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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话锋一转,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对米琰正色道:“更为凶险的任务即将开始,你怕吗?”
“开弓沒有回头箭,都到了这般时候,还容得下米琰退缩吗?”
米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回答,目光充满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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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不比去一趟多尔衮大营。多尔衮的性格我们都了解,自然可以有备而去,但盛京是鞑子窝鱼龙混杂,如果沒有一点胆量还真就不行…各种意外也随时都可能发生…在下只怕多尔衮那厮诡计多端,再横生枝节。”
“你尽管去,本帅会在锦州拖住多尔衮,为你争取时间。”
李信与米琰又密谋了半夜这才散去,而米琰也沒有回去休息,而是带着一队十几个骑兵的随从由锦州北门出城,一路向北而去。
米琰一行人急奔盛京,一人三马 ,一路上歇人不歇马,争分夺秒,专捡人烟稀少的地方去,倒是绕过了不少清军的堡寨。由此也让米琰大为惊讶,似他们这般疾驰入满清腹地已近百里,居然沒遇到出來拦截的清军,这种情况可让人意外至极。
是清军无能还是他们这一行几十匹马太厉害了?答案很显然不能是前者,那么只能证明一点,清军这一次攻略山海关的确是倾巢出动,而且盛京方面的事也牵扯了地方上的防务。
这等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可惜大明朝廷却根本就沒有多余的力量來趁虚而入,在叹息之余,亦不禁赞叹大将军的鬼斧神工,竟然能有如此奇诡之计,只不知这一回冒险老天还会不会眷顾于他米琰?
当他们进入海州地界的时候,已经能够不时遇到三三两两的鞑子游骑,米琰意识到很快就会有大队人马來抓捕他们,但是他并不打算逃走,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被抓捕的打算。也就是说,遇到鞑子以后,他便会正儿八经以明朝特使的身份赶往盛京。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近五百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分两路急速包抄而來。米琰此时出奇的镇定,断然下令:“亮旗,保持速度,不要惊慌…”
巧合的是围堵米琰一行人的骑兵队隶属于汉军旗,几乎所有人都是汉人,因此交流便不成问題。尽管米琰在临來时特意挑了不少懂满语的士兵,但是他们的满语都不甚灵光,万一因为交流不畅而出现误会,那可真是功亏一篑的极为不值了。
随着米琰一声令下,明朝节帜迎风猎猎。当然,这些辽东汉人组成的汉军旗都是些本地沒见过世面的军户农民,根本就不认识这些旗帜的区别,只知道他们遇到了明军,必须按照故居将这些人抓捕消灭。是以并沒有丝毫停止进攻的意识,反而纷纷在马上掏出了马弓,准备距离近些就可是进行骑射。
眼见着形势位图累卵,米琰高声断喝,情况才有了缓和。
“我乃大明天子使节……”
也不知是米琰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们刚刚只不过是吓唬人,反正在关键时刻停了下來。为首的汉子脑瓜皮刮的铁青,脑后缀着一根尺把长筷子粗细的尾巴,标准的一副鞑子扮相。
“你们说你们是明朝的使节,也不能光凭一张嘴啊,有沒有什么凭据?”
这金钱鼠尾的大光头显然是这一伙鞑子骑兵的头头,居然还懂得要使节的凭据,当初朱由检下旨让李信前去与满清和谈,可是给传旨的牛蛋和史大佗带足了东西,各种需要的文书印信一样不差。尽管明朝从來都不承认满清立国,可这一回为和谈的准备却是实实在在以国与国的标准所准备的。
唯一的问題是,李信这武人的地位实在低了点,不过也算是让明朝上下在心理上还有些许的优势,自欺欺人而已。
米琰却沒打算痛快交出印信凭据,傲然冷笑道:“我乃大明翰林院六科庶吉士,岂能将印信随意与人?你在清廷何职何衔?报上名來…”
金钱鼠尾的光头汉子愣了愣,索然有几分犹疑,但还是回答:“俺是牛压驿的章京张八牛,手下管着五百甲士,搁在大明朝也是个把总了…”
似乎在这个金钱鼠尾的光头汉子眼里,明朝的把总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米琰差点失笑,直接答道:“区区把总就想检查本使印信,去把你们有品级的官员找來与本使交接…”
张八牛挠头了,让他上马杀人二话不说,挥刀就砍,可是与当官的打交道他连舌头根都打转,若说在这地界里最大的官恐怕也就是海州的县令了。所幸万幸,海州的县令是个刚刚赴任的汉人,总比那些满人主子要好伺候的多。
“那就只能找海州县令通融……”
米琰实在忍不住笑了出來,这个叫张八牛的二鞑子也是真逗,他现在的身份是明朝使节,用的着找个县令通融吗?
“好吧,那就头前带路,去找你们那县令,通融通融……”
海州距离满清的盛京已经不到百里,只要能顺利的见到海州县令,取得满清的官凭路引,想來今日抵达盛京也是可行的。
米琰一行人跟着这个张八牛向海州去,通过一路上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叫张八牛的二鞑子似乎在这一代还真有些威望,所到之处看到他都赶來见一面打个千。难怪这厮提到自己相当于大明的把总时脸上有抑制不住的骄傲。
闹了半天,他骄傲的不是大明把总,而是满清的章京。
海州城原來在大明境内时好歹也是个州府的规模,可到了现在,米琰咂咂嘴只见面前一片破败萧瑟,夯土的城墙上甚至长了草也沒人拾掇。看來满清朝廷并不重视城防,所重者也许只有骑射。
米琰满腹心事的当口,张八牛进了海州城,片刻后又出來了。米琰心里一凉,莫不是那县令不肯來见,或者是下了杀……
却冷不防一声高喝,将他吓了一跳:“海州知县佟文谟在此,哪位是明朝使者?”
米琰这才注意到,张八牛身边还跟着一个干瘦老头子,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正是出自此人之口。好奇之下上下打量一番,却见这个感受老头身穿一领石青色的满清官服,小脑袋上扣着米斗一样官帽,上面覆盖着红色的绒绳,冒顶是个素金色的圆珠,圆珠上插着一根羽毛随着金钱鼠尾拖向脑后。
清朝的官服奇形怪状,连帽子都如此可笑,居然还插着一根不知名的鸡毛,还真是未开化的表现呢。米琰腹诽着,动作却丝毫不见阻滞,下了马与其见礼。
“大明使节翰林院六科庶吉士米琰代表大明天子与清国大汗会晤…”
米琰字斟句酌,说着合适的词汇,想赶快让这奇形怪状的老头给他在满清地界的通关文凭。
谁料那老头子却像腿肚子转筋一样,居然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把他身边的张八牛吓了一跳,赶紧使劲将其拽了起來。
“县太老爷,县太老爷,您沒事吧?”
干瘦的佟家谟伸出枯树枝一样的右手顺势扶住张八牛,又抬起左手在自己的老脸上不经意的摸了一把。米琰惊诧的发现,这老家伙干涸的老眼里似乎闪烁着一丝晶莹的亮光。当然,这也可能是幻觉…
佟家谟自嘲着,“唉,老了老了,一把老骨头早就不堪使唤了,若不是多罗贝勒器重,老朽也不会……你看看,唠叨些这个作甚?明庭使节此去盛京所为何事啊?”
老头子刚问完,又一拍脑袋道:“看看,说是老不中用了,这外边说话不方便,走走,进城说去…”随即又转头看向那张八牛:“你也别走,一会还有劳动章京的地方…”
张八牛受宠若惊,他这个章京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别说和那些满八旗,蒙八旗的章京比,就算和汉军旗比也不再一个档次上。人家堂堂县令老爷居然一口一个章京的叫着,顿时便有如腾云驾雾,飘飘然了。
赶紧装模作样的左右手分别连撸两下袖子打千道:“嗻…”
米琰煞有介事的看着鞑子这一套粗俗的礼法,心里又是一阵腹诽,不过却更忧心去盛京的事。
直到进了县衙正厅,诺大的厅中只剩下了他和县令佟家谟两个人,直到佟家谟说了句话,米琰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实在难以置信。
“多年未闻乡音,今日见了天使得偿所愿,快哉……”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传到了米琰的耳朵里,听这老头子的口音还真有点太原味,这一番话可不像是满清臣子该说的话,反而像是大明的臣子呢。但是,佟家谟接下來的话则让米琰差点惊掉了下吧。
“天使若不想丢了性命,一定不要如此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去盛京…”
“佟县令何出此言?”米琰压制住内心的惊讶,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佟家谟一扫之前的龙钟老态,干涸的老眼里居然也迸射出了灼人的光芒。
“在这海州通往盛京的路上,绝不会容许明朝的一兵一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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