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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遥遥在望,范文程又踌躇了,多尔衮能听他的吗?
果不其然,面对范文程的规劝说辞,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很生气,指着范文程的鼻子骂道:“爷让你去朝鲜,是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反过来搞出问题!”
多尔衮年刚过而立,本就气盛,加上地位日益尊崇之后,对自身的脾气秉性也不再多加克制,因而御下越来越无所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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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程暗暗哀叹一声,摄政王变了,想想皇太极还健在的时候,他对人可从未动辄便骂。但仍旧强作精神:“摄政王,并非奴才涨他人威风,朝鲜国的明军已今非昔比,这是奴才亲眼所见的啊!火枪大炮齐射之下,连山头能都削平了,何况我八旗勇士的血肉之躯啊!”
想到汉江边所见的那场演兵,范文程还是心悸不已,这更坚定了他阻止摄政王对明朝动兵的想法。
“削平山头?”多尔衮连连冷笑,“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吗?就算红夷大炮一直打到炸镗,也未必能!范文程,你莫不是被明朝人收买了吧?”说到这里他的面色转而阴沉,“听说你在朝鲜国平安道耽搁了几日?”
范文程浑身一震,心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摄政王,此事还得如实讲出才是,否则谁知道摄政王了解多少,在平安道被俘的经历,想瞒是未必瞒得过去的。于是只能简明扼要的将在平安道的经历,避重就轻的讲述了一遍。
从进入平安道遇伏开始,到与姚启圣的面谈,尤其重点描述了明军的操演,其作战能力绝非那些山海关的明军可比。
听了范文程的话,多尔衮心中一震,忽然想到了当初在辽西大战时的那股明军。但就算是八旗军在那股明军手里吃了亏,那也是因为大清内部出了乱子,被趁虚而入,而今大清国内承平,万众一心,没了后顾之忧,还有什么可怕的?
多尔衮想不出大清的八旗铁骑有落败的理由。
“摄政王,奴才建议,我大清八旗军也效仿明军,成立火器营,以火炮火枪装备人马……”
在汉江边,范文程的确大受刺激,明军的火炮和火枪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这种军国利器,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就一定要力促摄政王也在八旗军中推行。
“好奴才,你又在十四哥耳朵边聒噪甚来?听说你去了朝鲜国平安道,过来,给爷说道说道那些山中野人的情况。”
和硕豫亲王多铎抖着袍子迈步进来,与多尔衮相比,他更待见这个汉人秀才。
“嗻!”范文程利落的应了一句,便挪了几步,来到多铎面前,打了个千,“奴才见过豫亲王!”
“免了,免了!听说明军在你嘴里都快成了天兵天将,这几日也耳朵里可没少听人说道你的好话!”
自从盛京之变后,多铎大病一场,痊愈后竟像换了个人一般,性子再也不似从前那么暴戾。甚至有人曾私下里议论,编排摄政王和豫王换了性子。
“奴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亲眼所见,如果有一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好奴才,爷不是来听你赌咒发誓的,你就说道说道,明军究竟怎么个厉害法!”
“是。”范文程边又仔仔细细将汉江边所见说了一遍,末了又着重提到了明军火枪与大清国以往缴获的火枪多有不同,射程极远,准头极高。引得多铎连连摇头摆手。
“好奴才,你说说,这不是危言耸听还是什么?明军的火枪我八旗勇士也没少缴获,装上火药和弹丸打出去十步之内能十发中一就不错了,还百步开外?这东西火药装多了会炸镗,动辄就炸伤自己,莫欺负爷不通火器。”
多铎以前的确是对明朝的火器不屑一顾,只相信大清的八旗铁骑马刀弓箭,后来在辽西吃了亏,才仔细研究了一番火器,这才发现火器这东西弊端太多,精度奇差,射程有限,装填费劲,比起满洲勇士的弓箭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原本在军中大力推行火器的念头也就淡了。
今日,范文程再度提及火器,多铎自然不屑一顾。
“都别争了!金秋伐明,多铎你怎么看?”
“十四哥,多铎今日来转呈为此事!”多铎向来在多尔衮面前说话都直来直去,“十四哥想没想过,现在就伐明,万一后路不靖,朝鲜国闹腾幺蛾子,咱们箭在弦上又骑虎难下,该怎么办?”
其实,自打闵氏祸乱朝鲜的消息传到盛京以后,多尔衮就已经预感到今秋伐明一事有可能泡汤,现在连一向支持他的同母弟弟都不看好今秋伐明,他只能慎重考虑了。
“孙承宗刚刚死了,山海关的明军就像没了骨头架子的狼狗,若趁此机会破口南下……听说杨嗣昌在河南节节胜利,咱们怎么也得拉那李自成一把,让北京城的崇祯将他调离河南,到北直隶来。”
多尔衮的想法也是满清一而贯之的策略,崇祯在国内剿贼,每每即将毕其功于一役,八旗军就会及时的叩关南下,与之遥相呼应。
“十四哥有没有想过,万一今秋伐明没有进展,当如何应对?”
此次如果伐明,便只能胜而不能败,现在满洲八旗内部虽然表面上对它们兄弟俯首帖耳,可万一战事不利,便会立即有人跳出来,反对他们,到那时星点火光都能成燎原之势。
多尔衮平息了情绪,重新审视着范文程一直力劝他的言语。
“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今秋不伐明就是!”
“摄政王明断!”
范文程赶紧跪了下来,激动的叩头。
多尔衮竟起身亲手将他扶了起来,“快起来,本王心绪不佳,态度恶劣了点,你多担待担待!”
范文程立时眼圈泛红,觉得就算挨了一千句骂,有万般的委屈,都抵不过摄政王这一句话。
“奴才建议,当即刻起兵讨伐朝鲜国闵氏,寻李氏后人重新立为国主。”
多铎也赞同范文程的意见,并主动请缨,欲带兵入朝。
多尔衮却摇了摇头,如果按照计划伐明,那么必然是多铎出任主帅,至于伐朝鲜,只派一员大将前去即可。
“多铎啊,你还是在盛京好好将养身子,眼看就入秋天就凉了,一定要多多注意。”
往年每到变天之际,身体虚弱之人便会应时生病,自盛京之变后大病一场,多铎的身子就时好时坏。他既是多尔衮的胞弟,也是多尔衮离不开的股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看着多铎有什么闪失。
“十四哥当多铎是纸糊的吗?若非多铎去朝鲜,朝廷上下可用之人谁还与明军火器营打过交道?难不成还要用那些别有异心的人吗?”
“火器营?”多尔衮不以为然,“若正面对敌,明军火器怎么可能是我八旗勇士手中弓箭马刀的敌手?”
次日一早,皇叔父摄政王下谕,晋礼亲王代善之子萨哈璘为征东大将军,领兵五万,征讨朝鲜国闵氏。
作为了解朝鲜国内情的大臣,范文程被派到了萨哈璘军中做参军。
萨哈璘曾在山海关和明军屡次交手,对明军中善使火器的三卫军也多有接触。多尔衮寻他做东征的主将,也是煞费苦心。一来,萨哈璘父子都是朝中少有的智勇兼备之人,二来,萨哈璘为人谦和低调,一向又与多尔衮兄弟关系和睦。
“牛录章京遏必隆,见过范先生。”
范文程一直担任内秘院大学士,八旗中的权贵对这种文职官从来不屑一顾,因此都随着多尔衮称呼他为范先生。
“甚好!这次是豫王殿下亲自点的你随军出征,可不要辜负了他这份厚望。”
“属下定不会让豫王殿下和先生失望!”
遏必隆是图尔格的十六弟,其父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首,其母是太祖的和硕四公主,也是响当当的权贵。但其兄图尔格在西征蒙古时,在大同一带失踪,至今仍杳无音讯。
图尔格向来得多尔衮、阿济格兄弟器重,现今对他的十六弟自然是爱屋及乌。况且遏必隆在以往历次大战中表现的也可圈可点,的确是个可造之才。
萨哈璘率军分两路往鸭绿江进发,一路攻取朝鲜国平安北道,一路攻取朝鲜国平安南道。
最初,范文程还心存担忧,生怕朝鲜国的那些明军依托鸭绿江进行阻击,结果萨哈璘两路大军竟如入无人之境,先后在平安南北两道攻城拔寨,直逼平安道腹地。
朝鲜当地的民军虽然几次结团进行抵抗,但稍一接触,就被萨哈璘部打的四散溃逃。
一时间,军中谣言甚嚣尘上,都说范文程危言耸听,是为了掩盖败兵被俘的罪责才故意夸大朝鲜国中明军的战斗力。现在萨哈璘都统率军一到,不管朝鲜军还是明军早就逃的没了踪影。
“范先生,军营里谣言满天飞,你,你怎么还坐的这么安稳?”
遏必隆不相信军中的谣言,他希望范文程能出面澄清。
范文程却叹了口气:“事实会证明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