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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何必!还能抗旨不成!”覃楠兮唇底呢喃一句,似哀似讽,目光穿过车壁与绒帘之间忽近忽远的小小罅隙,望向已退到道边的那个可怜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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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嫂携手款款下车,见早有与覃府相熟的两个寺僧侯在车外。彼此见过礼,二人便随着寺僧指引去往已然空荡荡的大殿。
无奈的摇了摇头,覃楠兮凝着萧落梅道:“光阴流转,是世上最好的劝慰,再过些日子,司徒翀自然身心皆愈,又何必我去招他?反倒害他?”
周身一怔,覃楠兮定睛盯住萧落梅无懈可击的笑意,半晌才问出:“嫂嫂如何知道楠兮幼年的事?”
慈云寺,虽隐在城西深山中,却是名刹,香火鼎盛,纵不是朔望的大日子,依旧人影如织。朝霞未退,山门处已十分热闹。
“嫂嫂早就知道,我和司徒翀之间除了友朋之义也再无其他。”覃楠兮心底暗潮起伏,微阖着眼,截断了萧落梅一反常态的话语。
“他们应当是亲兄妹!”同样淡褐色的眼眸,高挑颀长的形影,精致分明的轮廓。覃楠兮恍然,暗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高头大马上,湖蓝蜀锦斗篷里裹着的司徒翀,哀哀的凝着缓缓擦身而过的覃府马车。湖蓝的亮丽映着朝阳金灿灿的光,衬得他消瘦的脸颊更加苍白,两道漆黑的剑眉下,一双眼已是不胜幽怨哀伤的憔悴。
覃楠兮嘴角似有若无的翘了翘,垂下眼目,幽幽道:“嫂嫂曾说我定会被指给司徒翀,想必当初除了嫂嫂,许多人都认定这事,因此眼下才会如此意外?”
两个寺僧听到萧落梅所说,仿佛得赦一般,礼了礼便退到一侧。只将身子一降,就落在小小的蒲团上坐定,双目阖起,即刻便摒弃了俗世的浮华参差。他们手中木鱼,笃笃敲响,那静定安详的声音掩盖了覃楠兮满腔的愤恨和萧落梅转瞬万般的心念。
覃楠兮愕然,慈云寺是往日常来的,香火鼎盛,大雄宝殿里从来都是信众簇拥,从未见过如此清冷空荡。
覃楠兮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听萧落梅又接到:“楠兮应当记得三年前你哥哥协助司徒鲲破的那惊天案子吧?听说,当时有一条漏网的大鱼。除了你哥哥,没人知道那鱼如今还优游在北疆边地。”
“哎,可惜圣心难测!妹妹虽被指给司徒国公府,却万万没想到是指给了大将军。”
萧落梅缓缓抬手撩起绒帘,微一侧头,向车外瞟了一眼,只对探头进来的仆妇低低耳语几句,马车便又徐徐行了起来。
抬手接下,覃楠兮跪直了身子,默默的祝祷一番,诚心诚意的拜了下去。
“嫂嫂是说三年前乾宁殿刺客的事?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嫂嫂你到底在说什么?”覃楠兮凝着萧落梅追问。
覃楠兮眉梢抬了抬,扫过萧落梅的目光一如此时西边天角上越来越淡薄的晨岚般飘渺清淡,无情无绪,半晌才接到:“嫂嫂既以为楠兮与司徒逸般配,今日又何必慌忙忙去把司徒翀找来?他们说到底是同父兄弟。”
萧落梅浓深的眼睫颤了颤,身子略向外移了些许,笑得从容亲切:“妹妹这是在疑我?我不过是见不得我的亲表弟为了妹妹日渐憔悴罢了。妹妹虽被指给大将军,可到底尚未出阁,偶遇儿时伙伴也不是什么大事。妹妹若愿意,劝劝翀弟,若不愿意,不见他也就罢了。”
“听说?”覃楠兮翻过掌心,冰冷的指尖反握住萧落梅柔白的手,侧头望定她,问得余味悠长。
“到底是要见见的。妹妹若不见他,他定是不死心的。”萧落梅目光依旧恬淡,听不出是怜悯车外的司徒翀还是同情车里的覃楠兮。
“楠兮方才说光阴是世上最好的药,可妹妹你却忘不了不是吗?我听说,翠微山云岫谷里有一种鱼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妹妹自小就只爱那一种鱼?时隔十年,妹妹想来还是时常惦记那一尾灵鱼?”萧落梅轻盈盈的飘到覃楠兮身边,徐徐的搀着她,欲向外去。
“楠兮出了阁,只怕将来再没有我们姑嫂这样同进同处的机会了。”萧落梅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香烛郑重的插在面前的香炉里,那青兰的香烛顶端,一时明一时暗的火光,仿佛几朵地狱深处遁逃出来的欲望,在佛光万丈之下依旧心念不息的隐讳的时隐时现。
马车忽得一滞,车中的覃楠兮身子一荡,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
萧落梅难得一见的斜着唇角讪道:“司徒琳琅一心为她哥哥打算谋划,可我们万万没料到她竟然毫不顾及妹妹你和翀弟之间…….”
“嫂嫂?”覃楠兮转头迎向萧落梅,缠绵病榻一季有余,她较仲夏时更显得清瘦单薄,清明的瞳仁愈发水晶一般通透,她猜到了车外是谁拦住了去路。毕竟真真用起心思时,她也并不输萧落梅的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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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兮!”萧落梅递上一小束引燃的香烛。
“夫人。”帘外随行的仆妇犹豫着唤了声。
萧落梅眼中也隐约有一丝潮润“妹妹只怕是要随将军长居边疆了,那里苦寒…..”话到此处,一向淡定的萧落梅竟有些哽咽,可也只有一瞬,她牵起覃楠兮,极为亲切的道:“好在,好在妹妹自幼就在北疆长大,那寒还算熟悉,这就好。”
覃府的马车缓缓迎向山门,本就受了一路的颠簸,姑嫂两人又都各怀心思,一时,暖融融的车厢里,只剩下山道上绵延不绝的各式结缘香烛的叫卖。
“这,这确实是我派人去通报他的,翀弟心重,自指婚的旨意下了,他就一病不起,还闹着要进宫去求见贵妃娘娘。到底,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是代姑母祈请妹妹劝劝翀弟。”萧落梅匆匆瞟了一眼缝隙里一闪而过的司徒翀,握紧覃楠兮的手,恳切道。
萧落梅惊讶的眼神停驻在眼中,只一瞬,便也从容劝道:“王妃担心未来嫂嫂,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扰民这事却是违背公公的教导。妹妹莫苦恼,你我快些拜完离开,这大殿自然就与往常一般了。”
款款提裙跪下,双掌合十,覃楠兮抬头目不转睛的凝向半空,神思却悄悄游走。
“哼!将军夫人!嫂嫂方才还说楠兮尚未出阁,会一会旧友不算大事!”覃楠兮气恼攻心,满腔的愤恨徘徊在喉头,吐出来时成了冷笑。
“长平王府传了话儿来,说今日将军夫人要来敬香,不许有任何错漏,寺里不敢怠慢,只得只得…….”那寺僧仿佛做错了事,赧红着脸吞吐道。
“司徒逸和司徒鲲,司徒翀不是同母所生?”原本十分显见的事,总碍着一丝奇妙的朦胧猜不透,如今想来,司徒逸和司徒翀两兄弟确实天差地别。
“嫂嫂。”覃楠兮只唤了一声,便再接不上后话,心底压抑了许久的留恋,不舍,内疚还是跃然而出。
“自然是你哥哥告诉我的。楠兮,我们是一家人,你放心,除了我们不会有人知道你其实根本不是江南祖宅中出生长大的。”萧落梅正对这覃楠兮的眼底,有一瞬,升起了一抹奇异的,仿佛赌徒一般的神色。
“大将军?嫂嫂好奇怪,同样的兄弟,怎么如此厚此而薄彼。”端午宴上的疑惑盘踞心头许久,终于合乎情态的问了出来。覃楠兮心底虽早有打算,但父兄到底不能不顾,她暗暗估量着可以求生脱困的缝隙和筹码。
萧落梅神色一怔,敛尽方才泄漏的细微心思,回身替覃楠兮理了理发间点缀的星点白珠,缓道:“妹妹注定是司徒家的儿媳,大将军国之砥柱肱骨,说起来,倒是真真配得上妹妹的人选。”
秋,卷尽了梢头的绿意,还意犹未尽,又翻起官道上灰扑扑的浮尘。马蹄一起,沙尘混在浮尘里,呛得人不住轻咳,尤其显得一路颠簸。
“楠兮,翀弟也还病着呢!他听说你出府才巴巴的跑来,只想见你一面而已。”萧落梅小心的将掌心覆在覃楠兮手背上,试探着说。
覃楠兮的双脚却被震惊凝冻在大殿的金砖上,她死死盯着萧落梅深不见的的瞳仁,颤抖的唇竭力平静了半天,才颤声问:“嫂嫂是说…..?
萧落梅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扶住覃楠兮,道:“妹妹既不愿见他,我让人劝他回去就罢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萧落梅点点头,唇角的笑意体贴而温柔。
萧落梅眸底约略一闪,漫不经心的自覃楠兮掌中抽出手去,轻轻的拢了拢覃楠兮膝头滑落的梨白斗篷,笑意融融的应道:“这事本不是什么秘密,也只妹妹你不在这些上用心,才至今不知道罢了。司徒逸大将军虽是老国公长子,却不是我姑母所出。”
“不止是大将军不是,长平王侧妃也不是。”萧落梅淡淡然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