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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桌之上,众人酒过三巡,温度苏对刘少卿道:“贤弟练兵有道、带兵有成、作战有功、算策有度,这头名本应该是贤弟的,却让愚兄拔了头筹,惭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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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度苏这话说的还真是发自肺腑。温度苏、刘少卿、穆勒这三甲的策论,光绪帝指示,都发给各人看了,刘少卿的步炮协同作战概念,对于诸人来说是一个完全不能理解的层次。什么叫火力准备?什么叫战场遮断?什么叫定点清除?什么叫弹幕徐进?别说没见过没听过,想都没想过。这样的一片策论,却只能取第二名,温度苏认为,这是皇上的平衡之术,而非自己的真才实学。
但刘少卿却不这么看。
在看温度苏、穆勒两人的策论之前,刘少卿也是认为皇上恐怕是出于对勋贵的照顾,才取了这样一个名次,自己做个榜眼,算是政治的平衡罢了。但是看过两人的策论后,想法就不同了。
刘少卿正色道:“非也、非也。露庵(温度苏字露庵)兄切莫如此说。兄与宝珍(穆勒字宝珍)兄的策论,弟也拜读了。说实话,若是从长远来看,咱们三人的策论,孰高孰低,还真是不好评论。兄与弟两人的策论,都是从战术角度的运用来阐述,而宝珍兄则是独辟蹊径,从军心士气的角度来写的。其实以小弟的看法,按当前的军事建设,反而应以宝珍兄为先,其次是露庵兄,最后才是小弟。”
温度苏听了刘少卿一番话,笑着摆手道:“贤弟过谦了,过谦了。”至于穆勒,见刘少卿竟然将他放在首位,更是连称:“不敢当,不敢当。”
刘少卿见二人误会,连忙解释:“二位兄长,并非是小弟谦虚,事实确实如此。二位兄长请想,以我大清目前的军力,小弟所提之战法,可能实现?”
诸人相视一眼,这听都是第一次听说,怎么可能就实现得了。温度苏道:“虽短时不能实现,但皇上办学,不就是为了使我大清兵强马壮,假以时日,自然实现得了。”
刘少卿笑道:“露庵兄所言甚是,假以时日,此术必然会实现。但这时日是多久?一个月?一年?十年?恐怕谁都不好说吧?反观二位兄长的策论,以小弟愚见,最多五年,甚至一年,便可立竿见影,使我大清武备强盛。”
看刘少卿之一本正经,温度苏等人也好奇起来,“这怎么讲?”
刘少卿却笑着不说,先端起杯子来道:“要说也可以,先请宝珍兄饮了这杯酒。”
众人见他卖了关子,顿时一顿笑骂,穆勒笑道:“好好,愚兄就干了这一杯,少时若是贤弟讲的在理,愚兄就是连饮三杯也不在话下,但若是不通,哼哼,那可别怪我们也要罚酒三杯了。”
一旁温度苏、铁良等均抚掌笑道:“正是这个理,若是讲的好,我等便都陪一杯酒,若是不好,自是当罚。”
刘少卿一笑:“好,请听我讲来。这古语有云:将是兵的胆。无论是冲阵杀敌、运筹帷幄、安定军心民心,无不是看那一军之主官如何做。所以,这一军之主官,就是这支军队的军心、灵魂。军事主官的胆色、性格、秉性、学识,就决定了这支军队的作战风格。若是主官怯弱的,这支军队必然是闻敌望风而逃,而主官是勇武的,则肯定会迎难而上;若主官是谨慎的,则必以守见长;而若是性格跳脱的,则肯定擅长出奇制胜。所以宝珍兄这篇策论,以一军之首长来定军心士气,正是古往今来的实际情况。”
这番话很好懂,从古至今无数兵书战例都说明了这一点,所以众人皆点头称是。刘少卿继续道:“作为一支军队,首先要敢战、然后是能战、最后才是战胜。宝珍兄的策论,正是站在这一点上,首先树立一个敢战的主官,打磨出一支部队的斗志、士气、军心,这样才能求战、能战,最终战而胜之。为军队选举敢战之将,可以说是立军之本。但仅仅是‘敢战’还不行,只有将胆而没有将心、没有谋算、不讲战术,那是匹夫之勇,只能是无谓的牺牲。而皇上兴办军校,培养人才,则是为了能在‘敢战’的基础之上再增加‘战胜’的砝码。这两者相结合,才是我大清强兵之本。所以我说,在当下来说,宝珍兄之策论,当为头筹。”
穆勒的策论其他人也都是看过的,正像刘少卿所说,其目的就是为了树立一支军队敢打仗的信念和斗志的,这个既是穆图善从小教他的,也是他在福州亲身感受到的。
其实这一点刘少卿也深有感触,因为他自己在‘黑旗军中’本身就是扮演的这个角色的。只不过在这次的策论中没写这个罢了。至于刘少卿为什么选择写‘步炮协同’这一篇,其目的无非就是希望朝廷重视炮兵人才的储备和培养,重视炮兵在将来战场中的地位和作用。毕竟,炮兵和步兵不同,属于技术人才,不是端上枪练几个月就能成型的。
既然众人都同意了刘少卿所说的道理,那自然是共同干了这杯。穆勒被捧得晕晕乎乎的,别说三杯了,三十杯也甘之若饴。
之后众人赶紧催着点评温度苏的策论,温度苏也想听听刘少卿这位军事才子会怎么评价自己,便敞亮的说道:“不用你劝,我先干一杯,但是可有一条,还是刚才宝珍兄说的,你若是讲不出道理来,可要自罚三杯哦。”
众人一起鼓掌起哄,温度苏仰脖喝了一杯,笑看刘少卿。刘少卿笑道:“好,且听我道来。诸位,咱们大清是靠什么立国?”
这句话问的众人一愣,靠什么立国?这还用问,当然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靠的是太祖、太宗皇帝的神勇武功立国啊。
刘少卿一拍大腿:“着啊!我大清正是在马背上立国。有人说,这马背上可以打天下,却不能治天下,所以自圣祖爷之后,咱们大清马放南山,开始以子曰诗云治理天下,换来了大清百年的繁荣稳定。可今时不同了,如今西夷觊觎我朝,屡次来犯。我朝秉承圣人教诲,不与他一般见识,但洋人蹬鼻子上脸,贪得无厌。圣人也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洋人既然想要欺负我们,那就只有打回去。这马背上是不能治天下,但马背上可以守天下吧?是,洋人是有坚船利炮,但是别忘了,军舰再强,他上不了岸啊。想当年咱们满蒙八旗叱咤风云,纵横四海无敌,只要咱们定下心来,有敢战之将,能战之士,运用合理的战术战法,那些个西洋的跳梁小丑若是再敢冒犯天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必将四夷来朝,再现康乾盛世。”
这番话将满、蒙两族碰上了天,甭管是不是拍马屁,反正正打在众人的软肋上,拍的众人舒服就行。你说这酒能不喝么。一顿酒下来,诸位贵胄子弟顿时将刘少卿引为知己,纷纷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刘少卿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也同样正中光绪皇帝的下怀。
“洋人纵有坚船利炮,但是军舰毕竟上不了岸。若要遏制洋人的野心,首先要靠咱们陆地上的力量。”这个结论,是朕总结了中法战争后得出来的。就好比法国人在海上打的兴高采烈,但可惜陆地上输了,得势不得分,反倒最终闹了个内阁垮台,不得不签订合约”。
现在当然不是在刘少卿一帮学员的酒桌上。这是在养心殿,与会的除了海军大臣奕譞,还有直隶总督李鸿章,署理兵部尚书潘祖荫,领侍卫内大臣、骁骑营蒙古都统勃彦那谟估,现任北洋水师——哦,已经准备改名为北海舰队了——提督丁汝昌,FJ水师——准备定名为东海舰队——提督邓世昌。还有两人比较面生,一个叫荣禄,一个叫荫昌。
昨天,由德国采购的‘定远’、‘镇远’两舰已经驶回,进了sh港,不日就能抵达威海。‘定远’、‘镇远’两舰的驶回,使得大清水师之‘北海舰队’的建成已经进入倒计时。同时,京师武备学堂的筹备也到了最后阶段,所以载湉将相关的几位大臣召集过来开个会,趁此机会将一些事情做一个交代。
载湉对着众人继续道:“海军的建设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前所要做的首先是培养人才,无论是战舰指挥、操作还是舰船的维修、制造,各个方面的人才都要培养起来,所以TJ江南、FJ三个水师学堂的担子很重,这个你们一定要重视!另外就是各家造船厂……”
载湉强调道:“别看我们现在和英国人、德国人的关系还不错,能够从他们手中买到战船,可你们看看,一旦咱们和法国人打起来,明明应该交付的军舰,德国人就是不给。这德国人和法国人还有仇呢,这要是赶上和他们交战,你还能指望买到战舰么?所以,咱们必须自己学会造军舰。这些个事情,一年两年是不可能实现的,要靠整个国家的工业体系、教育体系来支撑,最少五年十年才能初见成效。所以海军先不要着急,要立足现有装备,训练人才,磨练技艺。当然,海军也要积极备战,这里说的备战不是为了打仗,是立足现有装备来演练战法,是为了威慑和学习,你们明白么?”
奕譞等人连忙应诺。
载湉点点头,继续道:“反观陆军,要想建成,有个三年五载就能初见成效了。温度苏的那个策论你们都看了吧?”
诸人均道:“看过了。”
“嗯,这篇策论我取头名,不是随便取得。你们要好好研究。我大清以马背上得天下,当以在马背上守之。祖宗传下来的大好河山,绝不能让那些洋鬼子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给割走!”
小皇帝这说的是俄罗斯人占我XJ东北土地一事。老毛子可没从海上来,照样占了大块儿的土地去,小皇帝决议优先发展陆军,这也算是一个刺激点。
随即又转向荣禄、荫昌两人,“荣禄,你之前领了步军统领的差使,你家祖辈也都在军中,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父亲、伯父,都是在阵前战死的吧?”
荣禄回到:“回皇上,奴才父亲、伯父是在剿灭叛回张格尔作乱期间,及贼由永安出窜,从乌兰泰蹑追至龙寮岭,不幸中伏战死沙场。”
载湉点点头,“忠臣啊。”
随即又道:“你既出身忠良世家,朕看在你祖上的面子,这次就在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总办这次的武备学堂事宜。但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再改不了贪污纳贿的毛病,朕就两罪并罚,定斩不饶!”
前几年,荣禄因为被弹劾纳贿,开革在家待业。说是纳贿,其实也是因为他得罪了奕譞。但是这个人其实是有些能力的,而且之前在神机营当过翼长兼专操大臣。后来又升为左翼总兵。最关键的是,穆宗皇帝死后,载湉嗣统。正是荣禄言於恭亲王,乃请颁诏,‘俟嗣皇帝有子,承继穆宗。其后始定以绍统者为嗣’。这才平了其他几位亲王的非议,应该说也是为载湉的登基打下了基础,是有功之臣。
荣禄赶紧磕头谢恩:“奴才定不负皇上隆恩。”
载湉点点头,又道:“荫昌是留过洋的,对德军有些见识,便由他任帮办。另外,刘少卿深知兵法,又和法国人打过仗,朕已经将德国人的练兵办法交给他参详,不几日便可有结果回来。朕打算让他代朕监督教习,日后你们三人要紧密合作,把这所学校办好。”
二人连忙领旨。这二人心中明白,皇上这么安排,一是用荣禄的身份地位来堵住满朝老臣的嘴,帮皇上看住这份儿产业,用荫昌不过是有个翻译罢了。这要是练兵教习,其实还是以刘少卿为主,要不怎么是‘代朕监督’呢。
两个正白旗的同宗相视一眼,心照不宣,既然已经定了调子,那以后自然明白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