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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在雪峰上听来像是闷雷,但在鄂王城,却是惊天巨响,惊动了整座鄂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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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红在书房里长身而起,目光透过窗户牢牢定在一方。
他已不用问便知声响来自何方。
此地是鄂邑,他因被封为鄂王,便应了父王之意,要修建一座规模浩大的鄂王城,以展楚国在江水畔的赫赫雄威,岂料,在修建王城的过程中,却遇到了两个难题,其一,便是妖兽来袭,他为抵御妖兽,放慢了修建王城的脚步,而改为加筑外墙城墙,其二,却是一件奇诡之事,只因王城在兴建之时总是无故坍塌,任他如何查也查不到原因所在,包括那里的地势和兴建王城所用的一石一砖一土一木,无从遗漏,可到头来,他依旧不知有什么东西在作怪,惹得王城几次三番塌陷,偏又无迹可寻。
“鄂王!”
书房门口,已有人求见,挚红不用猜,就知来人是禀报此事给他知晓的。
“进来。”挚红并未转身,仍面对窗户道。
来人推开门,道,“禀鄂王,运城城门连着城墙一直到角楼全面坍塌,是以方才爆出轰响声,这已经是迄今为止第三次崩塌了,工匠们都觉得……”他支支吾吾说不下去,挚红却对后面的半句恍若未闻,只淡语道,“又是运城城门,已经有人前去勘察了吗?”他遂问。
“是的。”来人答,“玉将军已经过去了。”
挚红沉默片刻,又问,“玉将军带扶风过去了吗?”
“回鄂王,已一同前往。”
“知道了。”挚红说着,这才转过身来,他的表情沉静,看不出喜怒,黑沉的眸子里凝着一层霜雪,正如屋外的隆冬,他的声音已不同于少年时的沉哑,而是转向成年后的低沉稳定,便听他道,“走吧,随我前去。”
“是,鄂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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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王城主要由内、外两周城和瓮城组成,南门瓮城外加筑一道凸形城墙,延伸至北面,是为外城,外城之前为防御妖兽已加高到四丈,正中开设北门,内城又稍高于外城,其平面为近正方形的梯形,东西向城墙不平行,略成喇叭口,面对北边淮夷比较宽,面对南方比较窄,置南北二门,运城便是内城的正城门,位于外城城门之后,与外城一样,城门上设三檐三层楼阁,楼高超过六丈,看上去重檐高耸,四周置廊,屡次坍塌之城便是运城,在妖兽来袭之前从未竣工,也不知是城楼太高还是地势关系,自从修建至今,便没有让人安生过。
挚红到的时候,如他所料见到了遍地废墟,百来丈的范围全是厚厚的灰土,已有人在清理那上面的残骸,见挚红到来,玉江流和扶风快步上前,恭谨一礼道,“见过鄂王。”
“有几人伤亡?”挚红只问。
“八人。”玉江流回道,“鄂王曾几次下令修建此楼时要加倍留心,因此无人死亡。”
“即使我不下令,也应该要他们多加留意。”挚红道。
“是。”
“传令下去,在没解决问题之前,运城修建一事全面暂停。”
“是。”
“扶风。”
“在。”
“运城已是第三次倒塌,你作为掌卜,有何看法?”
扶风身穿宽大的巫师袍服,过于瘦高的身形在雪中凭风而立,仿佛一吹就倒,他的脸色看来清润如玉,凄清泛白,眸子里似也泛着一层晶碧之色,闻言他对挚红微一躬身便道,“鄂王,扶风认为,在九宫方位,运城位于东方震位,而东方震位即九宫第三宫,所谓三生五死,扶风以为是吉象,今次城墙坍塌仅八人受伤,而无人死,此中包含的运数和巧合亦与吉兆相对应,因而最多三天内,此事便有眉目,但眼下,仍是要积极寻找城墙坍塌之主因,扶风建议再往下深挖,夯土严实,不至于松动至此,但恐怕是有松动之隙,才有了引发此现象出现的契机。”
“你认为前面两次挖的不够深?”挚红又问。
“鄂王城由鄂王亲自监工,往上绝无此疏漏,而往下却是未必,前两次虽也检查了城墙下的地基状况,但仍然出现倒塌问题,是以恐怕问题仍埋在深处。”
“江流,你以为呢?”
玉江流遂点头道,“方才扶风已跟属下说过,若鄂王允准,属下立刻命人自倾塌之所开始向下深挖。”
挚红面对眼前废墟,静默片刻看向扶风,又道,“扶风,你说三日之内必有解决之法,为何能如此肯定?”
“因扶风见近日祥云频现,而三之数包含天、地、人三者,天既现祥云,那么地因与人因便会随之而现,这也是扶风认为现下我们应该积极寻找地因之故。”
“原来如此,既然前两次挖得不够深,那么这次直到查明原因为止,否则纵然是把运城底下挖穿,也要继续挖下去。”挚红一旦决定的事,就无从更改,他说出口的话,便会贯彻执行,运城三次倒塌,他决不允许再有第四次。
“只是……还有一点……”扶风这时面对挚红,欲言又止。
挚红看他的表情,便明白他想说的是何事,“你想问我妖兽之事?”
“扶风不敢,扶风只担心王城三次坍塌,再加上之前妖兽的事,会被有心人利用……”
这件事扶风不说,挚红心中也有数,他注视扶风片刻,问他,“妖兽一事,错在鄂侯,但百姓何辜,先前我不让你们插手,但现下若两者因此结合,你是否已有应对之策?”
扶风一般不会轻易开口,若他开口,毕竟是有所料定,是以,挚红才有此一问。
果然扶风微一点头便道,“妖兽之乱很难跟失去亲人的鄂邑百姓解释,之前也已有‘不除妖兽,王城难兴’之说法,扶风心中想的是若能让妖兽成为此城楼的镇守之兽,兴许此事就能善了。”
挚红闻言思忖片刻,便道,“此事尚需机缘,我心中已有腹案。”
扶风听后便道,“既是如此,若有需要,请鄂王尽管吩咐。”
挚红微微点头,便转身径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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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第三次了?”
小楼之中,应皇天透过窗户俯瞰对面的鄂王城,从他的角度望出去鄂王城只剩下一个极小的轮廓,灯火早已模糊成一团,却依稀指引着鄂王城的方位,像是黑夜中一颗闪亮的星,伫立在江水之畔。
应皇天脸色尚显苍白,身上一件深色镶暗华藻纹立领袍看起来更是一身清减,他望向窗外的眼神闪烁不定,透着难解的光芒,他的身后是刚从鄂王城回来复命的途林,闻言他回答道,“嗯,前两次崩塌分别是在半年前和刚修建之时,第一次伤亡最大,半年前那次好些,这次由于已有先例,因而多有警惕。”
“鄂王如何说?”
“鄂王下令深挖崩塌之地的土势,前两次由于担心地基不稳的缘故也有过勘察,但几乎都没有结果,又逢妖兽来袭,因此以加筑外城为主。”
“不难想象。”应皇天淡淡言道,又问,“那么百姓之间,对妖兽一事作何评价?”
“民怨甚深。”途林简单道出四个字,又说,“先前鄂王在雪峰与公子对敌的事不知为何传了出去,因此不杀而退的传言在民间甚多,而且鄂王似乎并未加以制止,也从未出面解释,小人担心恐怕不消多久,他们就会集结人马冲杀上来。”
应皇天闻言只“嗯”了一声。
“公子似是并不担心?”
应皇天半晌才道,“先破后立,他恐怕是有此心意,否则此事难了。”
途林依稀听懂了他的话,便又问,“那么,公子还需要小人做什么?”
“尚有一事,需要你帮我带话给鄂王,方才你说军中有个巫师?”应皇天问。
“是,小人打听了一下,名叫扶风,鄂王自来到鄂邑后便把他从宫中带出来了,他原也是巫宗府的人。”途林回答。
“有巫师在,那就好办很多,不过尚需他的配合。”应皇天沉吟着道。
“公子需要小人带什么话?小人这就前去。”途林道。
“你只需给鄂王带去两个字,他便知晓,一旦把话带到,你就即刻回转雪峰。”应皇天转过身来,对他道。
“是。”途林点头,“是哪两个字?”
“雪,崩。”应皇天简单地道。
乍闻这二字,途林一怔,却没有多问,便再度离开小楼,往雪山下而去。
应皇天重新转回身,在窗边伫立良久,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出神,直到香兰打破一室寂静,他才有了动静,“公子,您怎么起来了,难怪我到处都找不到您。”
“小楼就那么大。”应皇天凉凉地道。
“哪有。”香兰忍不住反驳他,道,“这七层楼加起来少说也有近一百间房,找起来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难道你是觉得我有躲起来的必要吗?”
“呃……”这倒是用不着……“可是,您明明应该躺在床上的呀!明明肋骨的伤势都还未痊愈……”看似他活动自如,又能泡澡又能自己更衣,但若是留意的话,还是会察觉他动作里有些微的迟滞,伤到骨头本就该静养,这才一个多月就……
“腻了。”应皇天不耐烦地打断她。
“公子!”香兰才不管,反正她是为他好。
应皇天却忽地转过身,对香兰道,“我出去一下。”
“呃?”香兰一怔忙问,“公子又要去哪里?您伤寒才刚好,可别又冻着了……”
应皇天只管自己朝外走,也懒得交代,香兰几步跟上去,见状只好赶紧取了貂裘给他披上。
应皇天拢了拢披风,推开小楼的门,便朝雪峰上那抹赤红的身影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