧阳复也消失无踪。
遥望消失的远方,黑箬牵起一边嘴角冷笑,邪气的弧度无比熟悉,那目中根本不见悲伤之色。
然后他将视线落在持银鞭的月姬身上。
月姬放下鞭子,突然放松的身体才觉贴身衣服早已湿透,不由再退几步,才敢正视面前的妖王。
“他变得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
“这样才会变得更有意思。”琅邪负手而立,望向远方的灰紫眸中闪烁熠熠光彩,毫不掩饰狼王的野心与**。
“让他们在泗水相逢,真正的好戏才正式上演。”
“那时你会如何选择呢,我的魔王?”
月姬恢复那瓷器般的神态,赤红双眸冷漠而灰败,她好似面对着一个疯子,可何尝,她自己不也是一个疯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他们甘愿成为疯子。
任务已经完成,她转身时,撞入一双紫色的眸,那眼睛是漂亮的艳紫,睫毛微翘,眼角舒扬,眼前的女子成熟妩媚,一袭紫衣包裹玲珑身躯,却是**半露,妖媚勾人。
“你来得正好,意娘。”
琅邪满意的声音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