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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嵬並未從這朵憑空燃燒的古怪火焰中感受到絲毫危險,自有靈性的黑蛟卻如臨大敵,低頭盤旋俯沖而下,遠遠地逃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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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二人一字一句都說得極為清晰,白馬仍是听得雲里霧里,只覺耳中如道道驚雷滾過,過後細思,除了“送還萬柳莊”等極個別語句,竟是沒能記下什麼。
“天外之人,非死非生,徒耗大氣運而無所回報,何德何能受天地所鐘?”
奈何那黑火就如跗骨之蛆,始終不肯熄滅,黑蛟仍是疼痛難忍,掙扎著沿阿嵬的脖頸向上攀緣,身軀尚且纏繞在白馬的頭頸之上,蛟首則已毫不猶豫地鑽入白馬眉心。
一人一馬都是臉色微變。
“這里是伏魔嶺上無際崖,這里是……靈山!”
傘沿微抬,露出一雙狹長的丹鳳眸子,眼波如水,眉間輕染春煙。
白馬周身立刻被引燃,同樣燃起熊熊黑火。
漆黑的火焰燒出了許多綠色與灰色的濃煙,自身卻黑得愈發純粹深邃,而且極為陰寒,連帶著周遭的白色霧氣都凝滯陰濕了許多。
不知何時,阿嵬額頭生長出半朵妖異而美麗的血海棠,花瓣在風中輕輕顫動著,綻放出明麗的赤色光輝,將周遭的白霧黑火盡數排擠了開去。
她走上前用力拍了拍阿嵬瘦骨嶙峋的前胸。
“你靈感了?”
白馬低頭看去,只見身側不遠處立著一方不大的石碑,上頭刻著四字︰“橫無際涯。”
“既是你的機緣,自該物歸原主。”
半朵血海棠猛然顫動了起來,自發匯聚成團的黑氣立刻被吸引,只是沒等進一步動作,那只明黃色手掌收攏五指,將黑氣牢牢攥在了掌心。
轟的一聲,蛟尾立刻被點燃,騰起黑色的火焰。
兩人明顯相隔千山萬水,卻如當面對坐般言談無礙,不知是何等樣的大能。
年輕男子的回應更多了幾分冷冽︰“若非真身,你接不走,真身若來,沒了鎮壓的人道帝氣一旦有失,你便是獲罪于天。”
天空中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清涼如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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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棠不僅扎根于白馬眉心,也同時貫穿了黑蛟的頭顱。
火焰隨之抖動了一下,甩出一點微不足道的火星,以極快的速度落向黑蛟的頭顱。
明黃色的手掌同樣飛回半空,再次化成火焰形狀,先前那個語聲鋒銳的年輕男子應道︰“我輩千百劫余生,受恩不死,當思報答,否則覆巢之下應無完卵,縱為天人,悔之無及。”
半空中,那朵明黃色的火焰被赤光一激,驟然膨脹了一圈兒,光芒也隨之大盛。
……
就在這危急緊要關頭,天地間的黑白二色之中忽地摻雜進一抹明亮耀目的血紅。
剛剛擺脫了黑火糾纏的黑蛟劇烈地掙扎扭動著,雙目中滿是瘋狂與絕望。
慕容春曉更加驚訝,抿嘴笑道︰“可不是,毛色都成了亮閃閃的銀色,咦,就連馬蹄都變成銀色的了。只是為何竟瘦成了這樣?”
這一下引狼入室,黑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如影隨形般灌進白馬眉心,直入心湖,甚至向下沖向丹田氣海。
鏗鏗作響!
等它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正立在一座山崖之上,身後虛空雲海蒼茫、白霧升騰,身前滿目青山,蔥郁蒼翠。
內外灼燒炙烤之下,白馬周身的肌膚彷佛變作了透明,能清楚看到皮膚下的經脈與肌理。被黑火引燃的漆黑靈氣正沿著這些經脈肌理翻滾蔓延,暈染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繁雜線條。僅僅隔著一層薄薄的皮肉,這些恐怖線條與體外黑火呼應交融,似乎下一刻就要透體而出,將白馬從里到外都燒成灰燼。
白馬聞言朝自己身上看了看︰“我變樣了?”
黑蛟有些慌亂地左躲右閃,不知為何竟始終無法避開,索性怒吼一聲,甩動長尾抽向那點火星。
話音未落,半空那朵火焰驟然崩散,瞬間又凝聚成一只掌紋清晰的明黃色手掌,不過是尋常人手掌大小,難得的是肌骨晶瑩、純粹澄澈。
手掌一收即放,再次攤開時,那團黑氣已被捏成了一個晶瑩剔透的黑球,一如石頭般堅硬結實。
溫文男子平淡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怒意︰“天地于我何益?無需多言,將她送回萬柳莊,我另擇時機便是,不要逼我親自來接。”
阿嵬大吃一驚,一時躲避不及,竟被黑蛟狠狠撞上了馬背。
這聲音像是個年輕男子,雖是感嘆追思,卻無一絲滄桑頹唐之感,而是剛健有力,明明字字皆尋常,卻透著一股子讓人肝膽俱寒的鋒銳。
此馬非凡馬,銀蹄白踏煙。向前敲瘦骨,猶自作銅聲!
年輕男子冷笑道︰“你還不是一樣的不通情理,碧血戈的事情,于公于私我都可以裝作不知,咱們扯平,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慕容春曉指了指它腳下,輕笑道︰“你竟不知這里是哪里,難不成是飛來的麼?”
黑蛟在空中痛苦地打著滾,不到片刻就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直挺挺地跌落而下。
“于我,生死業報不過等閑事,只為償還恩情罷了。于你,你雖不是他,卻該擔起他的執著因果。”
一個不知起于何處的聲音響起︰“不想二百年後尚有此遺蛻留存。”
半空中傳來一聲極低極輕的響動,然而在這萬籟俱寂又不知其寬廣幾許的迷蒙霧氣之中,卻如洪鐘大呂,讓人無法不清晰听聞。
蓬!
這詭異黑火燒得極快,沿著蛟身迅速蔓延,眨眼便將黑蛟化作了一個巨大的長蛇形火炬。
這黑火極為詭異,燒得白馬的皮肉滋滋作響卻不見絲毫焦爛,而且同樣燒灼出許多色彩斑斕的煙塵雜質,以死灰、幽綠與猩紅為主。
溫文男子沉默良久︰“順昌逆亡,你的道如此霸道不講理,活該落到今日地步。天門劍已送了你做燈油,這算不算因果,是不是恩情?”
阿嵬猛地抬頭,就在它與黑蛟的上方,一朵明黃色的細小火焰在靜靜燃燒著,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慕容春曉訝然道︰“你是……阿嵬?祖師命我來迎人,我還奇怪,若非氣息沒變,我竟差點兒沒認出來。”
慕容春曉率先回過神來,開口問道︰“怎麼會是你在這里?”
另一個听不出年紀、溫文爾雅的男子聲音傳出︰“果真要壞我謀算?”
阿嵬心中一動,就見那只明黃色的手掌反手將黑球往自家額頭一按,隨即又將手指探向長在眉心的血海棠。
手掌向下越過血海棠,食指與中指一並,夾住了已經細如長蛇一般的黑蛟。也不見那兩根修長的手指如何用力,黑蛟連掙扎都未掙扎一下,眼中靈光瞬間消磨,身軀隨之潰散成了一團純粹的黑氣。
長而狹窄的山道如天梯綿延,直入遠方崇山峻嶺之中。
黑蛟身軀上的火焰稍減,渙散了大半的形體勉強凝視,比之先前已是瘦了好幾圈兒。
“天機未明,焉知她不是那應劫之人?”
“你這樣的人竟會畏懼這方狹小的天麼?更何況他是他,我是我,他受了恩,我何必還?”
隨即,它看見了一襲紫衣,正一手拎著裙擺,一手打著油紙傘拾階而上。
血海棠大放光芒,猛地離開白馬眉心,升起在半空中。
“這里?這里是哪里?”白馬兀自有些迷茫,咧嘴一笑,反問道。
阿嵬疼得引頸長嘶,很快又不得不戛然而止。它的喉嚨中涌出一股洶涌火焰,口鼻間煙火繚繞,一對紅寶石般的眸子里射出半尺長的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