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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闹灾的时候进城不花钱,可五天前就开始收平乱捐,一个人两百文,孩童不要钱,每天都在涨价,前天已经是一两银子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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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打听的很仔细,有趁乱发财的不稀奇,半路还有庄子杀人劫财,这边设卡勒索倒也正常。
一两银子一个人的确不是小事,朱达他们这一队除却秦琴之外,有五个成人,足足五两银子。
这些年来,朱达有个认识,那就是大同的乡间缺少通货,按照走南闯北的各路商人描述,整个大明的乡间都是如此,银子和铜钱在乡下是稀罕物,大家的交易方式更多是以物易物,在郑家集和新村的两处生意能存下现银来,得亏是和商队做生意,他们手里的银钱要常备的。
李和从前在朱达的生意里做事,当然知道不缺这几两银子,可不缺归不缺,却不代表能随便花,在大同乡下,五两银子可是一笔巨款,足够四口之家过上一年日子,还是中等人家的好日子,这么一笔大钱,凭什么随随便便花出去。
所以李和没有当众说出城门难进,而是将朱达和周青云喊到一边小声说出,为了女孩秦琴,这边支了两个火堆,秦琴单独一个,朱达和周青云来回走动着,朱达听他说完之后,立刻浮现出笑容。
朱达很清楚李和在想什么,喊到一边这个动作显得自己和两位“老爷”关系不一般,以后可以在李得贵和张进北面前充大,另一重意思则是核心,如果朱达不愿意出钱的话,自家占个私下求恳的便宜,毕竟为一人出钱和为三个人出钱完全不同。
“既然收留了,那该花的银子就要花。”朱达的回答很简单。
听到这话,李和忍不住松了口气,现在大伙还只是名义上的主仆和兄弟,朱达事先都把条件摆的很清楚,再没有真正确认安顿下来和安全之前,他没有太多的义务和责任,随时可以自顾自的先走,李和知道自己比那两个新来的要近些,可在这个时候,近些的关系没有任何用处。
李和心潮翻涌,脸上表情却控制的不错,只是满脸感激的起身施礼,闷声说道:“大哥,二哥,这份恩情,小弟牢记在心!”
说完之后也没多说,却是走到张进北和李得贵跟前,用恰到好处的音量把刚才这些事说了一通,借着已经生起的篝火,能看到这两个年轻人脸色从凝重、忐忑、惊惧再到惊喜然后是感激的变化,没过多久,这两个年轻人就从火堆旁起身,快步跑到了朱达和周青云跟前,径直大礼跪下。
“老爷的大恩大德,小的记在心上,以后做牛做马,粉身碎骨......”
这感激涕零的态度绝不虚假,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朱达对待这两个人的态度却没有和李和那般直接,反而笑着说道:“这假模假式的做派放一边去,既然跟着我,那我就不会让你们吃亏。”
张进北和李得贵感激的已经说不出话来,萍水相逢,这两个年轻人居然如此诚心对待,还没有丝毫摆架子,难道遭难的同时又被神佛保佑了吗?居然碰到了这么心善大方的人物,几两银子的大钱说给就给!
把人打发回火堆边守着,李和却没有立刻过去,只是颇为郑重的说道:“大哥,二哥,城里混官面的角色都是吸血吃肉的,咱们这么容易的给出五两银子,就怕还有后患,万一被盯上?”
几个年轻人随手就掏出五两银子买路钱,肯定会让人起了别的心思,如今兵荒马乱的,拦路收钱和拦路杀人的事情都不稀罕,金银露白让人起了坏心也有很大可能。
“没办法,现在只有进城是安全的,但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想法子去解决掉。”朱达沉稳的回答。
李和知趣的没有继续,转身回到自己的火堆了,等他过去,周青云把一张弓的弓弦解下,让弓身挺直,弓箭必须要这么保养,不然弓的拉力就会越来越小,周青云沉默了会才开口说道:“既然鞑子已经回去了,咱们没必要非得进城,哪里去不得?”
“你知道鞑子回去了吗?万一杀回来?万一那伙人还没回去,还在外面游荡,也杀回来呢?你敢猜,可你敢保证吗?”朱达冷冷反问。
现在关于鞑子离开,官军骑兵不再活动的判断,都是朱达做出的,大体上有道理,可谁也不敢保证绝对如此,如果有一点纰漏和含糊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死路。
“这关系到咱们的性命,关系到咱们能不能报仇,含糊不得,不能有一点的纰漏,而且你有没有想秦琴,她爹回来之后去那里找她,义父回来后只有怀仁县能来。”
“我想的简单了,那就进城。”
两个人的对话很简单,从前也发生过很多次,一方反驳了另一方,只要有道理那就没什么怨气,坦然接受。
他们说话没有避讳秦琴,女孩抱着膝盖坐在一边,大家相处久了,有时候不把这个刚十岁的女孩当成真那么天真烂漫。
“我不喜欢那个李和,他小心思太多了,先是想让你给他自己一个人出钱,接下来又替你们卖好。”秦琴闷闷的说道,女孩对刚才朱达和周青云的议论没有任何反应,却说了别的事。
周青云没有出声,开始给弓弦上油,大家彼此很熟悉了,朱达知道周青云恐怕赞同秦琴的判断,他笑着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他没有做对不起我们的事,做得都是对我们有好处的,你不喜欢,是不是对李和太不公平。”
这种逻辑放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很寻常,甚至都有些俗烂,可在这个时代却有些标新立异,最起码在他们之间是第一次,从前朱达一直让自己没那么特殊,因为他想踏踏实实的活下去,作为一个在这个时代活得很好,没那么出挑的人,现在看,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不是把丢掉的捡起来,而是让自己随性和自在些。
当然,朱达心里也很清楚,这“随性和自在”恐怕也只能在这个场合对着这几个人了,接下来的日子,是自己从来没有走过的,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只见别人演过,到了现在,多少也能猜到,那些演的只是表象,十有八九不对。
“你有点不像你了。”周青云闷声说了句。
秦琴倒是有了点兴趣,看着朱达说道:“朱哥哥,你是不是被人附身了。”
“不该给你讲那么多故事,我杀气这么重,什么敢附身。”朱达忍俊不堪。
当天彻底黑下来之后,闹哄哄的宿营地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时不时的能听见哭声,有孩子的,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这哭声让安静更加安静。
秦琴裹着毛毡已经睡着了,李和和新来的两个也是不停的打瞌睡,倒是朱达和周青云没有睡着,两个人还在警惕的看着四周,兵器也都预备在手边。
“你说鞑子要打这县城的话,县城能不能守住。”周青云问了句。
城池就在不远处,怀仁县说不上什么大城,远看比郑家集也强不了太多,可在这等近处却真能感觉出巍峨高耸来,城墙的高度绝不是人力能攀爬上去的,按照天还亮时候的所见,城墙对外能看到的部分没有任何木质的建筑,这才是真正的城墙和城门楼,和那二十多年人生中的旅游景点完全不同,这样的规制,不会被城外的敌人放火烧到,也不会为救火浪费人力物力。
在下面向上看,能看到城墙垛口后有灯火闪动,外面几千难民,蒙古马队入侵的灾难还没确定有没有消散,县城内部也不敢有任何放松,在那个高度,又有垛口遮蔽,从上面射箭或者投掷木石的杀伤都会有加成,更要想到攻城的人是自下向上,防备也有困难,可想这城池是怎么易守难攻。
从前他看城池也就是看看,但袁标却给他讲的很透彻,在这等事上,秦秀才秦川也功劳不少,好谈军事的文人兵书很多,对攻城守城的事例所写所记载的也很多,朱达现在看城池能看出更多来。
但朱达也知道自己能看到的能知道的都很粗浅,光是袁标所讲述的他就没办法全部领会,何况袁标所能讲的只是个人经验。
“就咱们看到的那些鞑子打不下来这个县城,这城墙可冲不开。”朱达先说了句。
答案也是意料之中,周青云点点头,随口接了句“那还是进城保险。”
正在闲聊的时候,周青云却转过了头,朱达和他同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有人鬼鬼祟祟的穿行于各个聚落之间,每一处都有所停留,但也没什么激烈反应,应该没太多危险。
等周青云转回来,朱达又是继续方才的话题:“如果这城里面也有混进去的奸细,到时候里应外合,没什么打不下来的。”
周青云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