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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风吹来了炽热,宫中正式进入了烧烤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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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东厂就像是一头野兽,在吃饱了之后想打个盹。
北方的清理已经完全结束了,无数士绅如丧考妣,无数农户唉声叹气,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骂着皇帝。
安纶拿着一份名册在仔细的看着。
他左手拿着名册,白嫩的右手放在身边的茶几上,手指头轻轻的在桌面敲动着。
他没有说话,可站在前方的档头却大气都不敢出。
这就是威势。
在清理北方的整个过程当中,东厂的表现非常出色,而安纶就是这个出色表现的总指挥。
他杀伐果断,但凡被他盯上的士绅,唯一的道路就是自首。
他和军方配合默契,在那些造反的喧嚣声中,总是能看到东厂的人在其中的身影。
“罢了,北方已经安定,两个酒后多嘴的腐儒,放他们一次,但是要记下来,以观后效。”
安纶把册子放下,抬手揉揉眉心,那食指上霍然戴着一个扳指。
这是皇帝的赏赐,就在上个月,皇帝突然说勋戚不能坐吃等死,起码得有一技傍身,而且还当场赐下了十余枚扳指。
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于是勋戚们只得拖着肥硕的身体,嘴里抱怨着,跟着家里的家丁练习骑射。
安纶自然不用去练习什么骑射,可他依旧喜欢这个扳指,就戴在手上,经常摩挲。
那档头看着他摩挲扳指的动作,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当年数佛珠的孙祥。
……
天寿山,原先的名字很土,叫做黄土山,只是得了皇家的青睐,所以改名叫做天寿山。
夏日炎炎,一队骑士来到了天寿山,然后下马步行上山。
这队骑士脚步匆匆,为首者长相俊美,竟然是很少现身的叶落雪。
而在他身边的就是俞佳,两人联袂出现在这里,要是被外界得知,天知道会被演绎成什么样。
这里目前就埋葬了两位君王,文皇帝和仁皇帝。
当站在神道的一端时,俞佳不禁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喝了水,喘息着问守陵的军士:“孙祥在哪?”
叶落雪大步过去,那军士也没回答,只是指着前方。
俞佳擦去嘴角的水渍往前看去,第一眼什么都没看到,等他仔细搜寻时,才看到一个蹲着的人。
他跟了过去,和叶落雪一起走到那人的身后。
白!
从身后看去,这人的头发几乎找不到一点黑色,所谓的银发大抵就是这种吧。
夏季是植物疯狂生长的季节,神道上也少不了野草的侵袭。
这人就蹲在那里拔草,一步步的往前挪动。
时光仿佛停滞了,俞佳呆呆的看着这人,心中什么念头和欲望都消散无踪,只觉得有些惆怅。
“孙公公……”
叶落雪试着招呼了一声,那晃眼的银发动了一下,然后一声叹息。
孤寂的叹息!
这人双手撑着地面,试了几次之后,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这是一张白色的脸,情绪没有波动的时候,看着没有一丝皱纹。
孙祥眯着眼,用握着一把野草的左手遮在眼睛的上面,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俞佳……你……”
他盯着叶落雪,神色微微波动,问道:“你没死?”
叶落雪微微颔首,“孙公公,久违了。”
孙祥的眉间一松,说道:“是了,那些事过了就过了,最好不为人知,不过你既然能和俞佳出现在这里,那就是福气啊!”
他慈眉善目的模样让人生不出警惕之心。他说话有些唠叨,就像是家里的老爷爷。
“当今陛下雄心勃勃,肯留着你在身边做事,你要勤勉些,莫要仗着是文皇帝留下的人就跋扈,那是取祸之道……”
“你的身子不大好吧?那就多休养,陛下的身边不是有贾全他们吗,你少争先,让他们出头,等以后找个时机就向陛下求个恩典,回家养老去,只是记着别离开北平……”
他唠叨着,却只是说叶落雪的事。至于俞佳,他只是在开始时看了一眼,后面就当没这个人。
叶落雪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目视俞佳。
俞佳干咳一声说道:“孙公公,咱家有些话想请教一二。”
孙祥止住了唠叨,瞥了他一眼,说道:“俞公公位高权重,奴婢不敢。”
这人以前是佛,现在却变得尖酸了啊!
俞佳心中冷笑,然后问道:“孙公公……当年推举安纶是你吧?”
孙祥眯眼看着远方,好似在回忆。
“是咱家推举的。”
他却不肯说那时候也只有安纶才能接手东厂,别人可压不住,等能压住了那些档头番子时也晚了。
皇帝需要在宫外的眼睛和手臂,而东厂就是他的眼睛和手臂。
朱瞻基登基之后,和群臣,和天下文人的关系并不好,在这种时候,作为帝王的眼睛和手臂,东厂不能出任何意外,而且不能停滞。
这就是他明知道安纶外表憨厚,内里残忍之后,依旧举荐了他的原因所在。
“孙公公,安纶这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宽泛,指向性不明确。
可俞佳亲自来问话,叶落雪作陪,就说明了方向。
孙祥把手中握热的杂草换了只手拿着,说道:“他对陛下的忠心无需怀疑。”
这人已经进入皇帝的视线了,或是说已经进了皇帝的夹袋,以后说不准司礼监的大太监就是他了。
孙祥没有羡慕,只是尽力的保持着客观:“安纶有些偏激,原因不明,不过忠心却是不缺的。”
偏激…….
俞佳的面色有些冷,心想哪个太监不偏激,从被割掉那东西之后,男不男女不女的,还得经常受那莫名的火气煎熬着,除去宋老实那个憨货,谁不偏激?
“他私下养了一匹摔断腿的战马,还是兴和伯麾下的,孙公公……”
孙祥第一次和他对视,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轻蔑。
“这个是你自己问的吗?”
俞佳的脸瞬间就红了,是恼怒的红。
但他最后却艰难的点了点头。
孙祥叹息一声,说道:“安纶见不得那等人伦惨事,见不得仗势欺人,这肯定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不过他和兴和伯却没有勾结……”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他们当年就是在金陵有过交集,不过那时都是办事,特别是宝钞革新时,不只是安纶,锦衣卫的人也在听从兴和伯的调遣,可事后他们没有联系…….这些都查过了。”
他见俞佳有些不以为然,就说道:“奴婢知道的就那么多了,并无假话,若是无事,诸位就请回吧,免得惊扰了仁皇帝……”
俞佳顿时就觉得一股子冷气袭来,他看了陵寝方向一眼,干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告辞了,孙公公,保重。”
孙祥微微点头,然后竟然也不送他们,转身走到刚才拔草的地方重新蹲下。
走出神道,叶落雪回头看了一眼。
孙祥拔草的动作很慢,看似被定在了那个地方,恍如一尊石翁仲。
一座小山把陵寝分为两半,周遭树木成荫,鸟儿鸣唱。
那些军士和守陵户在看着他们,目光好奇。
他们将会在这里一直守护下去,军士们会轮换,可守陵户却只能代代相传,最后在这边世代居住。
老槐树上蝉鸣阵阵,鸟儿的鸣叫不绝于耳。
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便是自然的声音,可在叶落雪的眼中和耳中,此刻的世界却是纹丝不动……鸦雀无声…….
帝王将相,终究化为一杯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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