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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方泊静眼看着那只九尾火狐去而复返,再次从自己眉心一冲而入的那一刻,她的眼前忽然间出现了另外一个见所未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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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望不穿的灰色雾气,冰冷而又潮湿,脚下是一条砂砾密布的小路,也或许,这脚下的大地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一成不变的样子?因为她之所以觉得这是一条路,只是因为前方有一点跳跃不定的火红,刺穿了浓雾一直延伸到了她的面前,像一条两山夹峙的狭窄通道,仰望时,似乎能够看到一线天空,而在前方遥远的空际里,有一弯血一般红的月牙,正在丝丝缕缕的白云间穿行。
左右两边还有身后全都是那种浓重得若有实质一般的灰色雾气,除了前边那一点跳跃的火红之外,方泊静根本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一点生命的气息,虽然看不见,但她却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无远弗届的荒芜。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儿时,一个孤独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在暗夜里、沼泽间、星光下,凄惶地寻找传说中妈妈的怀抱,危险无处不在,她很凄凉,也很无助,但是内心的那一丝渴望却一直执拗地驱使着她,向着远处那一堆跳动的篝火走去。
记忆忽然间变得如此清晰,眼前的一切也随之切换成了另外一幅让她倍感亲切的场景:望不穿的灰色雾气瞬间消失,星罗棋布的大小沼泽之间,小径曲折,在那堆已经即将燃尽的篝火旁,有一座小小的帐篷,一个瘦小的人影背面而坐,似乎正在篝火上翻烤着什么。夜深露重,幼年的方泊静觉得很冷,也很饿,那应该是已经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消失殆尽的妈妈吧?她走过去,应该会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一只烤熟了的玉米,甚至是一只滴着油的、香喷喷的野鸡?
她不知道害怕,只知道自己必须走过去,因为那堆篝火是这个寒夜里唯一的温暖,那个陌生的背影又似乎那么熟悉。她开始奔跑,哭喊着奔跑:“妈妈!妈妈!我冷!抱抱!抱抱!”
两旁高高的荒草齐刷刷地往后退去,就像是一闪即逝的时光,好像只是一眨眼,又像是一下子过去了很多年,当那堆篝火近在咫尺,那个端坐的背影向她慢慢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长大了,而那个转过身缓缓站起的人影长发披肩,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微笑——方泊静一下子愣住了,那居然,是另一个自己!
她和她之间的空气中忽然泛起了一层透明的涟漪,就好像她所面对的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幕墙,而在幕墙对面,则只是自己的影子而已。可是不对啊!对面的篝火依旧明明灭灭,自己僵立不动,对面的自己却微笑着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篝火跃动,但夜风微凉,却是感受不到哪怕是一点点温暖的气息。
对面的影像忽然**开来,变得非常模糊,只剩下一只白皙柔滑的手从那片**的水波中探了出来,似乎是一种无声的邀请:来吧!你已经迷失的太久,回来吧!回来吧!找回最真实的自己!
眼前这一切显得异常真实又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方泊静忽然觉得自己的内心异常空虚,巨大的失落感在内心深处砰然散开,身后的世界也变得空前的冷、异常的静、空旷得宛如一颗无父无母的心灵、一片无星无月无云无风的夜空。一个声音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她脑海里萦绕起来:去吧!拉着那只手,去吧!那才是你,那里才有你的家!
她慢慢地伸出手,当指尖接触到那只探出涟漪之外的手的时候,这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的躯体竟然只是一种有形的虚无。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从手指开始正在慢慢转化成一缕烟,或者是一条线,而那只手上也好像忽然间打开了一些细小的通道、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吸力,自己竟然就这么从那只手的掌指之间钻了进去!
起初的惊恐之后,不一会方泊静便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忽然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异样的空间,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她不认识此时的自己,但是脑海里却有无数驳杂的信息纷至沓来,纷乱繁复,如一团乱麻一般,一时间根本就难以理清。
如果这种情形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会一下子完全变得不知所措,但是方泊静自幼在方泊铺子长大,有跟着天游子和陈半夜经历了这么多波澜云谲之事,其思维方式已经是大异常人。所以此刻的方泊静虽然并没有醒来,但她的潜意识中却已经大致明白,自己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必定是幻境而不是现实。但这种幻境的厉害之处在于,它往往太过逼真,而且一旦你沉迷其中,那么虚幻也就变成了真实。这就跟一个人在睡梦中无意间闯入了鬼界一样,如果你能保持元神清明,找到回来的印记,那么你就只是在做梦,到了时候,你自然会醒来。但如果你陷进去了,那么不好意思,你也就是真的死了。
睡梦中的方泊静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马上就已经生出了警惕之心,她打定了主意,不管在这里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必须保持一个旁观者的立场和心态,相信这样一个幻境就算再怎么厉害,总也不会强过花姑所居住的刑天骨墟吧?
周围的景色很美,月色撩人,清香阵阵,此时的方泊静所处的,是一片疏落而广袤的桃林。她抬头远望,目力所及之处,两座造型圆润的山峰在月光下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方泊静看得微微有点脸红,一只手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胸口拂过,心里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那两座山峰**夹峙,简直就跟一对圆润挺拔的女子**毫无二致!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奇异的景观?
就在此时,在她前方不远处忽然又出现了一点跃动的火红,她心中一动,自己自从进入这个幻境以来,一直是这种色彩在吸引着她,或者说是在指引着她。它到底是什么?要带领自己去什么地方?反正是既来之则安之,或许只有跟着这种指引继续前进,才能最终揭开谜底,也才能最终走出幻境回归现实。
那一点跃动的红色似乎在慢慢远去,方泊静不敢迟疑,立刻迈开脚步,一路追踪而去。桃林中地形复杂,可以说根本就难以辨别方向。而且这个地方显然是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方泊静跟着那点红色穿行了许久,眼看着前方似乎已经出现了一抹深紫,好像已经到达了桃林边缘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发现一点人类在这里活动的迹象。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路!
好在那个红色的东西似乎就是专门为了来给方泊静引路的,她快,对方就快,她慢,对方就慢,总之他们之间总是保持着那种基本上固定的距离,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的视线。
穿出桃林,眼前紧接着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这片竹林品种奇特,在北方那是根本看不到的一个物种——通体深紫,植株修长而柔韧,夜风吹来,随风摇曳,发出一阵阵如泣如诉的飒飒声。
这种景观若是白天看了,那一定是赏心悦目,令人叹为观止的。然而此时方泊静孤身一人僻处荒野,周围又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静,所以在她眼中看来,这片世所罕见的美景之中,必定是隐藏着难以预知的危险!
就像是回应她的这种想法一样,刚才还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若即若离的那点红色,这时候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紫竹林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股白色的雾气,一种极度冰寒的气息从林间水一般流溢而出,缓缓地,却也是无可抵挡地向方泊静包围了过来。
方泊静心中一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在这种本是虚幻的世界里,难道还真的会有实体化的危险存在?心念电转间,她下意识地蹲身弓步,气沉丹田,运起了儒家功,然后双拳微合,目视前方,却正是她自小跟爷爷方泊志学来的儒家秘传拳法。
她这里刚刚摆好了姿势,还没等探查一下周围的形势呢,就听竹林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连珠炮般的脆响,一大片竹林向两边分开,一头身躯庞大的异兽蓦地冲了出来。
一见到这头怪兽,方泊静心里马上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头怪兽不但身躯庞大,而且浑身火红,一身缎子般的皮毛在黯淡的月色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不用说,前边一直引诱着自己前来的,肯定就是它了。
更让方泊静头皮发麻的是,这只异兽的长相完全就是一只狐狸,但它不光身材大得离谱,而且屁股后边还生了足足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方泊静不傻,狐族修炼,每五百年增加一条尾巴,也就是说,只要一条狐狸化身九尾,那么它最起码就会有四千年到五千年的道行!方泊静脑子里纷乱如麻:这样一只九尾妖狐,自己绝对不是对手,现在她最关心的是,这只九尾狐为什么会把自己引来这里?究竟是好意还是敌意?还有,按照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来推算,这头九尾狐应该不外乎有两个身份:要么,她是花姑,要么,就一定是那位越女凤竹!
可奇怪的是,按理说不管是花姑还是凤竹,她们都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恶意,可是为什么,眼前这头九尾狐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强烈的威慑之意?
此时的方泊静完全可以说是孤军作战,强烈的危机感促使她只能一边努力运功,提升自己的气势,一边脚下移动,希望能找到一个尽快脱离眼前窘境的契机。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却见那只九尾狐忽然直起身子,口吐人言:“小姑娘,你我同处一体,休戚相关,所以我也不会欺负你。你现在是人形弱质,我若是以真身攻击,那就太不公平了。”
说着话庞大的身躯急剧收缩,眨眼间竟然化成了一个一身大红纱衣的清丽女子。这女子也不多话,一抬腿旋身疾舞,身姿曼妙却又快捷无比,足足十几丈远的距离简直就是一蹴而至。
一只粉嫩光洁的小脚丫带着一股异样的幽香扑面而来,就在方泊静还没明白咋回事的时候,一场根本不知道动机的争斗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