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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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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在白雪的映照下如同厚厚的银霜,裹在了高耸的城墙之上。
冷冽的北风卷着漫天飞雪呼啸着穿过城墙,刮在那上面静立的将士们的脸上,如同刀子一样。
雪,渐渐覆上他们的铠甲,似是要将他们融成一尊又一尊的雕像。
寂静,吞噬了整片苍茫大地,同时,也将所有的不安藏匿。
无数双眼睛,皆盯着远方山巅,似是想将那里看穿。
雪峰之上,绵密的白雪终年不化,于是,那抹赤红的影便愈发深刻鲜明,只要它一出现,便能虏获所有人的视线。
可此刻,雪峰之巅毫无动静,只有雪色倾城,迷蒙了众人的双眼。
挚红笔直地站在风雪里,他一样身穿铠甲,手握长戟,面沉入水,脸色如冰,漆黑的双眸盯视前方,一动不动。
这是鄂王城,他的城。
他亲率大军,只为了对抗鄂王城对面雪峰顶上那一直以来为祸鄂邑的妖异之兽——不知名,不知来历,不知缘故。
仅知的,是它浑身赤红如血的模样,还有每月十五当晚,它必定来袭。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火焰,凡是它足踏过的地方,必定一片狼藉。
在挚红到来之前,这里就是它的屠宰场。
在挚红到来之后,他命人加筑高墙,整军抵抗,与它周旋,力保鄂邑百姓安全。
至今,已交手十一次,再加一次,便足一年。
这十一次,从一开始的伤亡惨重,到仅数人战死,挚红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而这十一次,每一次,那妖异之兽皆负伤而去,却无一次能取它之性命。
凶残,也顽抗。
雪色无边,将临大敌的躁动在军中蔓延。
挚红很清楚,那妖兽恐怖的杀伤力,和惊人的应变能力,致使他们每次布下的杀计,皆徒劳无功。
但,这一次将会有所不同。
纵是外表看不出来,但连续十一次累积下来的伤势,终有爆发的一日,短短二十九日,尚不足以让它完全复原,因此就算那妖兽不死在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
对这件事,挚红相当有耐心。
但,仍是不能掉以轻心,因那妖兽聪明至极,行动往往出人意料,甚至能举一反三,是以,他一再改变战术,每次交手过后,他都会重新拟定诱杀之计,而事实上,他也能感觉得到,在他不断改进的同时,那兽也在不断进步,而且相当神速。
就像此时,雪峰之巅依然毫无动静,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黑夜沉默而神秘,妖兽隐而不发,便让军中不安和躁动的情绪越是分明,这是之前十一次里从未出现过的情形,挚红很清楚,那兽的领略力又高了一层。
若非敌我分明,他几乎是赞赏的,他常常因此而想到一个人,那人不喜人,却总是对非他族类多有青睐,兴许就是因为如此,只因人多变,是诡谲多变,兽,若多变,则是蜕变。
但在挚红,他却不打算给它任何**之机,纵是再机敏善变,只要它一现身,便是天罗地网。
风雪加剧,已是越显凄迷。
天地间苍茫一片,城墙四周围皆如同白幕,将士们屏息静待,眼看亥时将过,那兽却仍未现身。
冷冽的空气和周遭的杀气混在一起,让挚红顿时心生一分警惕。
它一定是来了,却因何未见身影。
挚红凝神看去,茫茫白雪之中,确实未见绛红之影。
难道……
心神一动,他即刻传令,对他的将领们道,“小心留神,那兽应在雪下——”
他一人的声音不足以打破沉默,而传令声方起,那抹如火光般燃烧的红影顿时在那片白色之中现出它庞大的原形,如同在雪地上蓦然绽放出一朵异常大的红色火焰之花,破空般的吼声随即响起,拉开了战幕。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挚红精心布置的陷阱,但训练有序的军队早已习惯面对任何混乱的局面,带火的箭矢分毫不差地对准那抹赤影,即刻箭就如雨一般纷纷射下。
那兽身躯庞大,若只是寻常弓箭它可以毫不在意,可带火的弓箭却不同寻常,它吃过它们的苦头,但它此时竟不退反进,迎上前去,火箭射在它的身上,果然未烧起半分,挚红心下了然,知它有备而来,便再度下令,“投石!”
城墙已垒得很高,仿若铜墙铁壁,但那兽腾跃之间多高都不在话下,好几次挚红都在城墙外布下满是暗器的深坑,却仍被它脱逃,这一次,城墙外方圆百里之地早已布满极为锋利的矛首,在白雪的掩盖之下不露出分毫,此刻挚红一声令下,从城墙上赫然抛出无数巨大的石块,砸向赤红的妖兽。
巨石一块便有千斤重,饶是妖兽的腾跃之力和庞大的身躯充满力量,能抵过一时,却抵不过一阵又一阵的石头阵,而它在一跃之后要借住下坠之势再纵跃起来的时候,却已被尖锐的矛首刺中。
妖兽吃痛,顿时狂怒起来,它一声低吼,不顾足下伤痛,再度跃起。
挚红早有预料,事实上妖兽能耐非常,小小痛苦根本不足以影响它的行动力,反而越挫越勇,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但毕竟交手了十一次,这已经足够挚红摸清楚了它的脾性,此时,他再度发出号令,“它一跃上城墙,就放出弓弩!”
而妖兽也像是早有预料,它一跃上城墙,蓄势而发的弓弩早已向它齐齐射来,它因有所准备,因而一跃再跃,居然安然躲过第一波攻击。
可挚红棋高一着,他像是算准了妖兽的动作,早已下令再射。
而这一次射击,不仅瞄准了妖兽跃上的位置,更连它下坠的角度也算准了。
妖兽心知躲不过,生受一波,它未达目的誓不罢休,此刻它已跃过城墙,人类在它足下显得十足渺小,简直不堪一击,但它仍然保持高度警觉,因它最清楚人类是诡计多端的一族,之前每一次吃过的亏它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有新花样,让它防不胜防。
挚红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所谓诱敌以致胜,妖兽再厉害,它毕竟是兽,若与它硬碰硬,必会受到它庞大的力量所阻,它不畏弓箭枪矛和巨石,现在更是知道如何避火,还能预料敌方的攻击,若非他先行布计又守株待兔,更能用人海与它对战,否则任谁遇上这妖兽恐怕都不会有命留下,也许仅看到它如此庞大的身躯和凶残的模样就害怕得双脚发软了。
即便是他,在来到鄂邑后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只妖兽之时,手心里也难免冒出冷汗,而一直到第三次对战,临阵脱逃的士兵们也大有人在,直到最近几次,因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围困它,一次又一次地了解它的战斗力,发现也许原来能够战胜它的时候,士兵们这才拾起信心和斗志,像如今这样正面与它抗衡。
此时,妖兽已近在眼前。
城墙后,是又一个陷阱。
这是一层又一层的连环陷阱,让妖兽自以为过关,实则却是诱它更加深入。
妖兽此时被一张巨大的火网困住。
那网早就布在城墙之上,只等它下来。
网有两层,一层铁丝,另一层用特殊的材质制成,遇火即燃。
方才放出火箭,妖兽却不畏惧,一是因它刚从雪地底而来,二是挚红注意到它的毛发一开始就是湿的,在如此隆冬,湿而结霜,这才能抵御火箭,他也因此再一次见识到妖兽惊人的忍耐力,但此刻,在它多番动作过后,水也好霜也罢,早已随着身体里本身的热量而蒸发,是以此次的火便能烧着妖兽的毛发,在全身都燃着的情形下,着实令妖兽感到灼痛难当。
却不想,妖兽仍有力攻击。
它不顾全身毛发灼烧,猛力挣脱铁丝网,粗壮有力的前肢当空横扫而过,那些因它突然挣脱还来不及逃离的士兵们首当其冲,当场被它的巨力震飞,妖兽趁乱跃入这片慌乱的军队之中,见人就抓,士兵们穿在身上原本为防御用的铠甲反成了它的利器,它们生生嵌进士兵们的身体,顿时血肉横飞,哀叫连连,火倒成了它的助力,碰到哪儿哪儿就燃起火焰,妖兽杀得兴起,喉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之声。
皑皑白雪上,凡是赤色妖兽经过之地,血色和火光连绵不断,艳丽之极。
挚红立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不动如山,火光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投下暗影,照得他神色难明,眸光倏现倏隐,冷冷地如同冰雪那般毫无温度,就见他薄唇轻启,声音更冷:
“将千斤弩对准它。”
千斤弓弩,力有千斤,此时早已搭在城楼四角,妖兽全然暴露在四把千斤弩的射程范围内,只要挚红一声令下,它必受重创。
“发射!”
挚红冷冷吐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