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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烨到来之前,大家都在猜测这次白洛小姐的审美观会不会保持在一如继往的水准,于是打了个赌,晏婴赌了一锭金子,结果输的一败涂地,恁他一张死人能说活的嘴,也没有一丝狡辩的企图,毕竟大家又不是瞎子,丑美还是分的清。
www.luanhen.com齐国用的是刀币,金子并不是流通货币,其价值远高于刀币,只有上层人士在购买比较贵重的东西才会用上金子,可见晏婴输的真的很惨。
下院的门客常年住在一个院子中,彼此熟悉,加上武烨性格原本就很豪爽,于是大家很快就交成了朋友,这场巧遇的饭局便成了武烨的接风酒席。
席间人来人往,武烨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反正是来者不拒,嘴里还高兴地喊着酒逢知己千杯少。
来敬酒的人更加心花怒放,端起酒碗便是一饮而尽,喝到后面,武烨感觉自己的嘴就没合上过,有人端杯到面前,自己仰头便喝完一杯,坐在边上的年长女子不停地劝着:“别喝了,别喝了,这是来收拾桌子的,不是敬酒的。”
最终武烨四脚朝天被一群人架着抬回了上院,沉沉睡去,不醒人事。
恍惚中,武烨看到远处有一个身影,在天地间孤独地行走着,天空是骨白色的,地面是炭红色的,每一脚落下都像陷入淤泥中那般无力,直觉告诉武烨,前面那个人是武庸。武烨竭力嘶吼,声音在这片天地间也无法传播。二人就这样在颜色分明的天地间行走着,不远不近,互相隔绝。
武烨看到武庸的前方,是一个立于天地间的朱漆巨门,它就这样闭合在那里,等待着武庸去推开。
“不要,快回来!”武烨奋力追赶,越来越接近武庸。
武庸站在巨门前,缓缓抬起右手按在门上。
“武庸!”武烨一把拉住武庸的肩膀。
“啊!”一个女人的叫声让武烨瞬间睁开了眼睛,白洛摸着挣脱出武烨魔爪的右手,假装生气地说道:“没想到喝点酒,你就本性暴露啊,这算不算借酒行凶啊。”
武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着额头说:“刚刚做了个恶梦。”
白洛说:“看你表情这么慌张,是不是梦到什么漂亮的小娘子弃你而去啊。”
武烨说:“不是,是梦到一只母老虎奔我而来,相当的吓人啊。”
白洛拿起扇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武烨,起身就走,说:“就让母老虎把你吃掉才好。”
武烨没想到会醉成这样,挣扎着起身,就听到院子里白洛的声音。
“明天上午到我院里来。”
一场宿醉,两日方休,武烨没想到自己是醉了两天,第三天早晨早早洗漱后晏婴便找上门来,武烨才知道白洛召集了所有上院的门客一起议事,于是跟着晏婴就直接去了白洛的府邸,等他们到达的时候,堂厅里已经聚集了四人,晏婴逐个给武烨介绍。身形佝偻,蓄了山羊胡的男子叫焦谌,长着一双金鱼眼,嘴唇单薄的男子叫靳塬,身材高大,左脸颊上有块覆盖半张脸的青色胎记的男子叫伊彪,红唇白肤,温柔娴静的美丽女子叫慕容纱。四人反复打量着武烨,眼神中并不透露着多少友善。
“你就是武烨?听说你前天去下院不知死活喝了几坛醉乡,醉得跟滩泥一样,叫也叫不醒,醒酒汤都灌不进去,硬是让白小姐把议事推迟今天。”靳塬对酗酒过度的武烨第一印象极差,一个缺乏自制的人成不了大气,枉有一身才华,在如今世事多变的当下,坚韧的本心往往比天赐的才华更可靠。
武烨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靳塬冷哼一下,扭过头去,不再理睬。
焦谌摸着山羊胡,一副高深莫测地看着武烨,眼神中透露出狡黠的意味。伊彪从始至终没有变过表情,抿着嘴,神态木然,看不出是厌恶还是无视。以刺绣出名的慕容纱则表现了长期伏案劳作锻炼出来的优雅作派与耐心,眼神与武烨交流片刻,表达了对武烨醉酒的理解。
不过一会,堂厅又进来两人。嘴里不停呱噪的男子,有着一种未老先衰的悲哀,锃亮的脑门上顶着所剩不多的头发,零乱散落。另一个男子长了一个醒目的酒糟红鼻子,须发旺盛,足以让身边的男子陷入深深的卑望中。他抬头看见武烨,眼睛一亮,上来熟络地拍拍武烨肩膀,说:“小伙子,听说你前天去下院跟荀老头子那帮人拼酒,大杀四方啊!嗯,有老夫一半的风采啊,哈哈。”
武烨没想到一场酒也能喝出名声来,尴尬万分。
“别听这个家伙吹,哪次进下院,不是被灌成软脚蟹,爬着出门的。武烨记着这个只会说大话不怕闪舌头的家伙,邓栊!”晏婴毫不留情地揭短。
”我就不用你介绍了,在下东郭丑。”
白洛门下的八仙终于齐聚一堂,晏婴与武烨有过拼酒的交情,自然与武烨站在一起。东郭丑与邓栊并列,焦谌、靳塬、伊彪合而不俗,唯一的女子慕容纱从容自若,不与任何人靠得亲近,但也不刻意疏远。
诡异的气氛没持续一会,白洛便匆匆来到,今天白洛穿了一身翠绿短衫,显得格外活力朝气,与屋内“八仙”站在一起,顿时有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来,是再商议一下为季远侯准备寿礼的事宜。”白洛开门见山地说明了原由。
“寿礼是以慕容姐姐绣的千里山河为主体,有劳慕容姐姐这两年的辛苦了。”白洛非常诚恳地向慕容纱表达了谢意。这两年时间里,慕容纱没有走出织坊半步,将所有的心血全倾注在这幅千里山河上。千里山河是画圣吴道玄早年间的一幅巨作,充满了对大陆诸国迤逦风光的自豪之情,该画现收藏于晋国王宫内,整幅画卷据说三十三丈长,十丈高,晋文公特意辟了一间房子来放这幅画。
白氏与晋国有着多年商贸情谊,白洛求着白老太爷跟晋文公讨了个人情,有幸带着慕容纱亲眼观摩此画。慕容纱不仅绣技惊人,同时还有着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能力,白洛嘱咐她用三天时间,将整幅画记在脑中,然后用刺绣的技艺来重现画作。
慕容纱在陈列室里呆了七天,出来后脸色苍白,被阳光照射后缓缓流出鼻血,虚弱地对白洛说:“幸不辱命。”
等到这项浩大的工程在两年前正式启动时,白洛才明白为什么慕容纱会在陈列室里呆七天,这幅作品的复杂程度远超白洛想象,用慕容纱的话说,就是“千里山河,纤毫毕现”。
画作上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凉亭,用水晶透镜放大了看,居然能看清亭柱上的题字。自信妙手无双的慕容纱起了胜负之心,哪怕对手是画圣,她发誓一定要在刺锦上重现千里山河。
于是她日以继夜,带着数十名绣女一起,花了两年时间才终于完成了这幅作品。有八名绣女在工程结束后就直接双目失明。
虽然与这幅刺绣相处了两年,但在完工的那天起,她们就不被允许再接近刺绣半步,这些瞎了和没瞎的绣工就站在远处,互相搀扶着,泪水从干涸的眼睛里流淌不止。
白洛与众人来到严密看守的库房,从贴身的口袋拿出钥匙,打开了黄铜锁。武烨一眼就看到铺在库房中央的巨幅刺绣,红色绵缎,五色彩线,完成按照千里山河原物大小复绣出来的,被小心仔细地分段对叠搁在架子上,旁边的金银珠宝与之相比,顿时如砖石瓦砾一般黯然失色。
这两年间,白洛只要有空就会亲自来监督一下刺绣的进度,但刚刚进门的一瞬间,还是有刹那的惊艳失神,说道:“大家一起再想想明天押送寿礼的过程,有没有什么纰漏?”
于是众人一起把明天即将进行的整个过程模拟推算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白洛静静地在刺绣旁边踱步,清晨的阳光透入库房里,被金银珠宝反射过来,散发出蒙蒙的光晕,一人一刺绣,在这毛蒙蒙的光晕中,像时间定格住了一般。武烨看得也有些入神了。
“如果大家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今天就到此为止。”白洛说道。
晏婴有点神经兮兮地说:”今早出门的时候,感觉眼皮一直在跳,刚刚进库房看到这刺绣的时候跳的更厉害,我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众人同时看向晏婴。
白洛问:“晏先生是担心刺绣的安全?”
晏婴摸摸鼻子说:“白小姐是知道在下经常有些莫名其妙的预感,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说不好,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白洛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晏婴,思考片刻说:“那晚上就麻烦伊彪和靳塬两位协助看守一下库房,事到临头,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靳塬与伊彪点点头,非常赞同白洛的小心行事。
武烨说:“我晚上也过来吧,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
靳塬皱了皱眉头,伊彪依然是一副木头人脸。白洛看着武烨说:“既然你这样想,也好,有你在,我更放心一点。”
靳塬轻轻哼了一声,表达了小小的不满。
晏婴说:“要不干脆我们晚上都过来得了,你们三个人看守库房,我们几个在院子里喝点酒,聊聊天,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慕容纱首先点头称是,其余三人也没有意见。
白洛说:“我晚上还有点事情,那就麻烦诸位费心了。”
众人一齐说道:“为白小姐办事,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