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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过于玄,《书》过于古,《礼》过于细,徐元佐最终还是选了《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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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三百,思无邪。相对于需要花费大量功夫背书、求学的其他功课,《诗》的好处就是简单,缺点则是因为简单,所以成了混学历者的首选《诗》作为本经。
据后世学人统计,《诗》是中进士比率最高的科目。
就跟后世高考的《政治》相似,简直就是为记忆力好,而又只有记忆力的人所准备的贴心小棉袄。
徐元佐虽然不是正统的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是在四角号码的帮助下,背书还是有优势的。所以冒着日后要再寻经师的危险,他还是将本经定为《诗》。
郑岳对此见怪不怪,理所当然地支持了学生的选择。正因为历届考《诗》的人多,所以治《诗》的大家也很很多,方便拜师。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乡试时候需要担心的问题了,眼下的县试却是用不着。
徐元佐摸黑从县衙出来,门外已经停了一辆牛车。他飞快地钻进轿厢,却见里面点着蜡烛,烛光之下是徐元春带着笑意的脸。
“没事,就算被人看到也说不出什么,我本来就是本县生员,拜访老师再正常不过了。”徐元春虽然没有拜郑岳为师,但是县官一向喜欢插手地方学政——这可是他们的政绩之田,所以生员称呼县官老师,自称“治下学生”,也是社会常态。
见徐元春一脸严肃地安慰自己,徐元佐真是笑了,道:“无妨,哪里就那么容易被人看见。”
“总有人伺机而进。见不得人好。”徐元春语气平淡,却流露出一股不屑,看来心中另有投射。他又道:“更何况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怕的就是被人误会。”
徐元佐点了点头,暗道:这篇“子使漆雕开仕”大概就是今年县试第一场的四书题了。这可不是瓜田李下的问题。而是西瓜、李子尽入彀中矣!
牛车缓缓前行,正是去徐家府邸的路。
两人在轿厢里冷了片刻,徐元春突然咧嘴一笑:“元佐,刚才为兄所言瓜田李下,出自何典?”
徐元佐颇有些崩溃的感觉,暗道:这么个游戏你还玩上瘾了!
当然,他面上仍旧笑呵呵道:“岂不是曹植的《君子行》。”
《君子行》里还有好些个典故,徐元佐虽然知道意思,要明白道出出处却也为难。连忙以攻代守:“大兄可知这瓜田里的是什么瓜?”
“哦?不是西瓜么?”徐元春讶然道。
徐元佐已经掌握住了糊弄徐元春的诀窍,那就是话题带远一些,更远一些……
“西瓜本非我中土所产,乃唐时从非洲传入西域,五代时方传入中原。魏晋之时,何来西瓜?”徐元佐笑道。
徐元春面露崇拜,道:“我自诩读书颇多,见了元佐才知小看天下英雄!竟然连稼穑果蔬来历。都了如指掌。昔时晋人谓皇甫玄晏为‘书淫’,我看元佐假以时日。或在其上。”
“可惜我却是个两脚书橱。”徐元佐道:“平日记诵颇多,伸纸落笔之时,却是胸如乱丝,不成章句。”
徐元春哈哈一笑,抚掌对曰:“这是典出《南史》,《陆澄传》。乃王俭戏称之语,是耶?”
徐元佐只觉得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结,良久方才撸直,吐言道:“正是。大兄才当得起书淫之谓。”
徐元春心中甜得像是吃了蜜糖,连连摆手。只觉得有这么个妙人兄弟实在幸运。即便是当他亲弟弟,分他家产都无妨碍了。
“不过话说出来,曹植所谓的瓜田,是什么瓜呢?”徐元春笑了半晌,又回到了前面的问题:“莫不是冬瓜?那也太大了点吧。”
谁用穿鞋打掩护去偷冬瓜,也的确是满拼的。
“莫非是丝瓜?”徐元春旋即否定道:“非也非也!丝瓜如今是常蔬,唐宋之前却从未见有。是黄瓜?是了!黄瓜古称胡瓜,乃是张骞通西域时带回中原,曹植多半说的便是此瓜吧!”他再想想,丝瓜黄瓜都是可以偷偷塞在怀里的,看来自己推理不错!
徐元佐很喜欢听徐元春自言自语,连忙鼓励道:“大兄考证详实,小弟佩服。”
“呵呵呵,哪里哪里。”
“只是有个小小的问题……”
“弟弟直说无妨。”
“丝瓜和黄瓜都是长在藤上的吧?”
“呃……是么?”
然后兄弟二人一路无话,平平安安回到了徐氏府中。
徐元佐本想先去见徐璠,结果一问才知道,徐璠陪着父亲去苏州游春,顺路也去浙江访友。
想想现在这个时节路上还不好走,北面的冻土还没有开,游春应该等到三月才是,也不知道徐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而且苏州和浙江,那是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啊!这也算是“顺路”?
当然,作为小辈,哪里去管人家那么多事。反正徐阶徐璠一走,徐琨徐瑛也不会老实在家呆着,好几天不回来了。他们都是外面有私宅的人,谁管他们?
徐元春本想邀请元佐弟弟住他那边,徐元佐却是坚持见了徐诚,然后去分配给他的澄园休息了。
翌日一早,正是初九日。
徐元春早早到了澄园,见徐元佐已经起来活动筋骨,大为兴奋。
徐元佐连忙抢了话头,道:“今日小弟必须要好好研习制艺了,明日下场考试,不知结果如何。”
徐元春笑道:“为兄正是来与贤弟商讨制艺的。”
徐元春是妥妥的未来进士,制艺之术源自祖传。想徐阶可是凭着这门手艺弄到了榜眼,岂是浪得虚名?
徐元佐顿时醒悟过来,这也是良师益友啊!连忙请徐元春进了书房,向他请教时文心得。
虽然这一场考试已经胜券在握,可是后面还有的是考试呢。
县试可以轻松过掉,若是水准与府试相差太大怎么办?即便府试也过了,院试是提学出题,还有一半的淘汰率,不准备一番怎么能行?
徐元佐更害怕的是入学之后的覆试。
覆试是在通过院试之后,取府、县考试原卷,与院试试卷一并连钉,叫学生将覆试所作文章当场誊在入泮试卷之后,核对笔迹异同。虽然覆试并无黜落,主要目的在于核查是否有人顶替,但文章水准相差太大了,也是会被人怀疑舞弊的。
徐元佐之所以有这样的担忧,主要是郑岳似乎忘了告诉他关于县案首的安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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