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明明没有打开空间跨越——
在身不由己的急速下跌中,这个念头一浮起来,就被远远地甩了出去,转眼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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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条夹杂着幽绿浅棕的狭长山谷,从林三酒眼前轻轻滑上去, 消失在了一层层打开扩张的空间维度之间;她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抓住它,稳住自己,不再下跌,不要远离那条山谷——
正是在这一个瞬间里,林三酒突然反应过来了。
“空间跨越”本身不是一个打开就能启动的东西,它跟只要开着就能暗中奏效的无巧不成书不同,在打开“空间跨越”之后,她是必须要自己付出行动——比如说, 往前迈一步——才能实现真正的跨越与位移的。
如果打个比方的话,“空间跨越”只是一道门;光把门打开,看见了门后的走廊是不够的,人必须得自己迈步走进去,才能从门外走入门后。
可是林三酒刚才稳稳坐在驾驶座里,就算“空间跨越”打开了,她也不该有实际上的位置变化才对。
那为什么她此刻却在不断往一层层张开的空间中深陷?
“不对,‘空间跨越’不是被打开了,”
她只觉自己像是在不断往没有温度的冰冷海底沉去, 一时间又恐慌,又焦急, 又要不断抵抗空间跨越带来的意识分散, 尚未意识到意老师都已经被冲散、消失了,犹自低声说:“它是被激活了,我……我关不上。”
或者更应该说,关上了也没用, 她已经被拽进门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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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与激活的二者区别是什么,她一时无法付诸于文字——因为要在身周不断反复冲刷而过的一层层空间中,勉强保持着神智的完整清楚,就已经是一件极费力的事了。
以往是她主动迈出脚步,跨过无数层渐次打开的空间,这一次却是受到了无法抵抗的力量,被紧紧抓着,朝往某个地方下沉……怎么会这样?
等等,她或许有办法回去?
就算林三酒是被“抓”走的,她此刻经历的依然是同样的“空间跨越”,换言之,她仍然在“走廊”里;假如她把这一次当作以往由自己发起的“空间跨越”,回头穿过“走廊”,是不是也可以再一次走回小飞船里?
林三酒精神一振,几乎是立刻就再次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
简直就像是要从无数时间与维度塌方后的废墟里重新挖出自己一样;她拼命把四肢重新拼接、缩紧肌肉,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正像個八爪鱼一样,身旁飘动划甩的全都是自己无穷无尽的肢体——在一段漫长的挣扎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爬,还是在走, 但终于挪动了一步。
“回去, ”她在喘息中, 又往外挣脱了一点,低低地对自己说:“我要回去……他们都在等我……”
这句话遥遥回响起来,又落进了身周无数层空间里。
林三酒反复摸索感受着“空间跨越”,极力想要再次退回原位: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就好像她视野中又夹杂着无数视野,每一个“镜头”里看见的都是全然不同的空间——在不知多少层的宇宙与空间里,她要找出那一条幽绿中夹杂着浅棕的狭长山谷,试图用同伴的影子,将自己的位置钉住。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比视野先一步清楚起来的,是周遭刺耳的警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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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刻正站在地上……回来了吗?她在哪?
林三酒急急一扭头,还没等看清四周,脚下地面却忽然一歪,将她狠狠甩在了墙上。她被撞得头昏眼花,却连爬也爬不起来,因为她就像站在一个被不断滚来滚去的圆筒里一样——与此同时,圆筒却还在往下急跌,叫她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惯性抛进了半空里,脱离了她笔直坠落的躯体。
“林三酒!”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不远处喝道:“你怎么了,快答话!”
是余渊!
林三酒激灵一下,仿佛终于抓住了一根救生绳,赶紧伸手撑住墙壁,重新稳住了身体。
她果然已经回到飞船里了,却不在驾驶座上,反而远远地跌坐在了小飞船末尾。
也就是说,她是从一开始的起始点驾驶座,穿越了空间,再返回的时候,走进了后半截飞船里——仿佛还残留着清久留体温的座位,此时正硬硬地抵在她的后背上。
下一秒,林三酒突然明白自己正处于一个什么情况里了。
她被某种力量给硬生生地扯入了“空间跨越”里,有一段时间里,她本人已经不在小飞船里了——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操控飞船了。
在爬空上升的关键时刻,却突然失去了驾驶员,小飞船此刻像是被掐断了动力源一样,正在翻滚着急速下坠;天空一时在林三酒脚下,一时在她手边,仅仅是须臾之间,她已经被甩得在船舱内重重滚撞了几圈。
“林三酒!”联络器此刻也在船舱里上上下下地乱滚乱撞,余渊一声比一声急地叫道:“你说话啊!”
“我回来了,”林三酒叫了一声,撑住墙壁、拼命朝前一扑,抓住了船板上一只把手。“我没事——至少我现在没事了!”
“回来?”余渊一怔,“你去哪……算了,你先把飞船拉起来,快!”
林三酒借着一脚踹上墙壁的反作用力,就地一滚,伸长手臂,指尖狠狠地陷进了驾驶座位边缘,将自己的身体给定住了。
一直歪歪斜斜地在高空中翻滚挣扎的飞船,就在这一瞬间,却骤然直直跌了下去。
情急仓促之间,连回忆自己该怎么操作的空隙都没有了,林三酒伸长胳膊,胡乱一口气将所有操纵杆都推了上去、按亮了她也不知道起什么作用的数个按钮——飞船在重重的一震之后,引擎中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终于消失了,下降的速度顿时一缓。
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深切地感受过,她脚底下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万丈高空;一切都维系在一部老机器上。
林三酒气喘吁吁地爬了起来,跌坐进了驾驶座中,这一次再也不敢忘了,立刻伸手将左边第二排控制爬升稳定度的开关给打开了。
真的回来了……如果真的被从无限空间里拉下去,她面临的可不只是与朋友再度失散的命运;以她的精神强度来说,她在空间跨越中根本支撑不了不久——事实上,可能没有几个人类能支撑下去——而天知道那股力量会将她拉到哪儿才是尽头?
“稳住了,高度在重新拉升,”
余渊松了一口气,声音中仍存着余悸。他此刻听起来声音模模糊糊,像是被什么给挡住了,林三酒四下找了一圈,将联络器从客座缝隙底下掏了出来。
“我没事,”她赶紧安抚道,“你跟大家也说一声,不用担心。”
从联络器另一头的动静上听起来,似乎众人都围在了联络器旁边;直到她的飞船重新开始了爬升,她果然听见联络器里传来小小一道呼气声,好像是元向西。
“到底怎么回事?”余渊没什么好气地问道,显然刚才受惊不轻。
“说来话长……我跟你提过梵和这一个人吗?”
林三酒一边说,一边往飞船系统中输入了目的地坐标。
或许是因为刚一升空就闹出了这么大的惊险,余渊十分不放心,即使在飞船已经远离了山谷视野之后,他依然不允许林三酒关上联络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将自己与梵和之间的过往全都讲明白了,意老师也总算重新从稳定下来的潜意识中浮现了出来。
“在你离开兵工厂分部以后,你就再也没有遇见过梵和?”余渊严肃地问道。
“是的,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她看起来是费了很大功夫,处心积虑找上你的,怎么在失手一次之后,人就不见了?总不会是被传送走了吧?”
梵和更接近于兵工厂的造物,不完全算是人类,两次出现时也都是通过兵工厂的途径追上来的……她究竟是否需要与进化者一样传送,林三酒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
“我运气不至于这么好吧,”她苦笑了一声。
“你提醒了我一件事。”余渊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几分。“当初数据流管库被大洪水分裂吞噬时,逃逸出来的数据体其实不在少数……据我所知,有一些数据体正是逃向了karma博物馆的。或许是我多虑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起兵工厂分部与梵和一事时,我却忽然想起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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