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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九,司徒逸率亲骑两千,直攻赫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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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行营中的赫洛却正勃然大怒。壮硕粗大的身子,旋风般来回疾走,搅的帐内浊暖空气亦随之不安的四下流动。赫洛面前,站着他亲手培植的九名亲信武将,这些将领们此时也是个个怒目倒竖,神色忾然。然而,终究没有一个人能想出个妥贴的退敌之策。
前方已确信,正乌云般压迫而来的楚军先头,那面“司徒”帅旗之下的,恰恰是令北狄骑兵胆寒的司徒逸。想他镇守北疆的八年间,北狄大军从不敢逾边进犯。若不是此次听信司徒逸已死于dang争的假讯,老病的乌达定会最终放弃麾军南下壮志,更决计不会派心爱的儿子出征。
“那些可恶的汉人的话也能信吗!”赫洛大声咆哮着,铁锤般的粗拳随声砸落在硬木几案上。满桌的杯盏,跳震跌落,一阵粉身碎骨的乱响,敲的身边的武将们眉头皱得更紧,愈加得一愁莫展。这些将领勇武无匹,是并不惧怕恶战得,可他们心中却都十分憋屈。因为他们此时才明白,这次北狄雄师南下,是被人利用了。
帐中寂了片刻,一员大将终究忍不住移步出来,粗粗对赫洛行了个礼,壮声道:“殿下,李先生曾说过,司徒逸眼下也是冒险一战。他的戍北军被那个不懂打仗的王爷搅了一年,早就不是之前的戍北铁骑了。且属下听说,那个王爷与司徒逸之间,其实也是貌合神离,若按李先生的计谋……”
“你还敢说那小子!”
赫洛厉声打断,刀一样的眼神剜向说话的将军:“若不是父王听信那些汉人的话,还一直偏袒那个李叁,我们怎么会被困在这里?那姓李的小子,到底是被司徒逸扣下了,还是他主动投去的,你们谁说的清?还有谁胆敢再提那小子,等着一百军棍伺候!”暴怒之下,赫洛早已没有分析话中道理的理智,更何况他本就痛恨李叁。
是李叁的忍辱负重之计,让他得父王乌达受尽了前可汗的侮辱,也让他成了人人可以耻笑的软弱王族。虽然最后,乌达如愿登基为汗,他也贵为太子。可是那些不堪的过往,让这个纯正的狄人汉子无法释怀。在他心底,男儿尊严是大过于天地的事。
这一次,乌达听了他在长安的间谍所说,相信了司徒逸身陨的信息,才出兵南下。可是皇令刚下,一向与赫洛疏远的李叁,竟然突然上书恳请随军南下。这一举动,在赫洛看来,分明就是有意监视。此时,赫洛想起这种种,只觉愤怒异常,满腔的热血沸腾不止,恨不得立刻持戈上马,将司徒逸和李叁撕个粉碎。
然而,大举张扬而来的司徒逸,却驻兵在迎面三十里外的隘口处,一连数日只是静观,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整日只是列兵操练,似乎看不见远处的赫洛营帐。
司徒逸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甚至连他帐下的伊斯亥都看不明白了,犹豫了几次,他终于还是追在巡营出去的司徒逸身后,大声道起来:“将军,您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司徒逸脚步不停,缓缓挽起手中的马鞭,身影腾空一跃,翻身上马,清晰得丢给他一个简单利落的:“等!”
“将军等什么?咱们伏守在赫洛后方的人不过千余,若再等下去,赫洛的援兵到了可怎么好?”伊斯亥连忙翻身上马追着他去。
“援军?他的援军也要动得了才行!况且,只有他有援军吗?”司徒逸笑着摇了摇头,双腿轻夹马腹。踏雁应力一激,四蹄立刻飞扬而起,一人一马,如一道暗夜的幽灵,闪逝而过。
“将军,等等我!”伊斯亥慌忙扬鞭抽马,伏在马背上追上前去。
伊斯亥纵马追了数里,直到一处高阔的地势,才见司徒逸早已驻马高处,正在极目远眺。
“将军方才的意思是说咱们也有援军?可将军不是已下令留在云泽的北军绝不可擅离守地吗?咱们还哪里来的援军?”伊斯亥**未定,又抬手指了指向远处星星点点的赫洛营帐,不解道:“再说咱们要援军做什么?赫洛那前锋即便都是‘铁霹雳’营中军马,也不过万余,他们陷入绝地,还不是咱们嘴低下的肥肉吗?还要援军做什么?”
司徒逸笑道:“行军一大忌,轻敌!”说着,他勒马缓缓前行,幽远的目光穿过赫洛的营地,落在无穷无尽的青山上,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将来,我未必能再有机会……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打的乌达父子退回阿米里山北,终身都不敢再动南下的念头。”
伊斯亥人大心粗,未留意司徒逸眉宇间骤起的无奈和苍凉,只顾顺着自己的心思挠头疑惑:“这时机不是将军已算好的吗?赫洛的前锋,得了个便宜,不管不顾的追着前守关的败军一路东进。等他们到这峡谷中时,咱们恰好拿下关城代守,又分兵一路,从后截断赫洛的退路。如今,赫洛面前有将军您亲自守着,身后有将军的亲骑断路,咱们的左右二路骑兵,又都伏在山中,只等着将军下令攻打。这个赫洛还有生局不成?怎么是属下轻敌?”
司徒逸侧头听罢,笑道:“嗯,这布兵上你还算有些长进!只是这次你还是错判了我的目标。”
“目标?”
司徒逸点了点头:“对,我是要打退狄军主力,而不是只打败他的前锋。”
伊斯亥皱了皱眉头,他的心智,只允许他关心战术的层面:“那将军到底何时打他们?”
司徒逸回头看着他满脸的疑惑,摇了摇头笑道:“等天时,地利,人和。”
伊斯亥眉头攥得如同脚下高隆的丘包,索性耍起赖来:“又是那套汉人故弄玄虚的兵法!属下不懂!属下只知道上马杀敌才痛快。”
司徒逸无奈笑道:“兵法可不是故弄玄虚的。你只知蛮干,只讲究痛快,所以,将来我也只能让你从旁辅助小牛儿!这是任人唯贤不唯亲,你可记住了?”
“这又关那个小娃儿何事?”伊斯亥有些不忿,可他毕竟跟了司徒逸多年,深知他冷淡的语气代表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司徒逸见伊斯亥始终未明白过来,只好勒住踏雁,转头看着他郑重道:“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派小牛儿去引幽州周齐的援兵。这么做,一则是因为小牛儿确有这个能力,二则是刻意给他机会,以建服众之功。将来,小牛儿独自在北军中,必然会有众多年长将领不服,你要从旁多加扶助!”
“小牛儿去引幽州援军?”伊斯亥震惊道。他知道的是司徒逸早已将小牛儿送往长安,却不知道小牛儿到底去做什么,更不明白大战当前,司徒逸为何提起什么将来让他扶助小牛的话。
司徒逸避开伊斯亥震惊疑惑的目光。他要柳七写下那煽惑人心,铿锵有力的《讨贼檄》,借周聃贪功心,借他的手广传天下各道,而他让小牛带着自己的密信,去寻父亲的老部下范阳节度使周齐。目的就是要让各道兵马共同参与勤王战事。这是务求必胜,也是意在自保。然而,这一切,他是无法向伊斯亥解释明白的。
司徒逸受尽心底波澜,刻意平淡的对伊斯亥道:“我知道你心思单纯,重情重义,从不将权势利益放在心中。因此才将小牛儿托你帮扶。你若信我,若听令,若想令我安心,那从今以后,你就将小牛儿视作我,好好扶持!”
伊斯亥从未见过司徒逸如此郑重的神情,懵懂的点了点头,咽下了满心的疑惑。
司徒逸满意的点了点头,伊斯亥的承诺,他是可以放心的。然而,很多事,却不是心思简单的伊斯亥能明白的。
此战之初,他已细细想过,他涉身周桓周聃兄弟的帝位之争,是不得不为之的。然而,他也明白,事成之后,他若还恋栈军功富贵,只怕终究躲不过鸟尽弓藏的下场。因而,他早已决定,效法范蠡功成身退。而覃楠兮也曾亲口道“今生所愿,不过是执手相依,高山流水”,更令他坚定了激流勇退,遁身江湖的心念。
伊斯亥看着司徒逸清冷肃然的神色,不敢多说,只低声讨论眼下:“将军,据属下看,赫洛的那些人,都彪悍勇猛,若再困下去,只怕反而激起他们死战求活之心,万一到时,断后伏兵不敌他们,只怕会放虎归山吧。”
司徒逸闻言回神,眼中的无奈瞬间散尽,满意笑道:“不错,你分析的还算有几分理。赫洛的人确实都是‘铁霹雳’的精锐,他们虽然断粮几日,可定然一心死战求活,此时士气反而最是旺盛。若此时应战,恰逢其锐。他们掉头逃离,我方断后的兵力薄弱,必然不敌,因而,我们不妨耐心等等,牵住他们的注意力,只等小牛所引的援军到了,截断他的后路和后援,到时他们士气一泄,再是什么霹雳都无济于事了。”
“那小牛儿的引的幽州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三天后,且若我没有算错,三天之后,还当有一场大雪。”司徒逸遥望着清朗的天空,肯定道。
伊斯亥顺着他的目光,望着蓝得几乎透明得天,不解得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