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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一向高效,刚刚接到本家长辈、子弟的急报,云集在张家口的晋商便立即联络,范明更是从独石口连夜赶回,召集众人在范家茶铺共商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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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初年,边塞军需吃紧且运费昂贵,太祖成祖皇帝便鼓励商人向边塞输粮,并给予“盐引”之利,既只属于朝廷的盐铁专卖。隆庆年间,为安抚拉拢蒙古顺服,又赐与“封贡通市”,于是九边塞外贸易盛行。从此,土地贫瘠的山西人开始“走西口”,隆庆万历又开始“走东口”,并最终形成了影响明清两朝的晋商集团。
土地贫瘠、生活艰难,让晋商养成吃苦耐劳、不置奢华的门风,黄河文化、千年积淀,让晋商不仅见识卓绝,而且眼光长远。家有万金却生活简朴,不为利诱重守诚信,投资教育资助科举,实力内敛不露锋芒。
世代经营历年累积,不仅成为可以影响朝野的财团,而且子弟同乡名臣辈出,甚至官至宰执。当然,晋商既然是商人,贪婪便是本性,只要不违反经商的原则,他们不在乎每一两银子上,都沾染着同胞的斑斑血迹。
范明出身山西介休,父亲续弦后不为所喜,因偷吃未熟的青枣而遭教训,便负气而走去了独石口。以小本买卖起家,利用朝廷与蒙古的互市,终于发家致富衣锦还乡。先是买了六十亩枣园,为自己幼年出了口恶气后,便举家再回独石口经营塞外走私,张家口逐渐成为贸易中心后。又逐渐将重心从独石口迁移至此。凭着多年与建州大臣、贝勒的交情。范家事业蒸蒸日上。最终摇身一变成为了晋商的领袖。
北方商人虽然实力雄厚,可是一为地域限制,二遭南方同行抵制,故虽然一向觊觎海外贸易,却始终没有插足的机会。所以当沈重一入中原,就遍邀天下豪门商贾,共赴南京商议海事,不仅整个北方轰然而动。晋商更是大举而出,范明甚至派出了未来的接班人,长子范永奎。
当南京的消息反馈回来,一边是南洋四海的大利,一边是塞外走私的厚利,再加上袁可立和沈东海的辽东四事,不仅让晋商垂涎欲滴,更是让他们左右为难。此次受范明召集而来,也是主意不定,虽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一个人能够率先定论当众畅言。
瞧着众人久不能决,范明便缓缓说道:“此事不能久拖。需要尽快给威海伯回复。沈东海虽非宰执重臣,可是上有天子撑腰,左联阉党右合东林,手握强军割据南洋,可不是个好脾气的。更何况,咱们在南京的兄弟子侄,又已经在他面前一力应诺,容不得咱们敷衍。”
“要我说,他们也太轻率了。且不说塞外海外贸易如何,便是交通蒙古、供应诸部这般大事,岂能随随便便应承。如此浮躁行事,岂不默认其事授人以柄吗?”
“这些年,南方忌惮我们的实力,仰仗勋贵官员,勾联控制地方,对咱们明暗排斥,别说是参与海贸,便是放债渔利都不肯松口。好容易赶上威海伯开了海贸的口子,又是整个南洋甚至四海的贸易,咱们的人哪里还忍得住?”
“安南一千倾桑林,婆罗洲南面堪比大明疆土的牧场,还有整个南洋的棉花,而且还以一抵百其余白送,若是经营得当可是能传之子孙、世代依仗的根基。又允许参与海贸,且不说通商四海,便是吕宋的马尼拉和爪哇的巴达维亚,也都是几倍甚至十倍的利润。这买卖不仅长远,而且不招朝廷的忌讳,实在是安生富贵的路子。”
“那塞外呢,如今建州缺粮缺铁,我家的小子刚刚回来,铁器二十两一斤,粮食就更加离谱,辽沈的粮食六十两一石,最高甚至可达八十两,比海贸的利润只高不低。再说,即便咱们想从事海贸,银子倒是足够,可是海船船工,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准备好的。”
“这买卖再好,能长久吗?即便朝廷不予追究,那建州不过是只野狼,还能打得过朝廷?一旦威海伯北上,恐怕建州能不能存活还是个问题。与其到时候只剩下蒙古的生意,还不如此时应了威海伯,留个交情转向海外贸易为好。”
“威海伯就能长久了,坐拥强军,形同割据,一旦天子猜忌,朝野一拥而上,他沈东海也是身死名灭的下场。那时候,咱们人生地不熟,能抢得过南方的群狼吗?”
“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说法,这般争执下去,何时能有个定论。干脆,还是请范老哥出个主意,咱们附和听从就是。”
“就是,范老哥,你的眼光最准,我们都听你的,你就拿个意见吧。”
见众人推许,范明点点头说道:“老朽也吃不准,可是知道几件事,说出来大伙听听,一起拿个主意。”
见众人点头,范明沉吟片刻,扬声说道:“商人逐利,这是咱们的根本,若无利润,谁会冒险行事?自定边军赴海,两年有余,每年供奉朝廷不下六百万两白银,台湾向中原的采购也不低于六七百万两银子。便是此次威海伯拍卖远洋贸易,三千艘海船两年便是六千万两白银啊,这可都是南方海商的血汗钱,居然愿意白白给了定边军。”
瞧着众人一齐苦笑,范明便哈哈笑道:“就算咱们也愿意,把整个晋商加起来,卖祖宅卖产业再卖了婆娘孩子,恐怕也拿不出六千万两银子。”
听范明说得夸张有趣,众人不由一齐轰然大笑,范明摇头叹道:“这便是海贸,光是听听就让人口水直流啊。”
范明命人取来几张纸页拼凑的堪舆,然后起身指着粗略的图案说道:“海贸昌盛,老朽一直心存贪念,这便是从朝廷摘抄,又遍访沿海所绘制的南洋。诸位请看,这里是安南诸国,便是威海伯的粮食和桑麻之地。这里是吕宋和马尼拉,便是香料、金银铜矿和通往四海的港口。这里是婆罗洲和南方大陆,便是威海伯的棉花、木料、皮毛之地。这里是爪哇的巴达维亚,出海一直向西过马六甲可直达海外。你们看到的是堪舆图,老朽看到的却是银子和商路,这才是咱们的本心。”
瞧着众人纷纷点头,范明便含笑落座,徐徐说道:“当今不满二十,沈东海也才二十一,年轻啊,这便是优势。天子虽然年幼,可是手腕不弱其祖,继位之初用东林稳固局势,皇位稳固后扶阉党力压东林,默许魏忠贤收取商税,放任威海伯劫掠四海,以老朽所见今上非是昏暗之君。”
见众人认同,范明笑道:“当今又极念旧情,待客氏如太后,待魏忠贤如腹心,孙承宗一年糟蹋那么多银子,两年来一无建功,可是那督师的位子还不是稳稳的?天子待沈东海为友,任凭满朝弹劾攻歼,以东林的人多势众,谁又真的让威海伯损失了半根汗毛?所以,老朽以为,二十年内,沈东海既贵且威,便是魏忠贤也不能掩其锋芒。即便天心有变,定边足以安身,南洋足以立命,台湾的基业已成,沈东海早已难制。”
范明长叹一声,摇头赞道:“南京一日便是亿万银子,群商奉承便是两万精兵,不说定边军在南洋的主力,便是沈东海此时麾下,便有五万蛮夷,八千铁骑。孙承宗在宁远还有十几万,毛文龙、张盘皆是威海伯麾下,即便此次合力不能恢复辽东,老朽以为建州覆没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理众人可惜的神情,范明笑道:“不止我范家,咱们本家的长辈子弟皆已当面应下,我晋商没有别的,唯知商贾之事信誉第一。而且若是违诺毁约,恐怕接下来便要面对定边军的怒火。东林都治不了他,你们以为我晋党官员,便制得住沈东海吗?”
“听范老哥之意,是要尊了沈东海,绝了与建州的生意不成?”
范明摇头笑道:“谁还跟银子过不去?如今建州百物奇缺,一买一卖辛苦一趟,便是几十倍的利润,你们舍得老朽可舍不得。”
大家轰然大笑,纷纷问道:“这么说,范老哥让咱们左右逢源?”
范明笑道:“咱们答应的是杀奴令、林丹汗和九边精兵,其他的可没有承诺,算不得违约。建州在一日,咱们便供应一日,正好利用建州势大,物资缺乏,再给家里添上几座宅子和田地。”
“好,就依老范的主意,一边交易建州,一边鼓动蒙古杀奴,同时北上联络察哈尔,卖了威海伯面子准备插手海贸。高,谁都不得罪,进退自如、左右逢源,得利的还是咱们。”
“范老哥,主意虽定,那建州方面,咱们是否还给报个信?”
范明笑道:“当然,拿了人家的银子,岂能背信弃义。威海伯的差事咱们领了,蒙古诸部的交情也得维持,建州的人情也不能冷了。反正哪一方面都不得罪,谁的差事咱都好好干,用心做。”
“威海伯一向主战,咱们如此行事,别再恶了威海伯。”
范明笑道:“建州是朝廷的事情,咱们只管开门做生意,只要没有违约毁诺,辽东胜负生死,又和咱们商贾有什么关系。最多,杀奴令的赏赐,咱们帮着威海伯贴补了就是。”
“老范所言甚是,我可舍不得建州的利润,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当张家口议事已毕,快马频出,塞外奔忙,九边惊动,草原动荡,晋商掀起了一轮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