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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侯祠附近有个草堂,不是杜甫的而是傅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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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方平进入院子的时候有的小书童在往大缸里跳水。
老傅绝壁是装的,让大魔王在院子里苦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小书童这才走来,恭恭敬敬的鞠躬道:“先生午睡醒来,这便整理衣冠,出来迎接明府。”
高方平往里面走时候小童又道:“非礼不入,先生说衣冠不整会冒犯明府,他要亲自请您进去。”
靠,这是在说我大魔王不学无术吗?高方平在恨恨的想着:到底给这小子一颗糖呢,还是给他后脑勺一下?
少顷后傅老头出来九十度鞠躬,高方平瞅着么,他的手势,包括大拇指位置都是有讲究的,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然而鉴于军人也需要借助墙壁来塑造身姿和站姿,所以大魔王也找不到他的毛病,难道只能大头兵用标杆量背脊,不许他用尺子量手势啊?
“傅先生无需客气。”高方平笑道。
老傅说道:“明府此来,有何用意?”
“来受益匪浅。”高方平随口道。
小书童一口水喷了出来。老傅也是一阵尴尬,不知道此君的语法是谁教的?
“其实我此番来请益傅先生,离开时候我也一定会说‘受益匪浅’,是为礼也,于是我讲究效率,提前公布了谜底。”高方平狡辩道。
“……”老傅苦笑着摇摇头道:“明府请进,小双,上花茶。”
进去后喝着花茶,从蜀中民生传统说起,最终又聊到了学术,老傅把一部论语讲的别有一方风味,然而高方平不明觉厉。
最后高方平急了,拍桌子问:“傅先生别打哑谜了,您干脆直接告诉我,此番会不会写文章骂我拖我后退。是也没事的,但好歹提前宣战,这算礼,然后我约一群笔杆子入蜀和你们怼。”
老傅微微一笑,又抬手示意喝茶。
等高方平喝了一口后,他摇头晃脑的道:“自古以来,都需讲一个名正言顺。明府亦是我中国少有之才俊,学问上自是有欠缺处,然一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道解了诸多事实。学问者有游学之需求,执政者亦有经历需要。明府弱冠时受皇命出仕,是为名正。挟资历做实事上位,是为顺理成章。为大宋南征北战数万里,恃才傲物是有的,亦傻不愣登拉了许多仇恨。你整天都吆喝着,大家都知道你在卖什么瓜了,但凡是个瓜他肯定有毛病,于是你的毛病总被放大、总被夸张过度。此点老朽一早就知道了。”
这绝对是一个高方平见过最古怪的大学问家,高方平也有些疑惑了,难道我已经醒觉了,光环开始影响人了?
“作为一个实在又无所畏惧的人,我卖瓜时候当然要把瓜的特性大声吆喝出来,这其实是赏金扛木,让大家都知道我童叟无欺。”高方平道。
傅先生头疼的摇手道:“我老了,不想接受这些东西,明府勿要把王安石那套拿来对老朽说。”
“哦。”高方平大昏官似的摸着下巴。
傅先生道:“‘自我批评’论,暂时不予评价,不论如何明府已然一派宗师,自成了逻辑和伦理,老朽再不自量力,亦不想在这脑子混沌的年老之际,和当世青年才俊雄辩了。”
高方平微微躬身。
傅先生又看着窗外,如蟋蟀似的用口技叫了几声,笑道:“前阵子到处是这叫声,听到就烦,命小双捉拿它们,晚上就梦到了它们来找老朽麻烦,蟋蟀说了,不许咱们叫喊的话你傅先生和王安石有什么区别。老朽竟是无言以对。”
高方平瀑布汗:“您仍旧对我判胡市不满?”
傅先生微微点头后,却又道:“但老朽亦看到了川中许多巨无霸家族联手垄断商道,成都并不是真的没经济,只是这份果实被别人拿了。明府入川后大变样,把目无尊上,无法无天的高长生斩杀了,就此许多家族低调潜伏。兴许您存在量刑过重嫌疑,但牺牲私情后便是所谓的‘大道为公’,于是我在想:当年的江州到底什么样,胡先生他会否存在和高长生近似的情况。兴许吧。哎……”
高方平最不喜欢别人叹息了,于是就给他脸色看。
傅先生笑笑道:“其实老朽平时也交代小双不许叹息。然则指责别人容易,批评自己难,总是不经意就犯了毛病。现在年纪大了,明知不妥亦无法纠正,于此心境下,明府之‘观冬雪不叹和自我评判’论调,听来竟是尤其悦耳。”
高方平暗暗觉得好笑,看来我真是一派宗师了,学术上也开始不战而屈人之兵。
“呵呵,不说这些了。”老傅看着高方平道:“今次明府来是有诚意的,还真有请教的心思,此点老朽能感觉到。无奈现在的你,老朽亦不敢班门弄斧,教不了你了。这个天下它已经变了,王安石他没做到,但你做到了。”
“行啊,否则你引经据典个排山倒海,我又听不懂,一冲动就想打人,那就真的不好了。”高方平道。
这句出来后,在给大魔王添水的小书童把茶壶都拿掉了。
当然不意外了,小双的手心就啪啪的响了起来,虽然没有撕心裂肺的叫救命,却哭哭啼啼的。老夫子一边打他手心,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安敢如此欺人”。
高方平觉得小双真是一个肉盾啊,换我的话怕是叛出师门了。
调教小双后,傅先生又老顽童似的哈哈一笑道:“我蜀中学派输的不冤,明府刚中带柔,故意装草根胡言乱语,自身却四平八稳,然则我家小徒却自己乱了阵脚,学无止境。”
看看到了黄昏,傅先生道:“此间没有好酒,但若明府留在草堂吃饭,还是能开出一些特色菜来的。”
高方平嫌贫爱富的寻思:我家那只小土鸡已经被剁了做辣子鸡了,不回去就没有了。
恭送到了门外,走之前,老傅又好奇的道:“请教明府。”
高方平道:“你不会觉得我真能教你吧?”
老傅不想承认,却尴尬的默认了,“别人家视为珍宝的秘诀,你有个特点是喜欢抬着喇叭在大庭广众下揭穿,这也好也不好。老朽亦有自己种植的习惯,关于您说的那些养地和种植学问是真的吗?”
“事实上我的理论被人用事实驳倒又不止一次,汴京何诗寒先生最喜欢这么干,于是只能说我是真心的,我的学识让我这么觉着我就这么说。但客观条件有很多,变数和特例任何时候都有,我没发现的东西,就需要大家去实践和尝试。傅老既有时间又喜欢较真,不妨本着较量的心思尝试,我还希望你拿着证据来说我错了呢,那叫免费的研发。”
说完高方平就离开了。
老傅不怀好意的看着小书童道:“小双,明日起咱们多种植一些。别在用井水,有道是清水不养鱼,于是大魔王浑水才养地的逻辑就成立了,去弄些河水来照顾咱们的地。”
“河水要走好远去挑的。”小双弱弱的道。
然后被后脑勺一掌:“你留着那么多力气干嘛,用完了又会有的。”
“其实我是在研究,动员师兄师弟挖一条分渠进咱们院子周围,会不会更加一劳永逸。”小双说道。
“哦。”傅先生这才老糊涂蛋的样子捻着胡须点头,觉得有道理……
运气亦是实力的一种,大魔王运气历来都很好。
此番蜀中学派的泰斗傅先生支持小高,难怪啊,进川到现在,轰轰烈烈的干了这么久,也没几个笔杆子追着高方平骂。
兴许也是因为高方平此番仁慈了,没过度清算固有的川中官僚和势力,于是大家在有退路的时候戾气就不重。
当然了,任何时候都有一小撮。
喜欢如同李白一样狂歌乱舞,放开了纵酒高声、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家伙是有的。
昨日有个秀才喝高了后掉河里淹死。听人说,那家伙当时一边喝酒吟诗,感叹川中锦绣正在毁灭,因为大魔王一来,这里就是个大工地,往年的冬日在河里泛舟,于舟中温酒,吟诗作赋,何等情趣,而现在大冬日的都不安生,岸边到处是自带饭盒抢工期的泥腿子在破坏环境。
最后那秀才黯然泪下,一个没站稳掉河里了。
不是淹死的是冷死的,被人救起来后身体冰冷。
在大名府时候大魔王就狠批过这一小撮,然而有时候又需要他们。所以高方平打压这些人,却也允许他们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