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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水城,城西南。
www.biquge001.com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道上,一座再普通不过的房屋里。曲老汉蜷缩着身体,呆呆地抱膝坐在地板上,已经三天三夜,水米未进,也没有合上过半次眼睛。
曲老汉,叫做曲太平。今年五十多了。人如其名,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他起早贪黑,忙里忙外,奋斗了几十年,终于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眼瞅着,连儿子也已经娶回老婆,给自己生下了个大胖孙子。曲老汉对自己这一辈子,可谓心满意足,再也没什么追求了。
然而,就在半个月前,平地起波澜,晴天生霹雳。猛古蛮子的大军,竟然从天而降,一举攻破清河水城,把曲老汉幸福而平静的生活,狠狠打成粉碎。
那一日,天也崩了,地也塌了。正在外面,一如既往地摆摊的曲老汉,连家什也不要了,第一时间,就拉上老伴拼命往家里逃。然而,快到家的时候,旁边巷子里突然蹿出一名猛古蛮子,狞笑着策马冲过来,不由分说,举手就是一刀。
那一刹那,曲老汉完全吓懵了。幸亏老伴儿即使冲过来,推了他一把。曲老汉跌了个滚地葫芦,这才死里逃生。然而,原本应该砍在他身上那一刀,却就此砍到了老伴儿身上。
曲老汉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殷红鲜血活像泉水般疯狂喷出,洒得遍地都是。老伴儿那颗人头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咕噜噜一直滚到了曲老汉脚边。人头面上表情不见痛苦,反而存在着说不出的庆幸。
曲老汉哆哆嗦嗦地抱起人头,向那猛古蛮子冲过去。不是想拼命。曲老汉这一辈子,从来不敢和别人打架。他只是想,让那蛮子把自己也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谁知道,那猛古蛮子只是狂笑几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骑马走了。同时,也带走了曲老汉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一点儿勇气。
曲老汉失魂落魄,带着老伴儿的人头回到家。发现儿子媳妇,还有孙子,都已经回来了。一家人连出去把尸体捡回来都不敢,就这么匆匆在屋里挖了个坑,把人头埋了。然后便抱头痛哭。却又拼命掩着嘴巴,生怕哭声传出去,惊动了那些凶神恶煞,如狼似虎的猛古蛮子。
最开始的混乱过去之后,噩梦才刚刚开始。
猛古蛮子挨家挨户地砸门,什么都要。粮食、布匹、铜钱、首饰……简直就像一群饥不择食的饿狼。但是没办法。这个时候,即使苟且偷生,也是生。能够活下来,就比什么都强。
所以曲老汉毫不犹豫,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甚至乎,不等猛古蛮子开口,就主动把家里所有稍微值钱的东西,都统统搬出了大门。
但,贪婪的饿狼,永远不会觉得满足。它们只会贪得无厌,要求得越来越多。终于,在三天前的夜晚,一群喝得醉醺醺的猛古蛮子再度上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曲老汉的媳妇带走。
曲老汉还想再忍忍的。可是他的儿子,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他狂怒之下,抄起擀面杖,就想和猛古蛮子拼命。
拼命,也要讲资格的。毫无疑问,甚至连“武生”都算不上的这名小伙子,面对猛古蛮子士兵,根本就没有拼命的资格。
一刀。又是简单直接的一刀。原本好端端的一名年轻小伙子,立刻就被从头到脚斩成了两半,当场死于非命。
曲老汉惊呆了,媳妇疯了,还在母亲怀里,才一岁大的小娃娃也哭了。
哭声当真刺激到了这群猛古蛮子。于是乎,他们不耐烦地伸手一把抓过小娃娃,用力往地上一掼。小娃娃立刻迸裂,果然再也不会哭了。然后,这群禽兽便疯狂大笑着,抓起媳妇往外走,把曲老汉和两具尸体,一起留在这座已经空空如也的房子里。
听着媳妇的哭喊挣扎声逐渐远去,曲老汉也仿佛被抽走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软软瘫坐在地。从这时候开始,接连三日三夜,他再没有过任何动作,就只是在这里呆呆坐着,一直凝视着自己儿子和孙子的两具尸体。
三天时间,让尸体逐渐变质,以至于发臭。无数的苍蝇飞过来,聚集在尸体上大快朵颐,然后又生下了卵,再孵化成蛆。无数条又肥又白的蛆虫,在尸体里面钻进钻出。这幅情景,非但恐怖诡异,兼且恶心得让人难以直视。
但曲老汉已经完全麻木了。虽然,他还有呼吸和心跳。但事实上,现在的他,只是个死人。他的血,就在儿子和孙子丧生的刹那,彻底失去了所有温度。即使想要哭,但干涸的双眼,再也淌不出半滴眼泪。
老伴儿、儿子、孙子、媳妇,全都没了。外面的整个世界,也再和曲老汉没有了任何关系。不管外面又闹出了什么动静,不管那动静究竟有多大,曲老汉也都不在乎了。
然而,曲老汉虽然拒绝了世界。但这个世界,还没有拒绝他。
动静越来越大了。各种吆喝声、咒骂声、喊杀声、惨叫声、哀号声、求饶声、还有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突然,只听到“轰隆~”一下巨响,房间的整堵墙壁,都被狠狠撞破。几条魁梧身影,伴随着大量碎砖乱石,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摔在曲老汉面前。
猛古蛮子!这几个人,都是猛古蛮子!霎时间,原本已经麻木的曲老汉,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更加用力保住自己双腿,竭力把自己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然而,下个瞬间,曲老汉的表情,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变化。三天没有合起过的双眼,忽然用力眨了眨。他用尽残余的所有力气,去瞪视眼前这几条身影。
大饼脸,三角眼,还有满脸络腮胡子,再加上头戴皮帽,身穿皮甲。没有错,没有错,这几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猛古蛮子。无论从任何方面看来,他们都和杀害曲老汉一家的那几名蛮子,完全一模一样。
但……怎么可能?眼前这几条浑身都是鲜血,气息奄奄,活像死狗似的家伙,居然和那些给人以噩梦般感觉,嚣张、邪恶、凶狠、狰狞、不可一世,完全视人命如草芥,甚至以杀人为乐的恶魔……是同一个存在吗?
曲老汉不敢相信。甚至乎,他对自己的眼睛也产生了怀疑。哆哆嗦嗦地,他想爬过去,伸手摸一摸以作确认。身体却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动不起来。
就在此时,又有几条人影,一面高声咒骂,一面大踏步走进屋子。听声音,他们竟然……都是北疆本地的大昊人?
还没等曲老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几名大昊人,竟各自伸手抓住一名猛古蛮子,提起刀子,不由分说,就是一刀!
刀起头落,干脆利落。随着短促的惨叫声响过,一切尘埃落定。那几名大昊士兵手里提着人头,兴高采烈地就要离开。忽然一瞥眼,看见了屋子的角落里,竟似乎有人?
“几、几位大爷。劳驾……劳驾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啊?”
几名士兵愕然一怔,纷纷站定脚步。看清楚了曲老汉的模样,又向屋子里到处扫过几眼。这里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大家也都心中有数了。
一名士兵连忙上前搀扶曲老汉。安慰道:“老大爷,你不用慌。我们是朝廷的军队。朝廷知道猛古蛮子打过来北疆,于是就派遣十四皇子殿下,来北疆领导我们打这群蛮子啦。”
“朝、朝廷还记得我们?十四皇子……殿下?”曲老汉哆哆嗦嗦地,重复了几次。眉宇之间,尽是一派难以置信的模样。
另外一名士兵也上前安慰道:“老大爷,之前这群贼蛮子打过来的时候,你们家也遭了罪吧?别难过。十四皇子殿下,已经替咱们报仇啦。
现在整座清河水县城,已经被十四殿下率领的大军攻了下来。那些曾经祸害过咱们大昊老百姓的贼蛮子,人人都要血债血偿,一个也别想跑得掉。”
“十四殿下……十四殿下……十四殿下啊啊啊~~”
突然间,曲老汉彻底崩溃了。他“扑通~”跪倒,捶胸顿足,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道:“十四殿下,你来得迟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早来几天!我可怜的老伴儿啊,我的儿子啊,我的孙子,还有我苦命的儿媳暗啊。十四殿下,你要是早来几天,他们就不用死了,不用死了啊啊啊啊~~”
虽然,曲老汉这番责怪的说话,实在太没有道理。但在他呼天抢地的大哭声之中,四周那些武川新军士兵们的心情,都变得无比沉重。细思之下,不禁人人均为之恻然。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哭了好半晌,好不容易,曲老汉才收住眼泪。他摇摇晃晃地竭力站起。嘶哑着嗓子,用力问道:“十四殿下在哪里?我要去见十四殿下!”
众士兵都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老大爷,你要见十四殿下干什么?”
“干什么?不干什么。要干也只干一件事,报仇!”
曲老汉双眼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地尖叫道:“我要报名参军。上战场,杀蛮子!哪怕拼了这条老命,至少也要亲手砍回来四颗人头,替我的老伴儿、儿子、孙子,还有儿媳妇报仇!杀千刀的贼蛮子,该下地狱的贼蛮子,我曲太平哪怕死,也要拉你们来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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