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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回過神，抬頭看了看外間天色，大約已是午後的光景，便起身告辭，“無妨，我還約了幾位藥鋪老板談生意，只怕今日要就此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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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話題便落到了紓的祖父，也就是永無提起的那個寵愛妃子招來兵亂的先帝身上。
朱顏也知道紓這里的生意雖然是靖出面去談，大部分主意卻都是紓想的，得她如此客氣，自是應下的，但一轉念，想到那幾家藥鋪似乎都是邊家產業，若是讓袁凜由此知道自己與紓十分親近，會不會對紓不利？
朱顏認真地點了點頭，她初來時，還覺得徐綢珍似乎對自己重病好轉並不高興，雖然後來又感到她殷殷的關切之意，依然始終不能釋懷，現在才明白，原來在那之前發生過那麼多事情，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感動，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照顧徐綢珍，以後的日子，再不能讓她受苦了。
“原來是這樣……”朱顏暗暗心驚，心里不禁起了一絲惱怒，朱顏啊朱顏，你到底是怎樣一個軟弱的女孩子？竟然讓最關愛你的母親如此傷心難過？
紓輕輕搖頭，“那時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朱伯伯還提起過，向妃的女兒也並未死去，而是流落民間，淪為青_樓的歌伎……”紓垂眸傷懷，那個女子也算是自己的姑姑，如今自己亦是流落民間，難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顏妹妹，你怎麼了？”紓見她神情改變，歉然笑了笑，“是我不好，綢珍姑姑說你之前大病一場，又喪失了不少記憶，此時將這些前塵往事一股腦兒說給你听，只怕你要覺得難受，還是去外間花園里透透氣吧？”
紓見她神色平靜，不禁微愣，隨即笑道︰“妹妹果然是明白過來了，其實這些前塵往事忘記了也罷，以後的日子，妹妹可該知道該怎麼過了。”
“原來向氏還有後人……”朱顏微笑，心下稍寬，“不知那人如今過得可好？”
“……為何？”朱顏微微發愣，縴瘦的手指一下一下叩擊著手中杯壁，在茶水中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朱伯伯說起，那位替死的向妃其實還有親人留在世上……因為那之後許多年，那個被先帝偷偷藏在民間的妃子被人一劍斃命，大家都說是向氏的後人所為。”紓緩緩掩起眸子，心中微微不平，向妃已死，先帝還將向氏屠盡，最後只一劍便了結了那寵妃的性命，實在太便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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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妹妹是想問，我為何現在才告知你這些事情？”紓斂容微笑，帶著若有若無的遺憾，“當年我們到了江南以後，朱伯伯為你延醫醫治已畢，將隨身攜帶的金銀細軟，還有多年經商所得盡數贈與我和靖弟，自己帶著你與綢珍姑姑住在了徐府撥給你們的一處小莊子上，綢珍姑姑那時就開始自己下地干農活……”
她姣好的臉上浮起一抹向往與悵惘的笑容，當年一路逃往江南，正是深秋時節，雖然路上辛苦驚恐，但每夜朱衡哄她入睡時講的那些故事，一字一句都十分用心，像是要將這世間所有都呈現給她一個父母家國俱無的孩子，也就是那時，紓才明白，一個父親究竟該是什麼樣的。
“因為妹妹變得識事理了。”紓嫣然一笑，贊許地看著她，“你初初失憶之後，雖然不記得過去在京中錦衣玉食的日子，卻總是滿面傷心，朱伯伯死後，你更是夜以繼日地感慨自己命薄，沉湎于哀怨的詞曲之間不能自拔……綢珍姑姑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卻又不好說你什麼，最後甚至想讓你就這麼去了……也好少受些苦楚。”
“那紓姐如今為何要告訴我？”朱顏還是不解，如今與從前，其實並無多少差別。
“談生意？”紓斂了容，緩緩起身立在窗口，“我送你去白浪鎮上，一道幫你談談價，如何？”
紓沉吟了片刻，緩緩點頭，“靖弟年紀也不小了，或許確實該告知他了……”接著自嘲地笑了笑，“顏妹妹，其實靖弟與蘅妹妹之事……是我慫恿他們如此。”
“可是，朱顏有一事不明……”朱顏微抬起頭，恰好對上紓溫和的眸子。
朱顏斂眉，低聲嘆息，“原來，娘辛苦了這麼多年……”
“歌伎？”朱顏閉目沉思，似乎有一些奇怪的思想從腦袋里閃過，但那些想法太過模糊，一時片刻根本抓不住，便搖頭不語。
“徐釗與藺氏唯有這一女，其余妾室所出，亦都是女兒，藺氏十分寵愛蘅妹妹，不論她與誰成親，必定都會護他周全……”紓一口氣說著，面色微微泛紅，“可是徐釗一心想將沒落的家世重新振作，自然不會將女兒嫁與商賈之家，更何況，朱伯伯與徐釗熟識，他沒有理由不知道靖弟的身份，自然是更加不允此事……所以我才作此下策。”
朱顏眨了眨眼，喉間微微發澀，雖然她並不贊同紓這般行事，但也因為紓為親弟如此付出感動，這個女孩子在經歷了家國亡滅之痛後，不僅成功躲過了新朝的追捕，為了保護親弟甘願從最高貴的地方墮入末業，終身不嫁，最後還設計了一樁完美的局，不得不說是一個極為無私的女子。
紓點點頭，“綢珍姑姑是一個很厲害的女子，她對你真是非常盡心……後來朱伯伯過世了，我听聞你們母女倆過得很辛苦，偷偷派人給你們捎去不少財物，不想都被綢珍姑姑給退回來了……她怕累得我和靖弟的身份被人察覺，只作不認得我們……”
紓微微斂了眉，“其實我也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後來在逃來江南的路上，朱伯伯當作故事說給我听的。”
兩人又靜靜坐了一會兒，或許是這些陳年舊事在心里壓了太久，紓終于尋到一人吐露心扉，身上那點憂郁甚至蘊著凶戾的氣息漸漸淡了下去，開始拉著朱顏在自己的小樓里轉轉，一邊給她介紹一些帝京未破時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