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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次宾主尽欢的聚会,岳翻醉醺醺的被李师师扶着离开之后,满脸醉容的徽宗皇帝换了一张脸,眯着眼睛,向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开口询问道:“如何,此人可信否?”
好一会儿,徽宗皇帝平复了心情,笑眯眯的说道:“足下之言,让在下有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之感,天下文人之谬误,何其大也,何其大也!六郎,大宋有你,幸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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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妃子和女儿在眼前被金国宗室大臣将军乃至于侍卫轮着狠狠的侮辱,所有被俘虏的儿子和臣子被当作牛马任意折辱,北宋末代宗亲皇室全体,是整个汉家历史上最屈辱的一个集体,没有之一,他们的屈辱,也是整个汉民族的屈辱。
很早很早以前,最开始接触了历史书的时候,岳翻很崇拜那些帝王将相,认为他们那都是非常好的好人,那个时候,岳翻区分喜欢与不喜欢的人,只有好人与坏人两个概念,书上写他是好人,他就是好人,书上写他是坏人,他就是坏人,很简单,直到一位老师在课堂上讲起满清乾隆帝读《三国演义》刘备白帝城托孤那一段,点评了一句“帝王心思”的时候,岳翻的整个历史观开始崩溃重组。
岳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方才一时激动,却是在下失礼了,还望足下莫怪!”
雅乐奏起,觥筹交错,恍惚间,岳翻似乎忘记了这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男人就是当今皇帝,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他快乐的交谈着文学艺术上的事情,他忘掉了他的目的,他的计划,他的谨慎,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仅此而已。
足下既然非富即贵,定然是有地位的人,在下不敢妄自揣测,也不敢妄作定论,但是这样的说法,在下断断不能接受,我朝的确待文人士子优厚,但是文人士子就一定是要为了大富大贵才去读书吗?而不是为了治国平天下?读书人,考取进士,做官,就该要为民谋福利,上不负天恩,下不负黎民百姓,这才是真正的进士,大富大贵?鼠辈之念耳!”
冷冰冰的几个字不能取代岳翻对徽宗皇帝的最初印象,至少现在还看不出他的懦弱和愚蠢,准确的说,做了皇帝的人,有几个是真正的懦弱与愚蠢?岳翻回答他的问题,是小心翼翼,且具有分寸的:“不敢说一定,至少有八成把握。”
岳翻笑道:“不敢说天地正气,一州一地之正气,还担待得起!”
眼前,雍容华贵的中年男人,赵宋王朝最尊贵的最具有权力的男人,也是未来最悲惨的男人,就坐在那里,那个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的中年男人,就坐在那里,岳翻恍惚间,突然有一丝怜悯和不忍之心,他所代表的赵宋王朝,不仅仅代表了汉家历史最屈辱的一幕,却也带来了整个古中国经济文化最巅峰的时代,他们到底该被如何定义?
历史没那么简单,历史人物没那么简单,从古至今中国一共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被历史记录下来,为人所知?他们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会是简简单单的好人坏人就能区分开来的吗?
“好。”
“言辞之中并无掩饰之意,醉也是真醉,酒后吐真言,他的话,可信,其人,也断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加之其年轻,老奴建议,不要让他在京城做官反而对他大有好处,至于吉虔二州,老奴以为,不过鸡肋而已,若是再给大宋一个范仲淹,吉虔二州也就值得了。”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已经在这里存在很多时了。
岳翻正色道:“只要天地正气不绝,江山代有人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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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皇帝点了点头,笑道:“恩,至少可以写出如此优美文章的人,考取一个进士,不算太难,在我大宋朝,可以成为进士,就几乎是预定了今后的大富大贵,六郎,你可想好了今后大富大贵时,如何享受生活吗?”
几百年后的大明末代皇帝尚且知道自杀以全尊严,大明宗室子弟一直斗争到死,而北宋皇室,连着他们的两位皇帝,除了一个漏网之鱼建立了苟延残喘的南宋小朝廷,全体一直在极北之地苟且偷生,被侮辱到了那个程度,居然连自尽而死以全尊严的勇气都没有。
徽宗皇帝惊讶了好一会儿,看着眼前一脸不屑的岳翻,似乎有些恍惚,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已经离开他很久的那个人,那个人一样的刚毅,一样的坚定,一样的谋国不顾身,只是他已经离开太久了,久到连徽宗皇帝都快忘了他,那个人虽然不是很起眼,虽然不是很有才华,但是,他的刚直忠义,让徽宗皇帝久久无法忘怀。
这回换作徽宗皇帝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惊讶的开口道:“我朝待文人进士一贯优厚,考上了进士,做了官,自然大富大贵,这还用说吗?”
岳翻皱着眉头,开口道:“足下之言在下不敢苟同,考取进士做官,难道就是为了大富大贵?那在下经商一样可以大富大贵,为何要十年寒窗苦读考取进士?若是为了大富大贵而考取进士做官,那对于大宋朝而言,又会是怎样的灾难?
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本以为那个人就是大宋朝最后的忠义文人,却不曾想,还有一个,还有一个,而且,论才华,连那个人的父亲都不遑多让,一样的能征善战,却又是个文采风流的文人,上马治军,下马治国,出将入相,文武双全,范仲淹那样的完人,真的会再次出现在大宋朝吗?那是真的吗?!
这位徽宗皇帝,在历史上的人物形象是昏庸悲惨到了极点的人物,是自古以来汉家大一统皇朝的皇帝中最悲惨的前三名强有力候选人,甚至他就是前三名,被金国皇帝用拴羊的绳子拴在脖子上拎着在街上爬,和自己的儿子钦宗皇帝一起,不仅仅丧失了做皇帝的尊严,连最基本人的尊严都没有。
岳翻稍微愣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徽宗皇帝心中微微一沉,不由得有些叹息,到底还是个人,逃不开富裕生活的腐蚀,纵使有才,也不过寇准之辈了……
徽宗皇帝摇摇头,叹息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真的,在这偌大的东京城里面,人口百万的东京城里面,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了,不对,应该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我只见到过一位老者,和你一样的性子,一样的话语,可惜他已经太老了,走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了。”
师师,李师师,果然是她,岳翻抬眼看向了她,看见李师师也在看着自己,双目相交,李师师微微低头行礼,虽然面带薄纱,却依然可以看得出倾城倾国之相貌,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女子,实在是难得,这样的女子,想来也是宋末的一抹别样色彩。
“为什么说成为进士就能大富大贵呢?”岳翻开口了。
他们居然是汉人的代表,代表了汉人当初的主体意识,他们被掳掠北上的时候,至少还有几百里的路途,除了宗泽一支孤军,居然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敢于去抢回他们的皇帝,抢回他们的尊严,甚至连站出来喊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当时的汉人,已经集体堕落了。
徽宗皇帝哈哈大笑:“你便是天地正气化身而成吗?”
直到很久很有以后,最后的那一天,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岳翻才终于明白该如何定义他们,而徽宗皇帝也是一样,到了那个时候,很久以后的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该被如何定义,这个时候,他们都看不清对方,不了解对方。
徽宗皇帝更加开怀,举起酒杯道:“好!好!说得好!妙人!真乃妙人!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师师,奏乐!今儿个实在是太高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