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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走进这个装潢典雅的房间,果不其然,在一张累着无数纸张文件的书桌后找到了房间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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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身着低调却得体的服饰,安静、温柔、平和地坐在书桌后,在翻页和书写的沙沙声中,默默阅读着书卷的男人。
凯三两步蹿到那张宽大的书桌前,在桌上找到一个空子,屁股向后一扔,极其不雅地坐了上去。
他眨着眼睛,嬉笑着看见房间的主人叹着气放下笔头,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又重新低头与书本奋战。
凯挑了挑眉毛作为呼应。
在这里,他不用顾忌。
在这里,他不必担心。
因为坐在那里的……
是他最和蔼可亲的王长兄。
凯扭过头,惊奇地在案牍如山的书桌侧面找到一瓶葡萄酒和几个杯子,看样子是瑟拉公国的名种。
“我记得你不喜欢喝酒。”
凯很不客气地抓起那瓶酒,直接发问。
他们之间不用寒暄,不用打招呼,更不用无意义的客套。
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这里就是他的避难所,防风港,他在永星城最后的也是真正的“家”。
母亲故去后尤其如此。
“但贺拉斯和海曼喜欢,”王长兄没有抬头,但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好听,虽未若海曼那样如乐曲般悦耳动听,却有种别样的温柔力量,让人不知不觉地平息躁动,宁静下来:
“你也一样。”
凯抓起酒瓶,斟满一个酒杯,耸了耸肩:
“那就……感谢招待咯。”
王长兄哼了一声,翻过一页纸,抓起另一个卷轴。
凯喝了一口酒,在吐槽兄长酒水品味的同时,还对另外两个名字有所反应:
“所以今天是什么特别节日吗?牢狱放风?”
凯走到窗边望了一眼,却没看见那两个狼狈为奸的卑鄙身影,大概已经走了吧。
“肌肉汉,娘娘腔,死胖子……怎么,老顽固一走,王都里所有奇形怪状的生物就都跑你这儿了?”
王长兄吃吃地笑了,笑声在空气中抖动,温和却颇有感染力:
“不要这么骂自己。”
凯一秒钟后理解了兄长这句话里的讽刺,恍然地挠了挠头:
“哦。”
如果是海曼或者贺拉斯这么讽刺他,那凯肯定毫不客气地出言反讽。
但这是王长兄说的话,不过是小小的玩笑。
它们是不同的。
他们也是不同的。
“他们找你做什么?”
兄长沙沙地写着什么,换过下一页纸:“我找他们。你知道,父亲出巡了,政务直接汇报到我这儿来。”
凯恍然:
“哦,难怪贺拉斯一副臭脸,真是操了。”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很开心。
但凯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粗口。
他连忙按住嘴,歉意地对着王长兄做了个无声口型:
对不起啊。
兄长一如既往地没有生气,目光也依旧停留在纸张上,他只是翘了翘嘴角,露出一截微笑。
就像凯小时候,故意撕坏兄长的书本时,他的表情一样。
温柔,平和,包容,明亮。
凯猜想,无论他闯出多大的祸事,惹了多大的麻烦,哪怕他干掉了埃克斯特国王,王长兄大概也只会像现在这样,温和地摇头,淡淡地微笑,然后告诉他:
有我在呢,别怕,你早点休息啊。
而且他总是有办法。
总是有的。
想到这里,凯发现自己的红酒杯空了,重新斟酒的间歇,他瞥到王兄手里的那份文件,看着像是某个外地贵族写来的信件。
他知道那都是国家大事,但王兄似乎并不介意。
“那是什么?”
王长兄揉了揉紧皱的眉心:“风回堡与茂林的地税争议。”
凯眨眨眼:“很严重?”
“这涉及到刀锋领传统成例与贤君时代修卡德尔法案的冲突,我计划着下个季度让班克去调停,这表面上是新旧贵族缴纳的税例不均,实际上是……”
王长兄说着突然抬起头,露出温和的脸庞,眉宇柔静,让人倍感亲切,眼神祥和,似乎永不黯淡:
“怎么,你有兴趣?”
凯举手投降,头像拨浪鼓一样狠狠甩动:
“反正我也听不懂这些除非有跟我相关的部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永远不用处理这些让人头疼的政务,而且还有一个万能的王长兄遮风挡雨。
更幸运的是,王长兄是王储,是继承人,是星辰未来的主人。
试想想,如果是别人继承了王位比如贺拉斯那样的疯子或者海曼那样的草包落日啊,凯发誓,他宁愿谋叛造反,身败名裂,也不愿看见那样的事情。
嗯,也许约翰叔叔除外。
“嗯,我想,有的,”王长兄煞有介事地蹙眉想了想,露出一个担忧的神情:
“未来五年,从风回堡来的小姐们会比以前更着急出嫁。”
一瞬间,凯脸色大变:
“我的天,看来问题确实很严重。”
王长兄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摇头失笑。
这一秒,兄长的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笑意盈盈,仿佛蕴藏了整个世界的乐观。
海曼之所以被称为“美人”,惹人疯狂,凯心想,那一定是因为王长兄不屑与他争。
因为当王长兄笑起来的时候,比谁都好看,比谁都温柔,比谁都明亮,比谁都……
更有魅力。
凯也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还是那种放在外头会让自己鄙视的“傻乎乎的笑”。
只有在这里,他会这么笑。
王长兄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端起他手边的花茶。
“我记得你还在禁足反省中?”
凯顿时紧张起来。
他讨厌禁足,对,但他更讨厌老顽固,讨厌下达禁足令的人,所以这段时间里有任何人问起禁足的事情,凯哪怕再不爽,也要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叛逆样子。
但是王长兄……
在王长兄面前……
平素伶牙俐齿、胡搅蛮缠的凯难得地结巴了起来:
“额,对对对,事实上,我,我今天来就是要说这事,那个,虽然只有短短一夜,但我觉得啊,额,觉得自己的反省取得了深刻有益、收获满满的成果……”
糟糕,昨夜准备好的稿子好像全部忘了。
早知道昨晚就不撩拨那个女仆了,害得我背稿子的时间都没有。
凯感受了一下自己隐隐作痛的小兄弟。
但凯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王长兄露出一个看穿一切的眼神,似笑非笑地侧头瞥来。
让凯瞬间住了口。
王长兄嗤笑一声。
贺拉斯的嗤笑是他心情不好要开骂的征兆,海曼的嗤笑带着高高在上的鄙视,班克的嗤笑有着让人恼火的蠢笨感。
但这个动作在王长兄身上却显得清澈而自然,没有丝毫令人不快的地方。
所以凯只得住口投降。
果然,王长兄交叉起手指,正色道:
“所以你要跟我好好解释下你被父亲禁足的真相了?”
凯正要解释,却听见兄长再加了一句:
“我是说……除了跟美丽的夫人小姐们脱掉衣服‘探讨诗歌’以外?”
王兄说这话的表情非常严肃,左眉毛却在微微抽动。
天啦咯。
听着兄长戏谑的目光,凯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太好了!
他在自己的脑子里疯狂地咆哮着……
整个埃罗尔世界还有哪个穷乡僻壤犄角旮旯的人,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吗?
他就问,还有谁?
还有谁!
出来!
出来啊……
让我告诉你啊!
就在凯沉浸于自己“凯瑟尔的自尊小世界”里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喧哗,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只听一个尖叫声响起,似乎是一位女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等一等啊!”
凯浑身一震!
困窘的他立刻就坡下驴地找到转移话题的机会,冲到窗前,夸张地指着窗外:
“不会吧,你把康妮从宫里带出来了?”
王兄耸了耸肩,显然看懂了他的目的,但也没多说什么。
凯瑟尔把头伸出窗外,只见闵迪思厅的侧楼顶上,一个穿着稀奇古怪,仿佛套在两片硬纸板之间的女孩,正在房顶上快乐地飞奔。
她灵活地穿梭过一对对想要拦住她的手臂,丝毫不顾身后一众侍从和卫兵面如土色的神情。
女孩大概只有十一二岁,面庞精致,长发飘飘的她光着脚丫子,扑腾得满是尘土,浑身上下洋溢着欢脱和癫狂,与其他人的绝望和恐惧形成鲜明的对比。
“放心吧,这是我根据典籍改进过的最新版本,‘康妮第六号飞翼’,不会有问题的,你们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迎风而上,逆光飞翔”
女孩一边灵活穿梭,一边神气满满地大喊着,欢乐的嗓音又尖又高,整个闵迪思厅从庄园到厅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也引来越来越多的卫兵,有不少是惊慌失措,对这位女孩并不了解的王室卫队。
女孩疯跑着,扑腾着两片硬纸板,眼见越来越接近屋顶边缘。
“公主殿下不要啊!”
在女仆撕心裂肺的哀嚎和卫兵们难以置信的惊叫中,只见女孩向着太阳腾身一跃,跳出了屋顶!
“啊啊啊!”
她兴奋地大喊,扑腾起手臂,长发飘逸,裙边微扬:
“我要飞起来咯”
下一秒,女孩在空中划出美妙的抛物线,然后直直地……
坠了下去。
落向一片树丛。
在一阵窸窸窣窣的树枝脆响后,看得目瞪口呆的凯终于听见了那声可怕的闷响:
咚!
凯狠狠一颤,向后缩头,五官挤做一堆。
看上去……
真疼。
女仆歇斯底里的疯叫再度响彻闵迪思厅:
“啊啊啊快来人啊!”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又又又又,又摔下去了!”
于是又是一大群人熙熙攘攘,争先恐后地跑下楼去。
脚步声颇为壮听,堪比一支鼓乐队。
看完了这一切,惊魂未定的凯艰难地从窗外把头缩回来,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嘴唇掰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你真的不管一下吗?”
不知何时开始,王长兄再次恢复了处理政务的姿势,不紧不慢,无惊无喜地翻看着一页手令,嗯了一声:
“管什么?”
凯指了指窗下,露出难看的笑容,他看见莫利安和罗戈都急匆匆地赶到现场。
“嗯,关于‘如何阻止我们的闯祸精小妹妹毁灭闵迪思厅’?”
王长兄哼笑了一声,露出了小时候被他恶作剧的眼神。
“别怕。”
“埃达会照顾好她的。”
别怕。
听见这句话,凯恍惚了一瞬,有些怀念过去。
但是……兄长说啥?
埃达?
就在此时。
“啊呀呀呀哎呀呀都给老娘让开咯!”
仿佛为了印证兄长的话,另一个矮小纤细的身影大惊小怪地从窗户中飞扑而出,带着撕心裂肺、震天动地的哭腔:
“不不不不不!小康妮,小康妮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咚!
又是一声闷响,几个卫兵被撞飞了,其中包括莫利安。
凯的脸颊再次一抽。
“小康妮,乖康妮,你醒一醒,醒一醒啊!好吧,只要你醒过来,我再也不叫你坏康妮了!”
那个他们兄弟们从小听到大,据说老顽固也是从小听到大,还据说老顽固的爸爸和爷爷也是从小听到大的恐怖嗓音,带着凄惨不已的壮烈感,一如既往地、大咧咧地响彻云霄:
“你不要死啊啊啊啊!我只是去后厨扒了只鸡腿回来你怎么就……呜呜呜……我对不起你啊啊啊啊……你还活着的话就醒一醒,醒一醒啊……”
凯趴在窗口,看着下面那个穿斗篷的身影猛烈地晃动着什么,嘴角开始无意识地抽搐。
周围的王室卫队和女仆们惊惶地要上前,却被那个斗篷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啊啊!”
几秒后,一个女孩特有的,柔软,糯糯的声音惊叫一声,旋即由弱渐强地响了起来:
“咳咳,埃达,你好像……压住我的咪咪了……啊!”
声音格外委屈。
周围的王室卫队们仿佛被开水烫到了,纷纷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各回岗位。
凯叹了口气。
果然,那个前一秒还在哭泣的大咧咧的恐怖嗓音就响了起来,带着格外的惊喜感:
“呜呜,咦?”
“啊啊啊太棒了小康妮你还活着!呜呜,你胡说,呜呜,你怎么会有咪咪这种邪恶的东西……”
那个软软的女孩音有气无力:
“我说真的,书上说这样会发育不良的……”
凯看了看窗下的情景,又看看书桌后依旧淡定的兄长,无力地按按额头。
嗯,也是,埃达也跟来了,那她一定会把康斯坦丝照顾得很好……
才怪咯喂!
凯在心底无声地嘶嚎着。
他怀疑,小妹妹的“不正常活跃”,有一半都是那个不着调的斗篷矮子传染的!
凯无奈地离开窗户往回走,重新端起他的酒杯。
但那个恐怖嗓音埃达再次干嚎起来:
“呜呜呜小康妮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对了你要吃鸡腿吗?热乎的,喏,张嘴!我跟你讲一个刚偷听到的小秘密,你不要说出去哦……”
“那个……埃达……我的……咪咪……”
“那个,你知道你的小哥哥为什么会被禁足吗,因为他跟三十个光屁屁的女人一起钻被窝……”
噗!
凯一口酒喷在了地毯上,猛烈地呛咳起来。
我真是操了!
今天就不该来!
“你了解康妮。”
仿佛没看见凯此时的狼狈一样,王长兄自顾自地叹息道:
“她很孤独,寂寞,渴望受人注意,被人认可。”
正不断咳嗽,且沉浸在“凯瑟尔的没有自尊的小世界”里的凯闻言一愣。
他抬起头,与长兄的目光撞个正着。
而此刻,王长兄的眼神与平时不一样了,不仅有温柔,不仅有包容,不仅有安抚。
还带着点别的什么。
兄长幽幽地道:“所以她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而我们都明白那种感觉。”
“我们也应该理解。”
凯沉默了。
他本张开口想说些什么。
但兄长的眼神却直直地望着他。
仿佛看穿了一切。
于是凯低下了头。
好一会儿,窗外的动静终于停息了,而凯也理顺了气,长长叹息。
“多亏了那个老顽固,”他轻哼一声,抱起手臂,语气里满是刻意的怨毒:
“十几年来,就像他没有这个女儿似的。”
王长兄沉默了一阵。
“别怪我们的父亲。”
半晌,一向温和的兄长就冒出了这句话。
这倒是不寻常。
换了平素,凯一般不会跟他争辩,因为王长兄说的一般不会有错,就算错了也是错得有道理的。
但今天,尤其在被对方用那个奇怪眼神看过之后,凯突然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父亲?”
他背对着兄长,反讽道:“那什么样的父亲会憎恨自己的孩子?”
王兄嗯了一声。
这一次,他的话严肃了一些,带着少见的慨叹:
“那不是恨。”
“父亲受母亲故去的打击太大……你知道,当他见到康斯坦丝就会想起母亲,以及她临终时的痛苦不堪。”
凯的表情黯淡下来。
母亲……
是这样吗?
兄长叹了口气:
“他对母亲的深爱,变成了面对康妮时的折磨和负担。”
“爱有多深,那种折磨和负担就有多沉重。”
“父亲远离康斯坦丝是为她好……因为他害怕自己想起所爱,就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说最后几个词时,似乎连兄长自己都出了神。
凯紧咬牙关,嗤声摇头:
“爱?”
“哼,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他明明知道如果母亲看到他这么对待康妮,一定会跟他拼命的。”
就像她保护我们,保护她所有其他的孩子一样。
王长兄没有立刻回答,房间里一片静谧,连翻页和书写的声音都不看。
“是啊,”凯听见长兄用极慢的速度缓缓道:
“她会的。”
凯突然想到,不只是康妮,如果母亲看见她深爱的儿子们也走到如今地步,相互憎恶,彼此提防,又作何想呢?
每次想到这里,凯就一阵心紧。
王长兄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随即恢复了温和亲切的语气:
“所以,关爱妹妹的责任,暂时只能由她的哥哥们来承担了。”
王长兄拍了拍自己的后颈,似乎在舒缓筋骨。
凯也拍了拍脑袋,把自己从刚刚不正常的状态中拔出来。
嗯,忘了那些光屁屁女人的事情……
忘了它……
忘了它……
“顺便一句,我给你找了个工作。”
王长兄的话让凯吃了一惊,立刻就把光屁屁女人的事情给忘了。
他猛地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精彩万分:
“工,工作?”
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兄长只是和蔼地点点头。
“毕竟父亲离开前交待了,以什么形式都好,你需要的是‘反省’不想他回来之后大发雷霆吧?还是说你想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禁足’?”
凯眉心一跳。
老顽固交待的?
原话里有这么一句吗?
“让那个垃圾安分点”还是“让他滚出我的视线”?
开什么玩笑!
身为星辰的王子,还用工作哒?
好吧,贺拉斯领着一帮大头兵,班克是国立研究协会的名誉理事,就连海曼都挂着个王室特使的名头……
数下来,确实就他有些……嗯……
想到这里,凯立刻变了脸色,一本正经地道:
“哦,工作!你知道,我也有这个打算……”
凯痛苦地挠着额头,寻找借口:
“事实上,我准备过几天就出城去星湖堡,约翰跟我说了,他那里需要帮忙……”
但王长兄只是温柔地摇了摇头,神色间露出几许缅怀。
“约翰丧妻的周年日到了。”
一句话就把凯的借口噎死在喉咙里。
“现在可不是打扰我们王叔的好时机。”
第五王子哑火了几秒。
最终,凯懊恼地摸着脑袋,无辜地望着兄长,委屈巴巴:
“等等,你这是要来真的?不准备让我蒙混过去了对么?”
兄长笑了,还是一样地柔和可亲,让人生不起叛逆的念头。
“放松,就在永星城里,”王长兄从小山般的文件堆里精确地抽出一叠纸,远远抛给他:
“西城警戒厅,你去帮忙维持西环区、下城区和西城门的秩序。”
“这个或者禁足,自己选一样。”
凯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嗯,没有洞,至少他没摸到。
但是……
凯痛苦地搓着自己的脸蛋,整个人像受委屈的小狗一样耷拉下来。
哦,不,他现在听见“警戒官”或者相关的词就烦。
但他很快目光一凝:
“等等,西环区?”
那不就是……红坊街所在的区?
凯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王长兄点点头,带着有趣的笑容,眼神真诚:
“放心,那是一个繁华又可爱,美丽又多彩的地方,你去那里工作‘反省’,也算遵照王令,至少不用真的禁足了。”
当然!
凯的表情瞬间变了,变得认真而专注,就像他面对姑娘的裙子一样:
“嗯,没错,你说得有道理……咳咳,我不喜欢禁足,而这也是个机会,作为警戒官或者别的公务人员,我能好好巡视、了解一下我们的城市,服务王国……”
特别是红坊街。
王兄又笑了,笑得很温柔。
这让他倍感安心。
凯假装认真地翻阅起手上的资料,心想的是如何先确定好红坊街在工作范围内,然后既不失面子又十拿九稳地转变态度,把这个福利职位抓到手。
“我知会了在那里的一位警戒官幕僚,她刚好需要一个助手,”兄长轻声道:
“她也答应了我,会好好关照你。”
凯盘算着红坊街的事情,心不在焉点点头:
“嗯,那很周到……”
警戒官,幕僚,助手,答应,关照……
等等。
凯的大脑电光一闪!
他直接忽略了其他让他不愉快的词汇,留下那些更加重要的部分。
“她?”
凯猛地抬起头,眼前一亮:
“你是说一位女士?”
王长兄温和地点点头,笑了。
“确切地说,是小姐还未成婚,而她的家人也管不太到她。”王长兄用手指叩了叩桌面,面色复杂,略带些凯读不懂的意味没关系,反正除了吃喝玩乐,王长兄懂的他一般都不怎么懂。
而兄长肯定不会害他的。
最重要的是……
小姐……小姐!
没关系,成婚了也不要紧!
凯很想这么说。
但他要矜持。
咳咳,对,矜持。
凯忍着跃动的心情,告诉自己,吃相不能表露得太明显,太难看,毕竟王长兄是正经人。
所以要循序渐进……
“她漂亮吗?”凯闪动着星星眼。
王长兄又笑了。
只见他的大哥抵住下巴,煞有介事地回忆了一番,眉头轻蹙,随后轻轻颔首:
“非常漂亮。”
那一瞬,凯的眼睛几乎要放射出信仰的光辉。
兄长是信人,从未对自己说过谎。
是的!
王长兄歪着嘴角,继续轻笑着,给他加磅:
“还冰雪聪明,善解人意。”
哦,老天。
太棒了!
尊敬的、英俊的、伟大的王储殿下,你真的是我的亲哥哥!
要不是隔着桌子,真想亲你一口!
凯前一分钟还有的抵制和厌烦仿佛不翼而飞,觉得自己仿佛浸入了最美妙的温泉里。
“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现在就去行不行?”他眨着亮晶晶的双眼
王长兄再次笑了,笑得越发可爱。
他扯下一页便签,写了一个地址和人名:
“西城警戒厅,直接找巴克维警戒官别带侍从。”
当然,当然。
凯已经不是捣蒜,而是如雪崩般地点头。
这种好事,怎么能便宜瓦尔那个粗人和卡纳那个傻子。
“顺便一句。”
王长兄写着写着,语气里竟然飘出一股怀念:
“那位小姐魅力非凡。”
“可别不小心爱上她了……你会受罪的。”
嘿嘿。
爱上她?
凯急不可耐地接过便签,以一个熟练的旋步舞姿,原地转了一圈,面朝米迪尔。
你真是多虑了,以我这种万花丛中过的老手……
凯伸出手指挥了挥,一边倒退着走出房门,一边展露自信的笑容:
“你知道我不会的。”
王长兄依旧是那副让人心安的笑容,对着啼笑皆非地挥了挥手:
赶紧去吧。
凯的身影消失了。
但几秒后,他的手掌重新出现在门边。
“嘿,米迪尔。”
去而复返的凯站在门外,探头扒着门框,让埋首案牍的长兄重新抬头。
“嗯?”
凯轻轻地拍了拍门框,犹豫地道:
“谢谢。”
书桌前的米迪尔扬扬眉毛,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耸了耸肩:
“哈,谁让这是父亲的命令……”
但凯摇了摇头。
“不,我的意思是……”
凯扒着门框,扭捏起来,似乎有些难为情。
“谢谢你。”
“为了……”
但他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手里的便签,无意识地指着前后左右的所有方向:
“所有一切。”
“谢谢。”
谢谢你。
兄长。
谢谢你在人人都讨厌我的时候,包容我。
忍让我。
照顾我。
关怀我。
理解我。
米迪尔·璨星。
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出生的时刻,就成为我的兄长。
直到永远。
说完了话(虽然大部分是在心里),凯讪讪地低头,错了搓鼻子,他有些不习惯这么做。
甚至有些不敢看米迪尔的眼神。
不仅仅是因为害怕……
更是因为……
但王长兄又笑了。
这一次,米迪尔笑得很轻,可谓微乎其微,眼中却蕴藏着清澈的情感。
“哦。”
星辰王国的王储殿下点着头,靠上椅背,心安理得地勾起嘴角:
“当然。”
凯笑了,抿起嘴唇。
他知道,跟以前一样。
兄长听懂了。
他做了个鬼脸,敲敲门框,消失在米迪尔眼前。
看着幼弟洋溢着笑容离开,欲言又止的米迪尔也不由得微扬嘴角。
“还有,别再探讨诗歌了!”王储温和而坚定地扬声道。
下一秒,门外的走廊就传来人体和木头撞击的声音,伴随着凯的痛嘶。
米迪尔轻笑着摇了摇头。
远处,康妮和埃达叽叽喳喳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响起。
年轻人呐。
王储抬起头,看向窗外生机盎然的暖阳,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就像闵迪思厅的早晨。
美好,明媚,无忧无虑。
就像这样。
直到永远。
感受完轻松美妙的早晨,米迪尔回过神,低头叹出一口气,回到现实。
回到他永不解脱的枷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