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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一丟，陽曲唇亡齒寒，即便是抱著殊死抵抗的熊剛，心里那口勁也泄去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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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了白瓷碗，劉希便大口的喝了起來，他確實也是餓了，這兩日受傷後，一直沒怎麼進食，嘴里早就淡出了味兒，所以吃得這香味可口的肉湯，哪里還會在乎身後的尸山血海。
沒有讓劉希等待，匈奴人猶如黑色的潮浪，快速的撲向了城頭，不過是須臾間，就像是蟲蟻密集在了他的腳下。
听著耳邊此起彼伏的笑聲，其中時不時夾著幾局粗俗的叫罵，劉希笑用手著擦了擦嘴邊油漬，望著朝那幾個說葷話兵卒瞪眼的熊剛，搖了搖手，“熊將軍，不必在意這些，大丈夫率性而為，嬉笑怒罵隨心。”
“哈哈，正是覺得肚子餓的慌，來，龐將軍，給某也來一大碗！”熊剛大笑著走上前，取了盛滿湯的碗便是大口吃下。
此刻，也無需劉希開口，守城的兵卒無不是迎了上去，哪怕是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他們絕不會讓匈奴人踏進陽曲城！
大步上前，拿過熊剛手中的羊皮，劉希一眼望去，不過寥寥幾字，“下邳已克，投誠不殺！”
手中的劍不知砍鈍了多少，好在城頭到處都是散亂的兵器，凝結著幾道紅褐的劍鋒或刀刃在劉希的揮砍下重新融散了開來。
“敵襲！”
略帶顫抖的喊聲在城頭響起，劉希抬首望去，只見遠處匈奴人的營地人影攢動，黑壓壓的人馬再度涌現在了空闊的平地間。
劉希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怒氣，他惱得不是熊剛失了繼續抵擋匈奴人的勇氣，而是為了下百里之外與陽曲城犄角相依的下邳城。
“哈哈，一幫子孬種！”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
這番，其余之人也跟著動了，人都殺的了，還拍這些湯食？若是匈奴人的肉煮來的更是要吃了，受了這麼多的罪，活吞了匈奴人的心都有。心中那道坎過了，倒也就吃得歡暢了，暖湯入了肚子，當即覺得凍了一夜的身體內有一團火竄了起來，好不快活。
看著呼延青石離去的背影，劉希抓著磚石的手又是用上了幾分力道，不知覺間，手背浮出了一根根青筋。
“大人！”
又是一聲驚呼傳來，劉希尋聲望去，數千的匈奴人收了弓箭，立在城下，領頭的大漢面色陰沉，嘴角掛著輕蔑之色。
說話間，熊剛抬首看了眼前方正斬殺匈奴人的劉希，干裂的嘴唇張了張，嘆了口氣，“大唐江山，就且看它的氣數了……”
油花浮動，香氣撲鼻。
直到此刻，劉希都還不知對方姓甚名誰。
抬起腳，沒有猶豫，熊剛大步朝著另一邊走去，找來了數名心腹隨從，稍後，就見兩三人匆匆的下了城去。
瞬間，城頭怒罵聲此起彼伏，像是為了將心中剛才那絕望發泄出去，無須劉希再發話，便各自朝著匈奴人射殺了去。
“小心！”
難不成就這樣看著匈奴人搶走了陽曲城？
劉希這一說，城頭又是多了笑罵，場面頗為歡快，倘若不是身上甲衣血跡斑斑，倒也與操練後在校場上打鬧的場景並無二樣。
“當當當！”
又是一場硬仗。
真的是要敗了麼？
如此，陽曲城必丟。
兵敗如山倒。
兩人這一動，呼延青石將手在破甲上擦了擦，與郭威一道，取了湯碗，吃的不亦樂乎。
此刻，唯有忙碌起來，才能使得他不會分心去做那些胡思亂想。陽曲城就在他的腳下，若是匈奴人要攻進城來，那就得踏著他熊剛的尸體過去。
卻是不偏不倚，穿過了城下匈奴帶隊之人的脖頸。
早膳，竟是熱氣騰騰的肉湯，大木桶里，冒著繚繞的霧氣，蔥花香油間，是平日里想吃都要考慮一番的熟肉湯。
“熊將軍，休得胡言亂語，這不過是匈奴人蠱惑人心之舉，倘若下邳真的失守了，憑著匈奴人的腳程，此刻怕是已經殺到你我身後了！”
看了眼遠處望不到盡頭的營帳，熊剛心里堵得慌，一時竟想不出話來回答自己，只得搖了搖頭，去忙著布防。
看到這一幕，劉希悄悄地松了口氣，但還是將呼延青石喚到身邊耳語了幾句，後者面露震驚之色，但還是不做猶豫的下了城頭。
“砍斷那些繩索，快！”
不會有其它的道路。
而後者也不介意這欽差大臣是否知曉他，听得劉希要一碗肉湯，忙憨厚的笑了笑，很是麻利的盛了碗湯遞了過來。
熊剛的眼中也多了驚慌，嘶啞嗓子壓低了聲音與劉希請示道，很顯然，他也沒了士氣。
遠處，匈奴人營地又是一番激昂的鼓聲，劉希听在耳里，心中卻是焦急萬分。
匈奴八部，二十多萬大軍，而這幾日城下敵人不過十數萬。
“匈奴人停手了！”
形勢突然變得讓劉希再也無法抽身而退。
雖說這兩日見慣了生死，但要是大口吃肉，不少兵丁心里還是有些堵的慌。即便知曉這木桶里的肉湯乃是豬羊之物，但腦子似乎做不了主，仍會想起那些慘白的肢體，當即覺得胸口如江海一般翻騰了起來。
“殺了這幫畜生！”
但此時此刻，劉希別無辦法，決不能讓這消息動搖了軍心，守城的兵卒能支持到現在，全憑著心中一口不服輸的氣，要是下邳城被匈奴人拿下，那口氣很可能就隨之消散，全然不再會孤注一擲地奮勇殺敵。
熊剛的嗓子已經嘶啞的讓人听不出聲來，混在四周嘈雜的喊殺聲，湮沒于呼嘯的北風之中。
殺到劉希身邊，熊剛低聲道了一句，他這話剛出口，守在旁邊的郭威立馬點首應和，“熊將軍說的對，大人，你為百姓做的夠多了，還是趕緊離去，好好活下去，日後居廟堂之上，也能造福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至于殺敵，就讓我們留下吧，只要屬下等還有口氣喘著，匈奴人就休想踏進陽曲城半步！”
“大人說得對，這是匈奴人使出的詭計，不能讓他們給得逞了！”
下邳失守，必定軍心大亂，掃了一眼四周，果不其然，剛才還慷慨激揚的兵卒像是被人抽了精氣，面如灰土，茫然失措。
或許那滿臉是血，虎目逐漸暗淡的熊剛比他更能理解眼下的情形。
劉希這一出手，不但驚愕了城下的匈奴人，也震驚了城頭的熊剛等人，只是很快，這驚奇一致的場景被稚嫩卻又堅定的聲音給打碎了。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走不得了。
劉希也不知匈奴人這次為何只派了千余人來攻城，攻勢也不過幾輪飛箭，似乎有著不可告人的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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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城下是一堆爛肉殘肢，就連腳下的磚石上，還有著厚厚一層暗紅之色。
驚慌之聲在城頭響起，這時，劉希才看到剛才匈奴人射來的箭上有不少綁著寸許長的羊皮。
那是凝固後的鮮血。
霞光不知在何時隱匿了行蹤，夾雜著濃烈血腥味的寒風吹來了層層黑雲，隨著看不到盡頭的匈奴人一道，鋪天蓋地的壓向了搖搖欲墜的城頭。
呼延青石大叫著，隨即拉開手中的弓弦，雖然他的準頭欠佳，沒有百步穿楊那般的神乎絕技，但匈奴人還未回過神，並且扎堆在一起，所以連續射出去的幾箭倒也傷了一兩人。
“不好了，下邳失守了！”
手中的劍雖然在不斷劃過匈奴人的咽喉，劉希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淒涼。
突然間，一聲大呼傳來，頃刻間便見眾多箭矢飛了過來，落在磚石上，砸出當當當的清脆響聲。
一邊，熊剛暗自嘆了口氣，太陽出來了，新一輪生死交戰很快就要來臨，不知這次，還能安然無恙的堅守下來？
匈奴人退去，守城的兵卒紛紛笑罵了出聲來，似乎已經不再為那羊皮上所寫的動心而擾亂了心神。
光芒似金，帶著暖人的柔和，傾瀉在城牆晶瑩剔透的堅冰之上，濺起道道艷麗的光彩。
“大人，這……”
刀劍踫撞，鮮血橫飛，匈奴人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計死傷，這番一來，守城的兵卒頓時吃力得緊。
“都注意了，匈奴大軍來了！”
一腳踹飛登上城頭的匈奴兵，廝殺再起，但劉希卻能感覺到兵卒已有不支之像。匈奴人的攻勢實在是太過凶猛，而劉希這邊軍械簡陋，人數也缺少的可憐，即便是不畏生死，可勢單力薄，哪里能擋得住源源不斷的匈奴人？
“大人，不要再遲疑了，屬下立馬派人互送你出城。”
怪不得匈奴人不再攻城！
或許，下邳是真的失守了。
身後熊剛大急，大聲喊著，想要上前繼續勸說劉希，身邊郭威一把將他的胳膊拉住，壓著聲音悄悄道，“熊將軍，大人忠骨英魂，你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身隕此處，不如熊將軍帶著飛甲的兄弟將大人護送出城，某知道一條山路，雖有些險隘，但至少能快速到臨州，與那匈奴人避了開來。”
聞言，熊剛猩紅的雙眼猛地圓睜，“熊某與手下一眾弟兄並非貪生怕死之人，男兒生來便是醉臥沙場馬革裹尸，又豈能臨陣脫逃，不過你說得有幾分道理，某這就去找幾個心腹來，稍後你看某手勢，實在不行，直接將大人給打暈。”
見了這一幕，郭威也是與左右數人耳語了一番，隨後，幾人不露聲色接近到劉希身邊，只待熊剛示意，便強行將他架下城頭。
數不盡的飛鉤扔上了城頭，匈奴人皆是脫去了獸皮靴，光著腳丫，身似靈猿，抓著繩索快速朝上攀爬。
箭雨紛紛，城下，先前還趾高氣揚的匈奴人驚慌失措，竟有數人從馬背上跌落了下來，狼狽萬分的逃回了後方的營地。
所幸城門被巨石給封死了，否則劉希必定是更加無暇顧及。
殺！
不由多想，劉希拿起身前一張鐵胎弓，搭箭拉弦，鐵矢爭鳴而去，挑出一朵驚紅。
手中缺口的長劍甩出，插進一名匈奴人的咽喉，劉希干啞的嗓音低聲後到，“我等同袍，劉希又怎能丟下眾兄弟，獨自逃生而去！”
朝霞帶著一抹明亮躍然而出，晨曦揮去了那久久不願離去的夜色，灑向斑駁滄桑的城牆。
林逸重傷昏迷，再加之吳雙兒年幼，一行人怕是還沒有出陽曲城，城頭就被攻陷了下來，即便駕著馬車疾行，也始終比不過匈奴人坐下的草原駿馬。
立在城頭，劉希盯著遠處的匈奴營地，依舊沉默不言，劍眉微微擰起。
“上好的肉食，吃了暖身子骨，凍了一夜，大伙都來幾碗。”劉希率先走向前，與那面色紅腫的壯士漢子道，此人是羅山的副將，羅山戰死後，便接替了他帶著自願留下的百姓做起了後方雜役之事。
但願只是匈奴人的離間之計，不過若是真的那番，作為一軍主帥，他也得為全軍將士留條退路。
偷襲不成之後，匈奴人便再無進攻，使得陽曲城在風雨飄搖間得以喘了口氣。
劉希不甘心，低低的吼叫著，提劍便沖向了爬上城頭的匈奴人。
箭矢飛竄間，盛著湯食的碗紛紛落地，濺出無數水汁，匈奴人來襲，不要劉希發話，守卒們立馬操起兵器，一邊躲避箭雨，一邊做好反擊之勢。
這時，劉希才發現越來越多的匈奴人已經登上了城頭，處境也變得越加凶險。
劉希尋聲望去，不遠處，郭威怒吼著，飛撲上前，將熊剛身後爬上來的匈奴人給一劍刺死。
看完這個，劉希心猛的沉了下去，下邳是陽曲的後翼，若是被攻下，那陽曲城可就是腹背受敵。
說罷，劉希又是從腳下撿起一柄單刀，撲向了匈奴人，其實，並不是他不願離去，只是眼下走與不走，劉希已沒有了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