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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和纤细苍白的手指气的微微颤抖,她极力克制自己满腔的仇怨,轻含讽笑道:“成王败寇,天不幸我大祁,使国鼎易主,史笔旁落。
www.biquge001.com如今,自然是由着你们信口雌黄了!还论什么对错是非?”
司徒逸微叹一声,道:“司徒逸确无意冒犯,请公主息怒”。
静和冷冷看着他坦然的神色,默然相对。
“公主所说成王败寇或许不假,可史笔旁落却是言过其实。纵横千秋青史,公道自在人心。国器易姓,也不能驭改民心。是非对错虽已逝去,却不是谁想说如何就如何的。我司徒逸不能,昌义公主你,也不能!”
静和冷哼一声,垂目抿茶,似是无心应对。
司徒逸不以为意,继而坦诚接道,“公主想必对令兄尊谥并无异议。悫惠太子,尊谥‘惠’。惠者,仁也。爱民好与曰惠,柔质慈民曰惠。我主先皇赠这个惠字于令兄,正是有感令兄的仁德。
”
“前尘往事,司徒逸虽未亲历,却有耳闻。当年悫惠太子与先父隔江而峙,太子殿下悯恤生民,不愿见血染江水,故而弃兵臣服。先师和长卿先生得殿下执手相托,携数百江南士子归楚。先师恪守悫惠太子遗志,勉力担荷黎民苍生,体恤民生,终身遵循当初对太子许下到诺言。”
司徒逸说着不由顿口,一时想起恩师并岳父覃子安毁誉参半的一世。不觉辛酸满腔,想恩师一生身负背主忘恩的骂名,却终身都在暗自恪守先主的遗志。直至临终,仍不忘诺言,谆谆托付与自己。
静和听他说起旧事,这其中一半她铭记在心,而另一半却是从未听说。不由的一丝疑惑闪过眸底。
司徒逸恰恰望见,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昌义公主与苏长卿情谊匪浅,于公于私,她都更易信苏长卿所说。而若苏长卿有心遮瞒其中部分,昌义公主其时又已和亲北狄,自不能知晓其中来龙去脉。
略微沉吟,司徒逸坦诚道:“公主出身贵胄,不惜一己终身,和亲外藩。此等担当牺牲,司徒逸十分感佩。也理解公主亡国亡家之恨。然而,大祁亡国,却是顺天意应民心。”
说着,司徒逸起身,欠身拱手一礼,接道“容司徒逸不敬,令尊祁哀帝在位一十七载,治内却是四夷狼烟不断,中原饿殍遍野。而令尊一心求仙问道,坐视朝政荒废。
所谓水能载舟亦覆舟,失却了民心,祁姓江山根基崩毁,已是积重难返。悫惠太子纵长袖善舞,却也是回天乏术。殿下正是深知国情民心,才顺势而为,将国鼎黎民一并交托与我高祖先帝。这是何等广博仁德之举?
可公主却只听长卿先生一面之词,便认定了先师率江南士子北归是背主忘恩?却不知,长卿先生颠倒黑白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以一己小忠祸害了天下,反违了悫惠太子仁德怀民的遗志!”
静和静静听着,修长羽睫却微微闪动。然而,也只一瞬,她眼中的冷硬又回复如常。
纵使苏长卿真如司徒逸所说,是以一己小私,衍祸天下。那他的私心,也是为了维护她祁家的江山。她肩负着两人的意志二十余年,又岂是司徒逸这个晚生后辈的三言两语能动摇的了的?
横竖已是殉身之志坚决,静和苍白唇角决然一抿,静和清越柔和的声音里蕴藏着无尽的嘲讽和寒冷:“公子竟然也会说起天意民心?想不到公子这样马上征战,纵横于白骨之上的骁将,竟然也会信这些权术托词?也真真是稀奇!”
司徒逸听她语气,已知她心意坚决,不觉长叹,无话可接。
静和见他沉默,反而兴起,挑衅般道:“既然公子提起天意,可知天意从来不是谁能揣测断言的!公子口中,楚帝自是英明无匹,天命之主。可这些年,什么帝星晦暗,祥云北起,洛河瑞符,稚子谣谶之类,贫尼也多有耳闻。难道这‘受命于天’的楚帝,亦有不符命兆之处?”
司徒逸听到‘受命于天’四字,心不觉一沉。
恩师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事,便是这神出鬼没的“传国玉玺”。覃子安从未亲见那玉玺,可他担心,若真如苏长卿所言,那玉玺在苏长卿手中。借着这玉玺‘天命神受’的鬼话,只怕又能煽起一场腥风血雨。
略略思忖,司徒逸抬眉,索性挑明道“公主所说‘受命于天’可是指那所谓传国玉玺?”
静和眸光一闪,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模棱两可起来“是由如何?不是又如何?”
司徒逸淡然一笑,定定凝着她道“不论是于否,都变不天,也换不了地!”
静和一愣,冷笑一声“公子霸气!公子这是想说,只要有你司徒逸在,楚家天下便固若金汤?”
司徒逸轻轻摇头,道“不敢。司徒逸所为,不过人臣之责。”
“人臣?只怕公子你一厢情愿,你虽有心尽忠,楚帝却会令阁下报国无门吧?”
司徒逸剑眉微挑,澹然望着静和眼底的怨毒,缓缓道:“公主是指布在陛下身边的眼线和爪牙吗?那内监张兔儿业已伏法。至于卢方、公孙睿、张昭誉、澹台哲、谢奢、王思敏、贾巨七人。实不相瞒,司徒逸正在思量如何处置他们。”
静和听到这七人名姓,如惊雷罩顶,僵在原地。
司徒逸琢磨着静和眼中的震惊和绝望,说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就如当初的李勖,哦,也就是李叁一般。司徒逸能在阵前不动声色的毁了公主和他之间的盟约。自然也能消卢方等七人的威胁于无际。”
他能瓦解李勖和昌义公主的结盟,是因为李勖原是楚臣,不过因血冤难申才投靠北狄。而卢方等七人,却是十分忠诚的前祁遗臣后代。且顾及到柳七的性命,他是决计不能对元平帝说出真相的。
静和终于明白,司徒逸的不请自到,确实是有备而来。
“公主,司徒逸此来,只为恭请放弃南下之念,于庵中颐养天年,纵将来公主百年之后,终究归葬祁皇陵,岂不好?”司徒逸诚恳相劝。他并不想杀眼前这个前朝公主。
“归葬皇陵?”静和冷冷一笑,在她看来,光复前祁才是她回归宗族的通途。自然,她不会对司徒逸真心坦诚。
略微沉吟片刻,静和心底有了几分把握。司徒逸说起了苏长卿,说起覃子安,说了李叁,说了她苦心布置的朝堂心腹,所求不过是要她知难而退。可是,他独独没有提起柳七,没有提起江南已成势的“弥勒将军”信众。如此看来,他应当是还不知道在楚帝的腹心处,还有这一枚毒丸。
有了这定心的灵药,静和更见心意坚决,只要再遣飞鸽送出一封信,她就算立归黄泉,也心甘情愿。
打定了主意,静和故意道:“公子此来,亦是忠心为主,其情可悯。我亦无力多言。可人各有志,既然那天命符谶,至今仍未离我祁家之手。至少,这天意到底如何?你我如今都还不能断言。”说着便盈盈起身,微微颔首逐客道:“公子还请便,恕贫尼不能多陪”。
司徒逸见她心意坚决,只得吞下心口沉闷的气息,无奈起身,行礼退了出来。
若水庵外,翘首等待的白羽卫士见了司徒逸,远远点头复命。以他们的身手,对付那些伶俐的信鸽,是大材小用,万无一失。
司徒逸无力的点了点头。失望自心底满起,他并不想杀这个坎坷伶仃的前朝公主。
然而,昌义公主和祁晙两人,是祁皇室幸存的嫡脉,且她是祁晙的姑母,若容她存留于世,只怕楚境之内,怀恋旧祁的人便心有所盼。
擒贼先擒王,司徒逸不是仁弱的覃子安,他清楚的知道,对阵之中,灭除敌人的心念,才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将军?”白羽卫首领见司徒逸面色不虞,低唤一声,便咽下了请令的后文。
司徒逸长长叹了一声,低低道:“择机动手,不要留下痕迹。”
“是”年轻的卫士躬身领命,随即侧身,向身后的两个侍卫递了个眼色。那两人见了,立即驻足颔首,转身便遁入山道边的密林。
司徒逸满心烦闷,满心里翻腾这静和所说那天命符谶。既然昌义公主敢这样肯定,想必恩师覃子安所猜不虚。
那传国玉玺,确实是在苏长卿手中。而自己的父亲司徒璟,当年火烧翠微山,掘地三尺,都未找到的传国玉玺,想必一定是被苏长卿妥善收藏了。而它的下落……
司徒逸心思纷纷,忽然想起,覃楠兮当初执意逃婚,执意北上云泽去找到她的旭哥哥,是有苏先生的遗言,要“亲口告诉旭哥哥”。
下意识的抚住隐隐生疼的心口,司徒逸翻身越上马背,轻夹马腹。踏雁便如一道流星,闪逝在若水庵外的山道上。
山门处,僻道在旁一架青呢小车上,轻薄的素纱帷帘微微挑起一角。来探望静漪的萧落梅,凝定双眸,逐着山道上的飞扬的浮土,疑惑的望向远处已绝尘而去的司徒逸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