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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的开始,源于三个多月前陈健从矿山返回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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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头万绪混乱不堪,这就是那时候山岬岛的真实写照。
从夏城调集来的四百多人已经到齐,充实了熟练工的数量,各行各业都有,和八千多作坊工掺在一起,达到了二十比一的比例,这是管理低效情况下的最低限度。
陈健没有急着立刻建造冶炼炉,因为冶铁炉一旦点火,就不可能停下来,停下来炉子就废掉了,在各项准备工作完成前不能着急。
整个城邑还是一片荒芜,到处是翻开的黄土,乱哄哄的。
其余城邑和夏城之间的大宗交易货物也开始源源不断地汇集,每一天小码头附近都乱哄哄的,九个作坊司之间的工作也是毫无章法,计划统计司在他离开后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因为调配货物每天都在争吵。
看起来每个人都很忙碌,可是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什么效率,除了建造司的人每天都在建造房屋、教育司的人在教那些孩子外,其余的人东一榔头西一扫帚,离开的几天让榆城的弱点一览无余:高度严密计划性一旦缺乏了计划统计司的调配,就会彻底混乱。
红鱼这几天忙的嘴角全是血泡双眼通红。陈健下船的时候,她正在那和木工司的人争吵,问他们为什么没有按时完成木梁瓦架,木工司的人说供销司的人没有准备好工具,供销司的人说运输司的人没有按时运过去,运输司的人说木工司没有给他们准备好运输用的船和马车,木工司的人又说你们不先给我准备齐全工具我怎么制作?
整个榆城的构架仿佛一个人,计划统计司就是头脑,在头脑清醒的时候,这个人比起那些靠无形操控的手的自然性的动物要强得多。可是一旦这个头脑乱掉,就会手足无措。
陈健刚下船,那群人便如同见了血的苍蝇一般,嗡嗡地围了过来,陈健摆摆手道:“不要管,不要问,随便做五天,五天后再说。所有人不准离开岛,要随叫随到。”
黑衣卫将众人赶散去后,陈健来到了计划统计司,里面十六个人,都算是整个夏城体系的最高等人才,会算鸡兔同笼,会算勾股定理,也认得字会写字,三五年时间培养出的千里挑一的人才。
加上红鱼和陈健自己,一共十八个算作后世四五年级水平的人,下面还有三十个刚来的水平低一些的。
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看起来只是统计些数字,这些事以前在夏城的时候做过,然而他们忘记了这个部门的全名,在统计前还有计划两个字。
一个个好像婴儿盼着母亲一样,睁着通红的眼睛,乱糟糟地询问着到底要干什么。
陈健也没生气,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叫人烧了一翁开水,弄了些润喉咙的薄荷叶泡上,叫这些人先坐下喝水,不准急躁。
清凉的薄荷叶浇熄了火气,新粉刷的泥坯屋子散着一股石灰特有的腥味,陈健嘘溜了一口水,笑呵呵地问道:“你们这些天都干什么了?”
红鱼无奈至极,低头道:“什么也没做。就按你说的统计了一下人数,统计我们干过。可是这个计划……我们实在做不来。这可不是像先烧水还是先切肉这么简单,每做出一个决定就要考虑对别人的影响。”
“我寻思先把粟城和上游城邑和咱们交换的粮食运过来,可是等船走了才现还有一堆工具需要准备。”
陈健听完了抱怨,看着堆放在这里的一大堆木简问道:“这就是你们统计的?”
“对,按你说的。那些作坊工。年龄,伤病,男女,各个作坊司的人数。咱们现在所有能运输的船只、车辆、牛马。”
对于他们的统计能力陈健是放心了,在夏城经过氏族分化、改制里司、人口登记、赋税征收、田产统计等等这些事,已经磨练出了这些人统计的基本能力。
翻开之后,果然如他想的一般,记录的很清晰,不需要统计名字,只需要按照当初的木牌写上编号,因此简单了许多。
大致看了一会,陈健把木简往旁边一扔,说道:“咱们是计划统计司。既要统计,又要计划。那你说不管是盖屋子、运粮食、分工具等等这些,最根本的目的是什么?”
“把榆城建起来?”
“对。建起来榆城。那么建起榆城的根本呢?”
下面人摇摇头,陈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道:“根本是人。人要活下去才能干活。那么最根本的事情就是保证人活下去,在人活下去之后,才能建造作坊。”
“建造作坊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是为了建造作坊而建造,是为了活的更好。要搞清楚这一点,你杀羊,不是为了杀,是为了吃。”
“那么要活下去,最基本的东西就是吃住穿。吃饱了,冻不死,然后才能考虑别的。要的东西越来越多,要计划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
“你们不要怕,要计划的东西虽然越来越多,可是你们也在一天天成长学习,没有什么是头脑双手做不成的。”
“你们现在统计的数字是山岬岛上,不算村社农庄和那些矿山上的,算上咱们的老国人,还有四千三百多轻壮。”
“这个数字就很重要。”
陈健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笔算了一阵,半晌抬起头道:“四千三百人,按照最低饿不死的标准,每天需要粟米一万斤,盐一百斤。”
“要把这些东西做熟,晚上生火,需要柴禾两万斤。”
“将来要保证这四千三百人住,按照一个屋子住十六七人来算,需要屋子至少三百间。每间屋子如果都是砖砌成的,需要砖四万多块,加上作坊之类的,一共需要砖一千六百万块左右。”
说到一千六百万块的时候,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扒拉着手指头被这个巨大的数目吓到了。
陈健赶紧说道:“不用怕,不过是两万四千方土,之前烧了一个多月的砖,挖了一个多月的内河,均摊在每个人身上不过两三方,别怕。”
“马上要冬天了,要保证这四千多人不冻死,还需要冬装四千套。不算老国人的待遇,这四千套冬装需要麻布多少?又要提前准备多少絮在里面的干草?”
“咱们靠着青铜、火药、战马、车辆等,换回了足够一年用不了的粮食麻布,那么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回来?每天需要运多少?那些先运哪些后运?是空着船去运?还是运的时候捎带着我们的货物?”
“哪些先运哪些后运还要考虑之前我说的衣食住。比如冬衣,下了雪再往回运麻布,时间还够吗?做完了冬衣是不是春天都来了?做四千套冬衣需要多少人?需要多久?”
“衣食住行,这要先保证。从这些统计数字中,能看出很多问题。把统计数字的人,关联到他们的需求,再把这些需求转化成计划,这就是咱们计划统计司要做的事。”
“如果连衣食住行都不能先保证,那么剩下的一切都是空谈,包括作坊。”
“你们听明白了吗?”
四十多人一起点点头,基本上算是听明白了,其实陈健讲的根本不对,粗鄙不堪,但要保证他们能听懂,只能这么讲,不可能上来先讲一番需求层次理论,一切以土办法实践为主。
“现在,我问,红鱼你答,让在座的诸位弄清楚到底该怎么运作。”
“先说吃的。如今榆城存粮多少?存盐多少?”
“粟米四十万斤,盐八千斤。麦粉六万斤,麦粉是从上游运下来的。”
“这些粮食和盐,按照最低需求,可以撑几天?这一次不用你答,下面的人都算一算,写下来数目给我。”
莎莎的木炭在陶板上滑动的声音响起,很快就算好了,都差不多算出来可以撑一个月。
陈健先是表扬了一番这些人的计算水准,又道:“如果不出任何意外,刚才你们算出来的东西能证明什么?能改变什么?”
话音刚落,红鱼就反应了过来,张口要说的时候,被陈健嘘了一声轻点了一下头,示意等一等。
过了好一阵,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举了一下手,陈健笑道:“说说嘛。说错了又没什么。”
年轻人不自信地说道:“是不是说……红鱼姐这几天忙着运粮不太对?咱们至少可以半个月内不着急运粮食,将船只先运送别的工具之类,等到半个月后再运?”
先是一阵沉默,年轻人正有些害怕的时候,听到了耳边传来的鼓掌声,陈健带了个头,很快掌声就连在了一起。
年轻人脸上一红,心里却美滋滋的,仿佛喝了六月的雪水。
等掌声停了,陈健将年轻人的名字写下来,又记下他说了什么。
“很好啊,就是这样。既然粮食半个月之内够了,是不是就可以省下船只,先把各种工具运送过来?”
“当然,这个事明天再说,咱们今天就先和吃的扛上了。你们能不能想到别的和粮食吃饭有关的事?可以节省人手的?”
这一次的沉默久了些,最终还是红鱼打破了沉默。
“姬夏,如今九个作坊司做饭的都是分开的,如果能把做饭的合在一起,是不是可以省下很多人手、柴禾、管理还有每天的支取时间?”
开了一个好头,陈健勉励了几句,又启了一下众人,半是提醒半是鼓励,从中午一直讨论到午夜,中途就随意吃了一点干饼,总算是完善了吃饭这一方向的规矩。
九个作坊司的做饭男女合并到一起,归供销司管辖,可以省出大约八十多人。
规定了各个作坊司的吃饭时间,从早晨到晚上,全部错开,以保证每个时辰都有人在吃饭,但同时每个时辰吃饭的人又不太多。
省出的八十多人中选出十五个,专门负责老国人、各个城邑亲贵子女的饭食。
这样一共可以节省出六十个人,同时节省了每天支取计算的时间,还能节省大量的柴禾生活煮汤是要时间的,火也是有余温的。
从吃开始,到吃结束,一整天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将近五十个人,熬了六七个时辰,最终讨论出的结果并不惊人,只不过节省了六十个人手。
但陈健觉得这算是开了个好头,至少让他们明白了统计的那些数字是做什么用的,有些听起来很害怕的数字细细一算其实没有什么。
就像是千头万绪的一团乱麻,总算是扯出了一个线头。
线头很短。乱麻很长。可只要缠上了梭子,在女人灵活手指的摆弄下,终归还是要规规矩矩地变成线团。(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