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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行进不少时日,天绍轩不再跟随,原来是他看看路程长短,另有要事,加上也观察出了天绍茵行止的一些蹊跷,便不愿做棒打鸳鸯之徒,是以中途主动辞别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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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千云再三挽留不住,当天也无有心情赶路,早早挟着天绍茵住进了客栈,那天绍茵在屋里歇憩,他则在另一间房中独坐,翻开那柄折扇,思潮起起伏伏的。
刚刚天绍茵的伤势再次发作,这些日子,自己以元心大/法为她续命,已渐渐效用微弱了,眼看着油尽灯枯之象,才会如此。可师父住的地方远离中原,在一座无人知道的海岛上,他们管那岛叫做仙灵岛,要赶去还需十天半月,天绍茵能否支撑到那时,还没有定数。
想起这件事,他就很忧虑。
屋里一张方案,搁着个小瓷瓶,适才进屋后,他就将那瓷瓶扔在上面,原因是里面已经空了。
这会儿一眼望过去,还有一种恍惚失神的感觉,多少个日子,他就靠瓷瓶里的丹药维持。
猛然叹口气,他想起师父一眉老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面上常年挂着一种难以猜测的深沉,可自己每次离开仙灵岛,他却很和蔼可亲,几乎都会给自己手里塞个瓷瓶,并千叮万嘱瓷瓶里的每一粒药都很珍贵,有了这些药,当可百毒不侵,非但如此,还可帮助调息体内受损的经脉,增强功力。
出门的时候,老人坚持让自己多带些,自己笑着婉拒,说是用不了那么多,出去不过几日而已。
当时怎料到如今场景?
近日自己不知怎的,一天之内,总是免不了三番五次去她房里,她说不用老去照顾,还是多忙些自己的事比较要紧,要不就多休息。
说到休息,他真感觉近来很累,只因他清楚早已运功过度,损经伤脉了。
他思量着,那位姑娘性子大大咧咧,该不会留意这些事情,因此几次掩饰,便也遮掩过去了。
又过俄顷,他又思及天绍轩离别时的神情,分明是满怀信任,是一种将妹妹托付给他的信任。
一念至此,他合扇笑了,酒逢知己千杯少,果然不假。
念头三转两转,他又轻轻将扇子平展,凝神盯着扇面,自言自语道:“绍轩,绍轩……”言唤间,天绍茵的容貌竟浮现出来,回眸顾盼,嫣然微笑。
燕千云顿时呆住,一把收了扇子在怀,这时胸口忽然一阵绞痛急袭,他连忙抓起手里的半丸药服下,早上他将最后一丸掰成了两半,目下已是第二半……
服药后,他面色渐渐恢复,一时无事,又盯着扇面出神,才一收心,猛闻隔壁传来隐隐的呼声,声音虽是微弱,可凭着多年修习,却也断断续续听入耳里,忙迈步奔向那间房。
一手推开门,就见天绍茵倒在地上挣扎,燕千云知道她伤患复发,慌慌扶将她起来坐定,双掌运气,提起内功,为她引渡延治。
这一次,历时甚长,连他也有些诧异,收功之后,她咕咕哝哝说什么,他竟然略有恍惚,听不清楚,偏头斜看,只见她在一旁凝神望他,他急忙侧身避过,匆匆道了句:“姑娘不必客气,我答应过令兄照顾你,就一定会带你见到家师!你伤势没好,先休息会儿吧,千云就不打扰了!”不等她追问,头也不回地走了。
独自回到自己房间,举手掩住房门,燕千云轻轻搁下扇子,便盘膝坐在床上打功。
时辰越久,他额上的汗越多,直到黄昏,才勉强定住心神,下床凭窗瞧望,闻锅灶声入耳,想来晚饭时间该到了,便觉腹中饥肠辘辘,赶去敲了敲天绍茵的房门,想请她一道用膳。
却敲了半响,无甚响应,发觉不对,他暗里用劲将门推开,一走进去,忽然呆了,眼前所见,一派空空,哪里有天绍茵的人影?被褥叠的整齐,像无人住过似的,只有清茶散发着余韵。
燕千云思前想后,根据她近来的种种举动,约莫猜出大概,就疾奔出客栈,一直赶到镇外,幸的他脚步较快,小镇本也就前后两条路,不多时,就在荒地间看见天绍茵一瘸一拐,行走艰难。
他随即在这边一声喊,天绍茵似被惊吓,看看仅有几丈,竟摔了个趔趄。
燕千云走过去将她扶稳,见其身子软绵乏力,拄着根木棍,甚为可怜,顿起了怜悯之心,想要说话,又发现那天绍茵不看自己,躲躲闪闪的,不由问道:“绍茵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的伤还没有好呢,打算去哪里?”
见他在侧延视自己,天绍茵心头一涩,低下头难过道:“燕大哥为了救我,消耗太多功力,如果我刚才没有看错,你应该已经身受重伤……”
燕千云惊异/地脱口道:“原来你都看到啦!”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不想还是被看穿了。
证实了这个想法,一时间,竟让他惊喜至极,意外的是,这样一位粗心莽撞的姑娘也会如此细心,喜的是她能发现此事,应该是自己帮她疗伤之际,早已悄悄注意了自己。
想至此,燕千云的嘴角便浮起一丝笑意,目带柔情,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陡然,走到近前,双手搭在她的肩头,温柔地叫了声:“绍茵!”
天绍茵心弦立颤,浑身酥麻了半截,却躲开他的手,将身子微侧,避过一步,忧忧道:“燕大哥,我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你,再长此下去,你的性命堪虞,所以我——我——我打算就此离开,我们萍水相逢,你能这么照顾我,我很感激……我……”
两人有个电闪般的对视,她忽然语无伦次。
燕千云亲见她如此反应,欢喜更甚,就情不自禁地朝她走近,她似乎略有羞赧,又似乎整颗心都砰砰直跳,不敢面对,亦或是有些忧虑,连往后退,那种矛盾的心情,真是急切又慌乱。
燕千云都看在眼里,行止就更温柔了,追上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我们——我——就快见到我师父了,你就此一走,岂不前功尽弃?离开这儿,你要到哪里医治?这种九煞掌是无药可解的,除非我师父用本门内功帮你打通经脉……”
天绍茵侧目仰首,故作平静地笑了笑,淡然道:“其实我——已经打扰燕大哥多日,是时候走了!你的恩情,如果它朝绍茵有幸活命,定当报答!”遂冲燕千云告了一礼,微苦道:“燕大哥,告辞了!”一言毕了,急匆匆拄着木棍转身。
就要离去,那燕千云霎时觉得惆怅满胸,抬头遥视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冲口呼道:“等等!”
天绍茵止住脚步,眼泪却从眼角流下,移目斜视,燕千云已匆遽奔上来了。
她怕他望见,会笑话自己多愁善感,就忙拭掉眼泪,强挤着笑容相对。
彼时,天上飞过一只大雁,两人一同朝上望,天绍茵看到大雁,陡然问道:“燕大哥,你听说过雁杳鱼沉么?”虽没有转身,亦没有转过目光,身子却很僵硬,那一刻动也不动,似想到了什么,颇为感怀。
燕千云移步靠近些许,将她的手挽住,亲切道:“不要这么说……”
天绍茵再无多话,还是无法教他迷失自己,壮士断腕也似下了决心,忽的将他甩开,拄着木根,又飞快地朝前走。
燕千云看着她毅然决然,回想她的倔强,坚韧,她的一切,一下子百感交织,混了他的心,他的视线。
恰在她走出十步开外,他再也忍不住,大踏步赶前,大叫一声:“绍茵,不要走!”
天绍茵闻言顿足,却已泪水潸潸,仍倔强地不肯扭头相看。
燕千云立在她身后,大声道:“刚刚你也看到那只雁了,那是一只离群的孤雁!”
他停下来,左右思虑,一阵后,踱步续道:“不瞒姑娘,千云从小就是个孤儿,小时候有个师兄,千云很依赖他,我们一起习武,一起立下誓言闯荡江湖,很开心。有一年,师父派师兄出岛办事,我问师兄,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他告诉我说,大雁南飞的话,如果我看到的是一字排开的雁群,那么就可以看到他,可我一连看了十年大雁,也没有等到他,我不知道师兄是不是还活着,可我知道……”话至此处,他转眼凝视天绍茵,认真道:“雁杳鱼沉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别看天绍茵面冷,实则心热,尤其是个直肠子的人,只要瞅着对方顺心,也很容易生情,当下就浑身一震。那心情很难形容,她既高兴,又害怕,又想躲,又想及一身病躯,会拖累他,一时矛盾不已。
她正为难时,就听燕千云又道:“以前梦想闯荡江湖,快意人生,但是这几年,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更像一只孤雁,武林里太多的恩恩怨怨,牵不断扯不清,说不定我自己哪天就会送命,时常会想假如我死了,化作一堆孤坟黄土,茫茫大地,江湖依旧,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世上有个燕千云,曾经出现过……”
天绍茵不免心里一酸,转面失声道:“燕大哥——”
燕千云兀自叹道:“我知道自己是魔教的人,为武林不耻,纵然你和绍轩不嫌弃,可终究难逃武林仇杀,长期以来,我很想从中走出,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却碍于师命,师恩,我想像你们一样,堂堂正正地生存在这个江湖,姑娘明白么?”
他目光转向天绍茵时,顿教天绍茵失神,仰首迎上他期盼的眼神,讶异道:“你怎会这么想呢?我和我哥都没那个意思——”
言未毕,燕千云已接话道:“我知道,所以我珍惜每个机会……”忽然紧盯天绍茵,目中殷殷期待着什么。
天绍茵胸口泛起一股莫名的慌乱,只得低垂着眼帘不语。
燕千云却大胆直接,凝视她道:“千云自从遇到你,就很想有一个家,以后不再漂泊,我——我——”
说到这里,他言辞吞吐,吐字不清,时而望望天绍茵,时而又赧然低头,终于在几次挣扎后,鼓足勇气道:“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走?”
见天绍茵无所拒绝,羞怯间,面露喜色,他也大喜,紧握住天绍茵的柔手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快点赶路,找到师父就没事了!”
不多会儿,夕阳西下,拖出两道相偎的长长影子,夜幕也随之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