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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钦心头一动,秦素徽中过毒师的‘蚀心蛊’,虽用两仪气化解毒性,是否袪除净尽却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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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蛊非常恶毒,能将人的五脏化成石头,毒师和丧门星用此法将脏器假充精石贩卖,牟取暴利。
毒师又炼制出一种更为厉害的‘吹万粉’,当初穆清绝带队围捕毒师,身中此毒,多亏黑妖狐出手相救。
明钦本道秦素徽体内的蚀心蛊已经无能为害,现在想来,极有可能余毒尚存。秦素徽的脏腑受过蚀心蛊侵袭,而今昏迷不醒,很可能被避死香所乘。
这段曲折只有明钦心中了然,阎鸣筝和郦飞白不知情由,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个中隐微。
“这样吧,钦之,你带着秦姑娘跟我去神飞岛,那边人烟稀少,景致颇佳,对她的身体也有好处。”
秦素徽的伤势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够治好,郦飞白打算前往神飞岛,不愿因此耽搁了行程。
“只好如此了。”
秦素徽的病况几乎已经查明,郦飞白是仙道高手,阎鸣筝则是下毒者,熟悉香雾炼体的法门,由她两个商量医治,便没有再延请医仙的必要。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郦飞白用松石帮秦素徽护住心脉,暂无大碍。诸女才退出房间,各自歇息。
端木漪和秦素徽沾亲带故,又是她的长辈,照顾她最为合适。
端木漪情知明钦和秦素徽来了檀江,住在阮锦香家里。只是没想到秦素徽遭此变故,真堪痛惜!
端木漪帮秦素徽掩好襦衣,坐到床边。看明钦愁眉不展,安慰他道:“我看阎姑娘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大概是不知轻重,至有差池。好在飞白已有医治之法,你就别责怪她了。我闲着没事,就由我来照顾素素吧。”
“那是最好。”
明钦知道秦素徽和端木漪的亲戚关系,她肯留下来照顾秦素徽,明钦也安心许多。他终是男子,整天围在床前不太合适。秦素徽的状态类似于道者辟谷,除了不让人打搅之外,倒也无甚烦累。
如若秦素徽的病况真是蚀心蛊所致,倒也不能完全责怪阎鸣筝,不过她不知秦素徽的身体状况,贸然下手,却也难辞其咎。
“我和飞白多年没见,都生疏了。想不到她现在这么大本事,我看你和阎姑娘都有所不及吧。”
端木漪是二贤庄萧东篱的夫人,修为虽不甚高,却见过不少仙道高手,眼光还是有的。
服食古法虽然久已衰微,仙家的丹道一直都不乏道者研习。前者多属天然,像灵芝、仙草、首乌、人参、丹砂、雄黄之类。世间灵根长育期太长,人参果、蟠桃最为著名,长育期也至长,竟达万年之久。而且数量有限,自然难以满足修行者的渴求。滥采滥伐,竭泽而渔的后果就是服食古法的衰落。
丹道则是将各种金石、草木混入丹炉烧炼,效力最佳的当属金丹大药。古代帝王多循此道,能得长生的相传只有轩辕黄帝。中毒而死的倒是前赴后继。
黄帝和老子合称黄、老,素得道家的崇奉。黄帝得道又不仅在丹术,据说他御女有术,于房中术也颇有研究。
道家以丹、药连称,丹术实际也就是炼药,不过道家炼丹并非为了治病,而是追求延年益寿罢了。
很多丹方药方仍然为世人趋之若骛,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尤其是一些富贵中人、夫人小姐,将练功视作畏途,却又希冀驻容养颜、却死延命,服食丹药无疑是上佳的选择。这就无怪锦绣宫和四圣门大动干戈,争夺药王留下的医方了。
可惜灵芝仙草并不易得,人为培育的草药灵能有限,炼制出来的丹药自然差强人意。不过医药也是世间少有的不二价的行当,客主之间颇不对等,服药不验最多骂一顿了事,很少有上门退换的,除非吃死了人那又另当别论。
古有韩康,卖药长安市,口不二价,童叟无欺,享有极高的声誉。可见当时的一般市场,买药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韩康口不二价,便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人类的心理没有不爱惜生命的,一旦得病更是诚惶诚恐,只求早日治愈,甚至害怕医士不肯尽心尽力,多送小费,以保万全,更谈不上讨价还价。委曲求全如此,倘还治不好病,自然免不了时起冲突。
事实上,‘药医不死病’,就算是神医扁鹊,也有司命之所属,无可奈何的时候。何况神医绝世稀有,庸医遍地皆是,古人说,‘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不光医者如此,和尚、道士故弄玄虚,招摇撞骗更是不知凡几。
平人智识程度不足,迷信空气浓厚。自然便有丧心失耻之人挟技居奇,售其奸欺。
仙界不同于凡世,便是摆脱役人自养的阶级社会,人人开蒙启智,智识程度大为提升,道术日渐昌明。但是仙界别国数百,贫富颇不相同,国力相差很大,很多邦国不过徒有其名罢了。
仙界有更多人追求延年益寿,驻容美颜,确有一些成效。但是虚假丹药充斥市场,很大程度上破坏了行业的公信力。
二贤庄做得就是草药生意,端木漪美貌过人,驻颜有术,向有抚仙城第一美人之称,由她现身说法,二贤庄炼制的护肤品自是销路极好。
不过端木漪家境极好,嫁到萧家之后也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跟萧家炼制的护肤品只怕没多大关系。
萧东篱父叔皆为名医,但两人路向不同,一个学得是国医,一个远游海外,修习西医。两人行医数十年,在巅南颇有声誉,号为二贤。
萧东篱还能承继家风,但是萧南焰对医学无甚兴趣,时下二贤庄更倾向于卖药。
“现在没事了,夫人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端木漪未谙道术,精力自然比不了修行者,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明钦便劝她回去休息。
端木漪掩口打了个哈欠,不由面颊微红,感叹道:“上了年纪的人,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学过一点炼气术,嫁人之后便搁下了。你说我现在学道,还来得及吗?”
端木漪是万方会端木天赐的女儿,万方会是东华国少有的商业行会,八大辅翼之一。端木天赐对道术不甚看重,毕竟修行者修习道术,也不过为豪门富室效力而已。真正避世潜修的并不多见,也极难成仙得道。
如今端木天赐年事渐高,将万方会交给儿子端木翃打理,反而对道术颇为热衷。他名位既高,人也绝顶聪明,常说世间真士并不易得,平生所接触的多是利禄中人。
端木漪年轻时候喜欢骑马射猎,舞刀弄剑,也跟道士学过练气。彼时她心有旁骛,自然进益甚浅,又觉得此道勤苦少成,便没能坚持下去。
方才见了郦飞白神通高妙,不由触动情怀。人在年轻的时候踌蹰满志,很少会考虑下半截的光景。临到老来,便会有英雄迟暮,红颜易逝的感触,不自觉走到道术修行的路上来,即便知道此道神棍太多,难有成效,也是冀幸不无小补而已。
古代帝王非不明睿,只是地位至尊,享尽人间富贵,别无他求,是以不惜靡费,满足自己无量度的欲求。
明钦怔了一怔,大道三千,法门众多,倒也不一定自幼修行,大抵人在年幼的时候未必恰有机缘,三教中半路出家的比比皆是,中年以后学问方成的更是车载斗量。反而少年早慧,夭亡的也不少。
修行之道,首在于明师指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并非虚语。可惜明师并不易得,其次在于读书,武人多希求奇功秘笈,蔡邕读《论衡》,言谈大进,人说他不遇奇人,必得奇书。书籍虽不能耳提面命,传世之作多属精心结撰。尤其是异代之人,本无面晤的机会。孟子私淑孔子,卓然而成大家,读书总是开蒙启智的重要途径。
如若两者都不得其便,想要师心自悟可就难了。陆九渊虽说,‘纵然不识一字,须还做一个堂堂之人’。这究是学问大成之后,方才有此自信。
世间不识字人何多,有些族类匿居深山老林,与鸟兽为伍,昏昧未开,亘古如斯,莫说有所建树,与文明人种尚且差之甚远。
大抵一人性行之养成,赖于教育和环境。环境不能有善无恶,全赖教育深植其仁心善念,遇有困厄才能守正不移。
教育需由父母、师儒或读书自学完成,而父母、师儒又无法保证其学问人格皆光明俊伟,自学更容易流于偏执喑暗,孤陋寡闻,古代师徒传授,往往形成家法学派,党同伐异,聚讼不休,这都是教育失当的弊害。
至于现实环境更加复杂多变,世间物类莫不趋利避害,人类智巧尤高,是以世故圆熟之学向来受世俗青睐,达于其极,则寡廉鲜耻,无所不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皆不识字之忧,又何来堂堂正正可言。
古来王道仁政首重教化,孔子有德无位,遂开教育之风,成百世之师。仙道昌明尤赖教育,教育之道,非只识字学文而已。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识字断句,不过文章小道,小学大遗,普通教育大抵也至此而止。
教育有国民教育,有人道教育。国民教育不过济一时之用,有时甚至沦于愚民教育。人道教育又叫圣贤教育,造就的是有智识、有担当,济渡苍生的命世之才。
古代的帖括、八股都属于前者,书院讲学则近似于后者。
仙道教育提倡的自然是自繇博大的人道教育。然非蝇营狗苟、丧心失耻、不学无术、假公济私的门徒党人所能胜任,且要深恶而痛绝之。
“夫人若有向道之心,自然为时不晚。”
明钦不知端木漪何以忽然动了学道的念头。以她的家世财力,自然要比穷苦之人易于为力的多。
修道是一件靡费无算的事,固然有道之士可以觅地清修,古人著为《列仙传》,《神仙传》,秦汉之际修行得道的大多有所记述,也不过数十百人而已。其余人等大抵是老死荒山的居多。
抱朴子葛洪是四大天师中葛仙公葛玄的侄孙,传有金丹之术,自信能炼制金丹大药,可惜由于家贫,一直难以措办。仙家非常重视师承亲缘,所谓夙慧、慧根,都是先天的因缘。书到今生读已迟,不遇真仙难成道。
八仙中的韩湘子是韩文公的侄孙,济公则是降龙罗汉降世。佛门虽云普渡众生,古今人如恒河沙数,纵然不眠不休,岂能济渡得过来?
是以佛祖找寻取经僧,还是选定二弟子金蝉子投胎的唐长老。儒家讲究‘爱有差等’,‘推己及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幼’。墨子兼爱,孟子讥之为无父,与鸟兽无异。
当然,随着神道的崩毁,道术已成为天下公器,孟子说,‘尧舜与人同,人人可为尧舜’。这话显然不是从地位上说,而是从德行智能上立言。
虽然说,‘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官员终非世袭贵族,古代学者既能经国安邦,又能著书立说,名传千古,比比皆是。
富贵人家虽然在修行上有其便利,可以延揽名师,博极群书,但是这些终归是外力条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道术成就。
至于灵丹妙药,仙宝法器,可以给修行者带来一些助益。但丹药是炼制之物,利弊参半,‘是药三分毒’,无法和服食古法相比。
纵有古法,据说服食天然之物,会遍体生毛,是福是祸还在两可之间。
修行条件的差等还是缘于社会现实的不公平,如若社会上贫富不甚悬殊,或者不义而富贵尚非常态,自然也就不会戾气充塞,人心不安。‘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富与贵,是人心之所欲,富与仁,又不可兼得,安得不世风日下?
推究起来,富与仁并非根本对立的事物,‘笑贫不笑娼’,这是风气使然,当道者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