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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我是广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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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而已。”黎华叹了一口气,“事非经过不知难。你都说了,有我,你就不操心了。我又何必对你埋怨些什么?”
“看来……应该允许万鹏学学那些没有节操的倒爷的手段。”黎华仿佛一下子念头通达了似的,“让那些倒爷瞧瞧,没有挖国家墙脚,也能赚多少钱!”
“嗯?”
一天的比赛即将结束,即将散场的时候,毕文谦独自站在电视台门口台阶下的小坝子里,看到了正一个人提前出来的黎华。她也一眼瞧见了他,欢快地小跑着过来。
两人继续在马路边走了良久。
“川流不息,游行如浪,不渝梦想,合众一向。”
不大不小的歌声在夜晚中飘荡,这个时候,街上早已没有人了,即便有,也听不懂日文。
黎华笑颜如花:“哟!自比管子啊!”
四月二十,星期天,谷雨,作物新种,雨贵如油。
“噗……笨蛋,人家国务院哪儿会收这钱,程序上就不是这逻辑。”
……交给国家……交给国家……
“嗯?”
“我妈果然来看我了。”
又沉默了一阵,黎华继续迈步。
毕文谦突然觉得万鹏有些可怜了……虽然,自己貌似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黎华想了想,无奈地笑:“……好吧。我本想让你读明天的报纸。”
“有些事情,你不想说,自然就不必说。但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说,而且需要说清楚——也许你我之间犯不着那么门儿清,但我们需要给后来人立下一个合理的标杆。”
“师父!”
“抱着我静静哭了一阵,就走了。虽然她什么都没说,我却好像听到了很多。”毕文谦也向她背后望了望,“万鹏呢?我在舞台上,怎么也没找到你。”
毕文谦有些囧——也许真正让他囧的不是这句话,而是黎华用那淡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竟然没有违和感!
“文谦,我可不傻,你这些话意味着什么我听得懂。”再度开口时,黎华的口吻有些低沉,“你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我跑断腿?师父,我也想当歌神。”
“天下格局,此消彼长,唯顽赤者,求真思伤。”
毕文谦偏头看看她:“你真那么想?”
“哦?”黎华扬着声调,微微靠拢过来,和毕文谦磨肩而行。
“哦?阿姨人呢?”黎华向他背后张望了一下。
黎华观察着毕文谦的神态,忍不住皱了皱眉:“文谦,你怎么想的?”
也许,明天会是一个刮风的天气。
“又不正经!”黎华一巴掌拍掉毕文谦的手,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好好说话!你觉得,赚了钱,该怎么分?我听你的。如果真有道理,我就把你的话和赚的钱一起交给国家。”
“你是申城人吧?”
“……黎华。”
终于,黎华不禁握住了毕文谦的手,一边走着,一边和着他一起唱道。
毕文谦忽然觉得,黎华,以及她的歌声,格外动人。
黎华听了,只思索了一小会儿:“这段时间很忙,我没有精力去细想这些。我只是觉得……如果事实证明,这一行赚不了多少钱,那这钱我们自己分了就是。要是你家里困难,比如要在京城安家什么的,肯定要不少花销,钱你可以多分一些。如果我们赚的钱的确超出常人的意料……我们自己也花不了那么多钱,交给国家吧!改革,不是嘴皮子说说,交出实在的成绩,说话做事才有底气。如果能让改革走向正确的道路,个人的得失,倒不重要了。”
“怎么?”
“时序纷替,何事茫茫,但有崩坏,即咎羔羊。”
“我们走着回去吧……大概,明天不必起那么早。”
“也就是说,我刚才说的每一个环节,都是在这个行业中出了力气的。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从这个行业里赚的钱,自然应该分配给它们。关键在于,怎么分配?怎么分配,才会让行业形成一个独立自主的良性循环?才会让每一个环节的参与者都活得下去,甚至,活得滋润?”
“勉力逆天,不渝梦想,与众赤儿,战斗至亡。”
黎华停了脚步,挣大了眼睛,凝视着毕文谦,沉默了很久。
两个人,肩并着肩,沿着马路,慢慢往东走。与那天坐着万鹏开的小轿车走马观花不同,也和在江州时与王富林晚饭后散步不同,京城的晚上,凉风微微,刺得人激灵,却又觉得惬意。此时早没了初到京城时的雪,沿途所见的,尽是晚春的安谧,那些行道树上,借着路灯不远不近地仔细瞧去,总是隐约的嫩芽,仿佛星星点点的生机。
“大概,一会儿他就会去和王胡子……那京城话怎么说的?唠嗑?”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你我皆凡人,只能坚持道路,却无法保证自己将在路上的什么位置。”毕文谦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听,听了之后仔细想想。”
“你觉得我会怎么想?”毕文谦忍不住伸手拂拂黎华的鬓角,“如果我在乎安居乐业,就不会离开江州,也不会和你在申城认识了。”
“徒弟,我唱一首歌给你吧!”
“流行音乐作为一个产业,会涉及到哪些步骤?首先,作词、谱曲,或者作曲、填词,然后需要有人演唱,有人编曲配器,录音的时候还需要人来演奏乐器,需要人执行唱片的制作,母带制作过程中必要的花销,以及母带出来之后的量产,还有从工厂到销售地点的运输成本,这些都需要资本,一盘磁带不能仅仅是摆在百货公司等人来买,还需要一定程度的宣传,在电视台、广播台里宣传,在各个单位贴告示,甚至沿街敲锣打鼓吆喝,都是需要考虑的,还有,普通人翻录磁带虽然可以理解,但自私大量翻录来卖钱的盗版行为,我们必须打击制止,这也需要成本。另外,作为一个长期产业,持续的官方性质的宣传是必须的,就如现在的青歌赛,这种比赛的筹备和奖品奖金,如果总是让国家出,这就成了财政负担了,而如果期待于其他企业的赞助,那就是看天看人看脸吃饭了。”
“这样啊……那你觉得申城如何?”
黎华没有理会他手上的动作,只是松了一口气,露出些笑来:“那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对着黎华的笑脸,毕文谦没有去深究了,只是转身慢慢走动起来。黎华看着他的后背,脸上的笑容更盛,静静跟着他的步调。
“川流不息,游行如浪,不渝梦想,合众一向。”
“世间泛论,癔病怯猫,常言擅谎,粉墨不倦。”
“妓·女的祖师爷嘛!”
“所以,我现在也不想说那么细。”
“勉力逆天,不渝梦想,与众赤儿,战斗至亡。”
毕文谦有些哭笑不得,甩甩被打掉的手,又呵了一口气暖和着:“别老唠叨什么‘交给国家’。如果你真能直接交给财政部甚至国务院,我倒支持你交。”
第八十五章西城夜话
黎华稍微琢磨了一下:“我觉得如何,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不同意简单地交给国家……你是对的。现在国内别说具体的办法,连比较清醒的认识都没有。”
一气说完,毕文谦微笑看着黎华。黎华却陷入了沉默。
“嗯!你说。”黎华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今天可是谷雨,倒春寒还在尾巴呢!你不怕冷?”
毕文谦却显得淡然。
毕文谦幽幽的声音在街道回荡着。
“不是你说京师柴米油盐贵,我才来的吗?”黎华揶揄道。
毕文谦没有接腔,只与黎华继续慢慢走着。抬头望望夜空,云间的凸月有一层晕。
“是吗?”毕文谦也笑了笑,情不自禁地伸了一个懒腰,慢到黎华和自己平行,“因为有你,我不急着操心这些。”
“黎华。”
“这儿算是西·城·区吧?你觉得,晚上的治安如何?”
“那你觉得,京城如何?”
“你果然是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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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嘛,交给国家,这话太空泛了!我们要是拿个古董,倒能轻松交给文物局;可我们能交给哪个部门呢?总不能是音协吧?况且,我们的主要目的,不是钱啊!太祖说过,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相似的,以斗争谋改革,改革才会顺。现在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什么是经济,什么是建设?就流行音乐这一块儿,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别人别说过河了,他们有没有摸过石头都还两说。我们要是干这么一回就抽身当看客,那是负责任的态度吗?”
“万鹏和王胡子唠嗑,我也可以和你唠嗑嘛!心里总是暖的。”
“哦?你又……”
“我有很多想法,但就像你说的,‘交出实在的成绩,说话做事才有底气’。现在,即使我讲给你听,也只有你在听。而且……如果没有九合诸侯的伟业,当初鲍叔牙主动把做生意赚的钱多分给管仲的做法,也许只会被人耻笑。”
“不,只是一首我们都听过的歌,在申城唱片公司时,我们都听过的。”对着黎华侧脸上的期待,毕文谦笑着摇了摇头,“我挺喜欢这首歌,所以我记了音标。如果我的发音不准,不要笑话我。”
“勉力逆天,不渝梦想,与众赤儿,战斗至亡。”
“谰繁似带,剥毕见疮,智叟自诩,尽窥炎凉。”
黎华下意识就摇了头:“他?就他身上带的小资气,还不如我亲自上阵。”
“文谦,你说的这些,不是一个唱片公司对一张唱片的规划,而是一个国家对一个行业的规划吧……没有国家的执行力度,只会有心无力。而在我们拿出足够的成绩之前,国家也不会给予我们规划这些的机遇。”黎华长叹了一声,“怪不得,管子自己做生意时,总赚不了钱。”
虽然在开嘴炮时,将这时的京城夜色贬成了土包子,毕文谦心里终还是有几分源于幼时的怀念,即便……90年代和80年代相比,依然渐起不同。那一首《钟鼓楼》便是掐着时代的点儿应运而生。早了,觉不出改变;晚了,已然应接不暇到麻木了……吧。
除了身边的黎华。
“万鹏呢?”毕文谦试探着问。
“今天,评委们给了我满分。虽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总算是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你带万鹏调查着开唱片公司的细节,也渐渐有了眉目吧……我相信,以我们的水平,在这个时代卖磁带,大赚特赚也许不敢打包票,但肯定是亏不了的。那么,这挣来的钱,怎么分?有什么方案?方案里有什么理由?理由是否站得住脚?你有想过吗?”毕文谦呵了一口气,“我们总不会和其他唱片公司一样吧——那就失去了我们做这件事的意义了。”
黎华挺挺鼻子,用鼻音应着:“嗯。”
“川流不息,游行如浪,不渝梦想,合众一向。”
毕文谦忍着伸手去刮她鼻子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