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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众人艳羡称奇,却唯独柳枫一人愣住,看看那画,看看朝臣,又不住回瞧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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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整幅画全都拉开后,李璟命人放下帷帐遮住阳光,殿内登时漆黑。
就在这一团黑中,慢慢有宝光从画上幽幽散出,各种色泽齐聚,绚丽已极,不着烛火,就将殿内照的通亮。
李璟负手踱入殿中,拖着贵气的身子,龙袍曳地,气度华贵,一抬手,便教太监燃了一把火,顺着画面游移过去,当下只见所过之处,如透明,火焰沾之不上。
李璟料的众臣吃惊,观瞻着众人反应,飞扬的嘴角带起一抹笑道:“此物称作七宝画,乃大周郭威送来之物,意为两国交好,永不侵犯,要签订盟约,众位卿家觉得如何?”
这殿下之人,有的已被宝物所慑,立马说好,李璟本也爱宝,自是正中下怀,频频点头。
期间,只有柳枫不言,李璟因他近年来立功甚厚,颇为恩宠,见他无话,觉着奇怪,便问有何意见。
岂料那柳枫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解下随身的包袱。
这包袱是他从成都府带回,外看简陋,当初就连乌南也认为极不起眼,不单乌南这么想,今下朝堂上的众臣,包括李璟亦都不明究竟,也就没注意柳枫风尘仆仆,其实还未回府休憩过呢。
柳枫踏入大殿也有半天功夫,直到此刻,诸人才被他的举动引起了好奇之心,不免就私下嚼舌,多半都是太尉莫名其妙,竟将此物带进殿里,有**份。
柳枫也不管那些,一面解包袱,一面淡淡微笑。
在众人诧异中,他将包袱尽数解开,猛然掏出一物,揣在手中道:“臣此番路经蜀国,也带回一宝,请陛下过目!”说话间,一座精巧玲珑的金塔呈在众人眼前。
金塔周身五颜六色,通体发光,共设七层,最顶部则嵌着奇大的夜明珠,可将宝画上的奇珍都比了下去,由不得人不睁大眼睛细瞧。
塔以下皆由玉器金钻打造而成,每层悬梁的雕饰亦皆是珍宝所汇,那闪闪的光芒不亚于七宝画。
李璟见此一惊,免不得就讷讷想道:大唐自古富饶,不乏稀世珍玩,誉满四方,怎的如今两样东西,唐境都没见过?
他半响不语,柳枫也已料出他必有忧闷,就一手拖着金塔,一手指定各色珍器,一一介绍出处,并不时附带七宝画,一同讲解,众臣有的孤陋寡闻,自然听的兴致哉哉,还当故事听哩,哪懂他的意图?
柳枫朗朗道:“此乃七宝塔,和七宝画一样,因是天下奇宝所作,故而以此称之,说是七宝,实则不然……”
他话锋一折,转身将七宝塔呈给李璟,躬身说道:“皇上定知,蜀主孟昶向来爱宝如命,这七宝塔正是郭威送给他,以诚两国交好之意……”
一言未了,李璟才一接到七宝塔的手顿时跌倒,一惊,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柳枫见之道:“可蜀国有探子打听到,郭威筹谋策划,借以此癖好使孟昶疏于防范,其意图昭然若揭,臣不才,回来之时,于蜀臣安思谦处要了此物,并让他买通宫中太监,盗了边疆密函,皇上请看!”自袖里掏出密函,一道递给李璟。
李璟早就心惊胆战,失去了先前的喜悦轻松,忙拆开细睹,还未看完,便脸色霍然一变,七宝塔随即脱手掉出。
若非柳枫接的及时,怕是要摔坏了。
李璟这前后举动,可不是大相径庭么?忽然大怒,好似看到烫手山芋,朝那拖着七宝画的太监挥手,不耐烦道:“把它毁了,毁了!”
太监就要离去,忽见柳枫叫道:“皇上且慢!”近前跪下,肃声道:“此二物还有更大的用处!”
李璟此刻也不再玩味,认真道:“讲!”
柳枫见皇帝还愿听真话,便知南唐有救,心下甚觉宽慰,进言道:“北汉刚刚立国,仰仗契丹于北,倘若我们与他们犄成东南北夹击之势,那郭威必定有所顾虑——”
李璟经此提醒,有些触动,抬手教他起身回话。
柳枫遵从后将七宝塔呈上,指着宝塔笑道:“契丹乃番邦之地,并没中原富足,是以番人时刻存有欺辱汉人之心,而此二物正好可以送给北汉、契丹。北汉国小兵弱,且朝臣的俸禄乏陈可数,那国主见了七宝画,必定欣喜,而当他知晓这是郭威之物时,必定心存不满,人都有爱宝嫉妒之心,北汉定以为郭威不将他放在眼里,这样我们就有了靠近的机会,而契丹——臣听闻,那北汉尊契丹为圣国,与郭威为仇,若我们将七宝塔转呈契丹,再派个雄辩之士前往游说,便可轻而易举与我们联手。”
李璟心领神会,与他相视一笑,接道:“当契丹狼主得知七宝塔得自蜀国,一定以为我国高深莫测,须知皇宫深苑不可闯,他们定对我国生出忌惮,就不难奉唐为上宾……”
柳枫见李璟明白,就更顺心,说道:“这样我们三国便将郭威夹在中央,只剩西面是个空缺,微臣想皇上定不会放过这个良机……”
“哈哈哈!好!”李璟大笑,君臣对了个眼色,其意已不言而喻了。
回至府邸,柳枫整路上都满面喜色。
青城断崖之后,逗留客栈那几天,他就在督办这件事情,如今木已成舟,就差个水到渠成的后招。
遥想那日与天绍青告别时,他其实已经拿了七宝塔和边疆密函,所以才急着要赶回金陵,但天绍青并不知道养伤期间,柳枫做出那么多事,竟冒充玄天门人,威逼蜀国权臣安思谦,最后竟还能全身而退,大模大样而去。
倘若天绍青知晓,不震惊才怪。
七宝塔当初仅差一步,就要被安思谦送入蜀宫,柳枫当夜捷足先登,以性命相挟,安思谦当然害怕,这是他借此要挟的筹码。
安思谦见到玄天令后,果真生出惧怕,就照他之意,设法截住那封才送进宫的边疆密函,只因柳枫知道,密函是蜀国探子自郭威处探到的机密,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安思谦本乃贪生怕死之徒,又被利益驱使,经不住他好言哄骗,便依命照做了,买通一名太监趁蜀主熟睡的当口,偷了密函。
柳枫早猜郭威送东西肯定有所预谋,不然不会轻易送宝,且郭威本身极其勤俭,将珍宝无故送人,不觉奇怪么?
果不其然,一看之下,确实如此,表面上是看准诸国君王的脾性,麻痹诸国,暗地里整肃军队。
一切皆在柳枫意料之中。
他不禁再次摸了摸那面玄天令,观瞧间,微微笑了笑,这令是小时候学艺时,自师父处拿来的,没想到居然有这般大用处。
至于他师出何人,师门又因何会有玄天令,那则是后话。
如今他就坐等好消息了。
然柳枫却不知,七宝塔刚刚抵入契丹,便被一名白须老者楚关山盗走,因此他那如意算盘便落空了一半。
这楚关山就是玄天门长老,曾经亦和赵铭希潜入过蜀国皇宫。
他得获七宝塔当然高兴,为了此物,曾也多方打探,开头以为七宝塔作为进献之礼,入了蜀国,他便混入蜀宫找寻,却不想待在器物房里左找右找,找了个假的,后来才知是安思谦骗了赵铭希,给了他假消息。
他待要出宫,恰遇一伙小太监进屋,正是为天绍青等女子,取金银首饰赏赐,好教众女为进宫做准备,尽情表演歌舞。
楚关山当时恐被人发觉,在屋里躲躲藏藏,孰料他不识路径,小太监们又不知按了什么机关,他所立的地面竟陡然下陷,就那样,他待在黑暗暗的屋子里不见天日。
赵铭希在外等不到人,这才得安思谦帮助,易容成禁军侍卫,多番搜寻,才将他救出。
事后,楚关山欲再寻安思谦,安思谦怯然声称,也是被人所逼,欺君罔上怕被杀头,所以才用假七宝塔蒙混过关,好在皇上沉迷美艳的歌女,也没仔细看。
可他又怕皇上知道那宝物是假的,只好将计就计,引诱赵铭希等潜入宫中去偷,若偷出假宝,则他一身轻松。
为免楚关山等秋后算账,安思谦又将柳枫要挟一事和盘托出,因此楚关山才能够及时赶往契丹,一路追随七宝塔动向。
这些事,柳枫自不知情,他只管自家,回府后,才入厅堂坐定,一个恬静纯白的少年便迎上来,垂手打揖道:“大人,你终于回来了?你吩咐舒望做的事,已经办妥。”
这少年生的眉目清清,眼睛澄亮,年约十七开外,穿着打扮却有一种富户人家的富蕴之气,言谈举止,也看的几分修养,不似一般市井少年那般刁钻,也无怯惧,倒有些一府之长的气派。
其实别看他年纪小小,却是太尉府的总管。
他俯身在柳枫耳畔一番低语,行事谨慎至极,待说罢,柳枫轻轻应了一声,抿了一口茶,不经意问道:“乌南呢?”
那舒望垂首立在柳枫身侧,也未见异态,恭声答道:“噢!前次他带着大人的令牌,舒望已将他安顿妥当,大人是要见他吗?”
柳枫只是随口问来,却并无相见之意,便摆摆手道:“不用。”
谁料那乌南竟自个儿踏过屋前石阶,喜滋滋地高呼道:“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小人等候多时了!”看着样子,浑身富贵逼人,想必在这太尉府生活安逸舒坦,日子还挺不错,竟对柳枫的称呼也改了。
柳枫微抬眼皮,将他上上下下扫视,指尖轻叩着茶桌,转问道:“待在这金陵城内,还觉习惯吗?”
乌南嘿嘿一笑,作揖道:“多谢大人关心,小人在这儿吃得好睡得着,再也不必躲躲藏藏,整天担心纪永他们来杀小人了!”
舒望白了他一眼,疾指乌南,面目忽转冷肃道:“既然如此,你更须感恩图报才是。”
乌南讪讪应道:“那是自然,小人一定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劳。”
他心里哪儿看的起舒望,往常要是在他家里,此等少年,顶多就是个书童,此番仗着李太尉恩宠,竟对他这般的老人家颐指气使,乌南虽然如此想着,却不敢表露。
且他知道柳枫不是诚心收他入府,只是柳枫原本没料到南楚情况有变,想让他这样的小人物进去叛军那边浑水摸鱼,后来柳枫答应了自己,突然遇到南楚事情恶化,以致教他走一趟南楚的初衷泡汤。
乌南把握这个机会,决定绝不放过。
柳枫与他谈不了心事,因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小坐了片时,便到书房去了,才一走入,却忽然发觉书案上一份文书不翼而飞,正是日前自己费尽心力写的兵策,十分重要,当下大惊,来回宣人追问,也没找着。
柳枫凝神细想,根据下人提供的线报,约莫记得离京之时,王启生前来拜访过,他那时因急于出门报仇,而未回府,也就没与王启生会面,就更没来得及收拾兵策。
且一般情况下,他的府宅,尤其书房,甚少人到那里去,因而才教他造成了疏忽。
想来兵策该是被王启生夹带卷走,若不是带给郭威,便是留在了吴越国,据说王启生老家便是杭州。
说起这吴越国,乃由唐末藩镇割据形成,是临安人钱镠所创建的统领国,以杭州为西府,越州为东府,占地十三州一郡八十六县。乱世灾祸不绝,战争频繁,钱镠多采取保境安民和“休兵息民”的政策,又重农桑、兴水利,故而国内发展较为稳定。
柳枫这番思量过后,不由骇之,第二日便进宫面见李璟说了此事。
李璟闻言也有些震惊,愕道:“你要去吴越和大周国?哎,朕倒不是反对你去,既然那兵策重要,唯恐我国机密泄露,迟早也是要派人追回的,可只怕你此番前去危险万分,要不要多带些侍卫保护于你?”
柳枫跪下答道:“多谢皇上关心,微臣习惯独来独往,况且人多反而不便,容易引人耳目,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安然无恙归来。”
正好乌南是个小人,且与王启生而言是个生面,可以助他从王启生那等人手中斡旋,柳枫便偕同乌南,先行赶赴吴越国西府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