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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彤云觉得,自从和王凝之接触以来,所有的事情都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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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张禄包庇周氏余孽,与王凝之起了冲突,最终依旧要妥协;之后自己又被送给王凝之,用自己的身体换来周有容;最后,却是虞南子——她实在无法想象,谢道韫暂且不提,虞南子这个远近闻名的美人竟然也委身于王凝之,再联想到许朗新婚当晚遭到刺杀。
浑身立刻打了个寒战。
越靠近王凝之越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恐怖,他好像……并没有把别人当人看,如今看来,许朗很有可能就是王凝之为了防止虞南子被玷污而杀害的。
毕竟在自己离开前,从王凝之的神色来看,他对女人的态度,真的与其他男人不同。
坐在车厢里的张彤云身体缩了缩,脸颊依旧有些红润,显然还未从与虞南子相处中缓过神来,这无疑是她经历的最为尴尬的场景。
同一个圈子里,互相谈论着,她深知虞南子与王凝之有染,而虞南子,心中恐怕也认为她就是王凝之的另一个女人,有心拒绝坦白,却在虞南子仿佛能够深入人心的目光下败退。
“这样的事情,为何发生在我身上。”张彤云更加愁闷了,伸出纤纤玉手扯开车帘,看向旁边的牛车:相比于自己这一架,旁边的牛车可华丽得多,正是自己外公顾氏的子弟,论起关系来,应当是表姐的车架,彰显着雍容华贵。
吴郡四大世家中,朱氏日渐颓废,张氏依旧保守,只有顾氏、陆氏发展良好,尤其是顾氏,俨然有了新一代四大世家之首的态势,其下子弟尽是穷奢极欲,让人羡慕,张彤云、张玄之也正是因为外公乃顾氏族老,这才能在张氏站稳脚步。
否则两个旁系孤儿,还真没办法被人尊重,更不用说拥有无人打扰的庭院。
正想着,旁边的车帘突然掀起来,露出一张抹着颜值的脸蛋儿,看到张彤云也露了面,愣了愣,不过很快娇笑道:“表妹,你看到了吧,我就说不会有流寇来劫道的,所以根本不用让那个朱七跟着,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竟然骗你会有流寇作乱,我看啊,他长相那么难看,估计是看上你了,这才腆着脸凑过来……”
“表姐,勿要大声,莫让人家听见。”张彤云急忙劝阻,看了看前面,见驾车的朱七没有反应,这才松了口气,表姐虽然不知道,但自己知道啊,这人可是王凝之派来的,自然不可能看上自己,替王凝之看着自己不与别的男人交往才算合理。
“表妹就是性子太柔软,这才总会被欺负。”顾氏女子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摇头,“这次就算了,下次你直接与他说,不用他来保护,那就可以了,实在不行——喏,我这里驾车的可是我弟弟顾敷,你就告诉那个朱七,顾敷会陪着你,让他死了那条心……”
张彤云哭笑不得,但这种事又不好与表姐说,只能唯唯诺诺,过了半晌,才放下车帘,微微叹息,又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朱七的声音传进来:“到顾家堡了,姑娘小心。”
“小心什……”
张彤云的话还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号角,一大群鸟疯狂地从山林之中飞出来,悲鸣声一直环绕在上空,久久不停。
她探出头。
张家堡,背靠的山林,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欲将太阳遮蔽。
旁边的牛车突然停下,传来表姐的怒骂声,但随即,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不好,大兄还在那里!”
张彤云呆呆地看着一个锦衣公子从牛车上跑下来,踉踉跄跄地向山林处跑去。
在那里?
哪里?
……
号角声音响起的时候,许飞依旧没有动弹,只是身后的人迅速清醒过来,屏息凝神,仔细地盯着眼前的宅子。
这是一处靠近山脚的宅子,距离山林之中的流民寨要远得多,若有人识别了流民寨中的流寇,不经过拷打,恐怕很难将这处宅子也与流寇联系起来,只会当做山下某个世家的宅子。
不过说起来,倒也没错,这里确实是顾氏的宅子,只不过使用的人,是流寇而已。
至于其中猫腻,连那个流寇首领也不清楚。
“若说这群流寇与顾氏没有关系,恐怕也没几个人相信。”许飞冷笑,看着号角响起来之后这边人的试探,不少流寇类似于斥候,向流民寨那里摸过去,似是要弄明白发生了何事。
“准备了,这处宅子大多堆放着流寇抢掠的金银细软,却无关紧要,仓促之中他们搬运不走……只需要抓住里面的贵公子,即可。”许飞小声吩咐着。
旁边的人虽然有些惊讶,但知道这是王凝之的命令,也不疑有他,点下头。
没多久,滚滚的浓烟就从山林深处流民寨那里冲天而起,浓烟生出的那一刹那,许飞拿起手中的长刀,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滚滚浓烟就仿佛导火线。
斥候们疯狂地向山下跑;宅子里迅速沸腾,有些胆小的甚至根本不收拾金银,偷偷溜出来逃走;而许飞这边,则是一群早已摸清楚地形的王氏部曲,以最快速的动作冲入了宅子中。
“你们是……呃!”
迎面一个小厮刚想拦住他们,就被一马当先的许飞一刀斩落头颅。
“别恋战,搜人!”
“是!”王氏部曲冲进去,随后分成三个小队,这里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乱刀砍死,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却已经没了人影。
“有人冲进来啦!”很快慌乱的声音四处响起,也无从分清楚是敌是友,却更加让人慌张。
与流民寨那边的流寇不同,这边虽然也是流寇,但大多都是曾经的上层人士,家破人亡之后,沦为流寇,所以即便反应过来,也根本不是准备多时的王氏部曲对手,往往三四个人缠住一人,才能勉强撑住……可奈何王氏部曲无心应战,杀了数人之后,迅速冲进内宅。
不同于外宅,内宅中已经做出了警戒,见人杀了进来,当即阻止了一群防卫,力图拖住王氏部曲。
而与此同时,一个锦衣公子被一群持刀奴婢守护着,从某处房间里走出来,神色有些慌张,在一个络腮胡的指引下,匆匆忙忙地向后院走去,俨然一副要溜的架势。
只是,王氏部曲陷入混战中,没办法阻拦住他们的脚步。
……
流寇节节败退,世兵虽然身体疲乏,却也杀出了血腥,尤其是上过战场的世兵,死死地将流寇们压制住,更何况前方的流寇妻子儿女都被许恒给抓住,更是无心抵抗。
“投降者,不杀!”
许恒的声音不大,但胜在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站在首领妻子身边,手中的长刀轻轻地晃动着,仿佛下一刻,就是手起刀落,一条性命永恒消失。
首领静静地站在人群中,旁边是一脸悲愤,还在厮杀的手下,但更外围,却已然放弃了抵抗,被卸了武器。
他的身体轻轻颤抖,与许恒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良久,他冷笑一声,身体骤然移动,冲出包围圈,一把握住世兵落下的刀背,长刀刺入,一刀下去,世兵呆愣地停下动作,不敢相信这些流寇竟然还有斗志。
用力一推,这个世兵的尸体撞倒了一群人,首领厉声道:“杀出去,女人没了再抓,儿子没了再生,怕什么……降者不杀,若这群人可信,我等还能沦落为流寇?”
话音落下,也不管身后之人如何去想,他却是向着世兵薄弱的区域杀去。
那边世兵人少,冲过去就是墙壁,只要能越过墙头,很容易跑出去。
首领的一番话,让不少内心动摇的流寇们镇定下来,瞥了一眼许恒手中的妇孺老少,瞳孔中似乎闪烁着血光,犹如当初第一次沦为流寇,看着妻子儿女死在眼前那样,大吼一声,一群人跟着首领冲了出去,一时间又是一片刀剑碰撞、血液四溅。
许恒微微错愕,没想到这些人竟然到现在还丧心病狂,转过头一看,见流寇首领的妻子脸上露出的绝望,皱起眉头:“将她们看好,别杀了。”
但这已然威胁不到流寇首领了,从做出决定之后,就再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只是手中的刀更快了……与世兵相比,他们或许没有规矩,或许不堪一击,但一旦彻底舍弃了某种亲情,无以更加疯狂,单纯地为了活命,世兵自然不是对手,一个眨眼的工夫,首领就钻出了世兵的防卫,一个踉跄冲出去,也不管身后跟出来多少人,直接抓住墙头,一跃而起。
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抓住他!”世兵群中传来命令,外围的世兵开始向这边挪动,因此流寇首领冲出的缺口迅速就被堵上,那些刚刚杀过去的流寇绝望起来,却已然无力反抗,在一圈又一圈的世兵包围下,很快呜呼两声,倒在血泊中。
“许帅,用不用去追?”身后有人问道。
许恒摇摇头,眉头舒展:“他一个人先不起大风浪,不用管了……开始收尾吧。”
……
从山脚向山林的小路上,顾敷在快速奔跑着。
奈何体质虚弱,身上穿着锦衣,平日里彰显荣华富贵,并非运动所用,以至于限制了脚步,跑了半天,才刚刚来到山脚下。
离得近了,这边的情况也就看得更加清楚,滚滚的浓烟从树丛之后升起来,貌似依旧有些距离,只是因为有障碍物阻挡,无从判断到底是何物。
但,他的心砰砰跳着,已然慌张了起来。
还在牛车那里的姐姐或许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作为顾和之孙,如今家主次子的他却很清楚,很清楚自己的兄长顾群在山上在做什么……这件事,即便是在家族之中,也是极为隐秘之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但号声、浓烟以及天空中飞旋着,哀鸣不止的飞鸟,却带给他好看的眉毛染上了一丝阴霾。
“别出事啊……”顾敷重重地喘着气,觉得心跳得厉害,身体晃晃荡荡想要摔倒,只能靠在一棵大树上,暂停下来,目光看向远处。
已经可以看到宅子的轮廓了,只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蓦地,一群人影透过树丛闪烁了一下,让他心神一颤,点起脚尖看过去:一群人,手中拿着长刀,中间护卫着一个锦衣公子,正在由上而下,奔波而来,只是看步伐,似乎实在逃命。
“兄长?”顾敷刚想过去,却身体一僵,“兄长正在逃命,意味着那里被人发现了,我跑过去除了增加累赘之外,并无其他用出……”
情况紧急,想法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他强打起精神,横向消失在山林之中,找了个隐秘的山石缝隙,看向这边路径。
顾群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确实是在逃命,只是未见身后有谁在追逐。
难道没追上?
这个念头生出,顾敷松了口气,活动着身子,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但就在这时,顾群那群人的不远处,更加靠近顾敷这一边的山林之中,簌簌的声响传来,一个矫健的身影,犹如下山的虎狼,仿佛踩着风,一眨眼功夫就窜出去老远,将与顾群之间的距离拉近。
刚要爬出来的顾敷停在当场,小心翼翼地将旁边的草叶拉过来,遮住自己的头颅。
顾群被奴婢们拽着,却还在左右四顾,显然不知道谁在追逐自己,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咒骂,身体挣扎着,俨然要挣脱开奴婢们的拖拽。
但奴婢们又怎可能让他返险,无论他怎么挣扎,死活不撒手,只是逃跑的速度越来越慢。
越来越慢,顾群与追逐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见证这一切的,就是顾敷。
但前面就是山脚,即将走出山林,奴婢们不松懈,追逐者也不松懈。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奴婢们跑到了山脚。
追逐者则一边跑,一边拉长手臂,脚下一个踉跄,借着向前冲的惯性,将手中的匕首丢了出去——那是顾敷无法捕捉到的速度。
迅如雷电!
随后……惨叫声响起,奴婢群中的顾群轰然倒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