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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珍他们到的时候,就见村口里外都是人马,穿什么样衣服的人都有,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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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冯二叔!”
贺道宁一眼就望到了新化伯冯启凤。贺珍在马上望去,见冯启凤正兴高采烈和帮头领大声说着什么,不时还传来哄笑声,看样子也是知道了鞑酋毙命的消息,要不然也不会兴致这么高。
塔天宝也瞅见了冯启凤,他打趣贺道宁道:“你小子还不去见过你老丈人。”
“塔叔。”
贺道宁到底年轻,脸皮子薄,被塔天宝说红了脸。贺珍哈哈一笑,知道自家儿子一直想着冯启凤的闺女,寻思着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借这次机会和冯启凤提个亲,把好事给办了。
“俺说歧侯,老冯自个人长得不怎样,可生的闺女却是水灵,你可得抓紧为你家小子把事给办了。俺可听说了,老弟兄们有不少人在打老冯那闺女的主意呢,你要是下手迟了,那闺女可就成了人家儿媳妇喽。”
明知塔天宝是在逗自己,可贺道宁听了这话,心里却还是一紧,眼巴巴的望着自家老子。
贺珍轻声一笑,嘴里说着营里的后生哪个有自家儿子长得英俊,冯家那闺女迟早是他贺家的媳妇,煮熟的鸭子还能叫飞了?心里却也有些紧张,因为他也听说了刘二虎家那小子也在打冯家闺女的主意,这真要让塔天宝说着,刘二虎抢先下手,那儿子还不得把自个这个爹给埋怨死。这说起来冯家那闺女还真是传她娘的样子,到底是布政使家的千金小姐教出来的,他冯启凤是积了三辈子德才抢了这么个小姐做夫人。
村口接待的人是李来亨亲自派来的,看到贺珍和塔天宝他们到来,忙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路上,不时有人和贺珍他们打招呼,但明显的招呼塔天宝的人要比招呼贺珍的多。贺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对自己冷淡,也习惯了,所以故作不知,和塔天宝有说有笑的就往会场所在二郎观去。
贺珍不及塔天宝人缘好,或者说不及塔天宝在众家首领心中的地位,原因是他早年是明军,后来直到崇祯十四年闯王攻破洛阳杀福王,天下震动之时才去投奔。闯营之中极讲资历,似他这种后来投的,基本上地位都不高。不过闯营中后来归附的将领很多,尤其是崇祯十六年、十七年,那明朝的官军可谓是成万成万的来投,似贺珍这种那是多了去了。二十年下来,贺珍当初资历再浅,现在也是忠贞营的老人,又是明朝封的歧侯,众家首领也没道理再对他冷淡。可现实却是没多少人愿意给贺珍好脸色,这事归根结底,倒不能怪那些首领,而是贺珍自己糊涂种下的因果。
弘光元年二月,闯王李自成仓促撤离关中后,满清重兵入陕。贺珍见闯王要败,便伙同罗岱、党孟安等人以汉中之地投降清朝,被满清的英亲王阿济格札授汉中总兵。随后,陕北等地的大顺军在李过、高一功等人率领下取道汉中入川时,贺珍利欲熏心,竟然率部阻击。后来贺珍又随清军入川和张献忠的大西军作战,击败过三万大西军。直到当年底,贺珍才幡然悔悟,知道自己做错了,那清军是来亡汉人种的。于是在汉中重举义旗抗清,自称奉天倡义大将军,以示自己继承闯王李自成的事业,率劲兵两万出连云栈,一举攻占凤翔。至此,贺珍才重新成为抗清将领中的一员。
先明军,后闯军,再清军,转而又成明军,贺珍的身份转变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甲申以来一大批抗清将领的际遇,如他这般的将领也是多如牛毛,很多人没能坚持到现在,贺珍坚持了下来,因此固然忠贞营内部也有不少头领瞧不起他,可贺珍却从来没有自我菲薄过,他也很重视忠贞营的内部团结,所以李来亨一说要开会,他就带着儿子贺道宁快马加鞭赶来。他不想让人说他这个歧侯有对不住忠贞营,对不住小老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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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观前,早就摆了七八张八仙桌,桌上不是铺的地图,就是放的名册。也不知李来亨在哪找来的这些桌子,破破烂烂,歪歪斜斜,有的桌子光剩个桌面,连桌腿都没有,下面光用砖头给垫着了。
“贺头领,塔头领,老规矩,麻烦给画个名!”
负责接待的军官是刘体纯手下的老人,所以一口一个“头领”叫着,而不是如其他人般称呼贺珍和塔天宝的爵位,这让贺、塔二人很有亲近感。尤其是塔天宝,恍惚间似回到了三十年前荥阳大会的现场,那时,他和当年的郝摇旗一样,是个在会场外为老闯王掌旗的大旗手。
“好!”
贺珍和塔天宝也是熟络,一人拿起一枝毛笔就了点墨水,就在那军官递来的名册上随手写了自己的名字。贺珍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塔天宝却是画了个谁都不认识的鬼画符。没办法,谁叫塔天宝不识字呢,他想写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所以几十年间,他一直都是用这种别人不认识的符画代替自己的名字。那军官也是见过塔头领的“字”,哈哈一笑,恭敬的请二位头领到观内去。
这二郎观虽说破败了,可地方不小,也有前堂后院。塔天宝他们进去时,里面的人没有外面多,可无一不是有名号的人物。老闯营的有,摇黄十三家的有,认不出人但听过名字的也有。观中燃着几堆篝火,吊着几口大锅,除了两口烧热水的锅,其余锅中都是煮着肉,那肉香味飘得满院都是,让赶了几天路,没一口热食下肚的塔天宝和贺珍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喉咙。
“二位头领,人还没到齐,所以会还没开,二位先请用些酒食,垫垫肚子。”
接待的军官吩咐人拿来两壶酒,又舀了一盆肉端过来。贺珍和塔天宝没那么多讲究,自是不客气,找了张还有空位的桌子就坐。正吃着,却见又来了一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却是二十年前闯营的服饰,头上带着一顶大毡帽,脚下是双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皮靴子。
贺珍认得这人,是老闯将马腾云。马腾云也看到了贺珍和塔天宝,怔了一下,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嚷道:“原以为我来得早,不想你二位倒是先来了。”
塔天宝哈哈一笑,喊道:“老马,到这坐,一块吃。”
“好咧!”
马腾云大步走来,桌上有双不知谁用过的筷子,他也不嫌,拿起就夹了一块大肥肉,“呼噜噜”的也不顾烫人就咽进了肚中。
“真他娘的香!”
马腾云真是有日子没吃过肉了,这块大肥肉可着实止了他的馋。一块刚咽下,又去夹了一筷。
贺珍见他这样,却有些奇怪,问道:“我说马兄弟,你们不是不吃肉么?”
塔天宝也是不解,他记得当年老回回马守应他们好像喝酒,但却极少吃肉,多是杀牛羊来吃,说是教里的规定。
“没那么多讲究,这世道,饿得急了啥不能吃?人肉都吃得,猪肉昨就吃不得了?”马腾云一咧嘴,不以为然道:“再说我又不信那玩意,你以为我跟马守应出来的就是回回了?俺可是马援将军的后人,正宗的汉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痛快的事不干,干那不痛快的,俺找不快活咧?”
“能吃就好,能吃是福。来,难得小老虎把咱们老兄弟聚在一块,就冲这个,也得喝个痛快!”
塔天宝端起酒碗,贺珍忙也站起,马腾云一抹嘴,端起酒碗就碰了一下,一口饮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