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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都能按照市价卖出去的话,这些货物的总价恐怕得有近万两白银,朱达目瞪口呆的并不是这些货物的高额价值和买卖后会带来的巨大利润,而是怀仁县到底做了多少案子,才收罗来这么多货物,想想就让人震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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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价钱,市价的五成如何?”金管年开出了价钱。
听到这个价钱,已经镇定下来的朱达冷笑一声,开口说道:“要是这样,那就不必谈了,你们自己卖就好。”
金管年也不生气,态度放的更加恭敬了些,笑嘻嘻的接话说道:“朱老爷,这些货物也是兄弟们拼死拼活弄过来的,还有兄弟折在了里面,这卖命的银子,抚恤的银子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再说了,鞑子闹过那次之后,南来北往的商队少了很多,南边的货物和鞑子的特产价钱都高起来了,我们要五成的价钱,五成之外那不都是朱老爷您赚的,还有朱老爷是做生意的好手,上次一成本钱赚了二十成的利,这次照做不就得了,何苦跟我们争这几个小钱。”
他们在这里讨价还价的时候,那林刚林班头却经常回头看常凯,虽然是笑嘻嘻的表情,却让常凯很不耐烦,常凯当然明白林刚不停回头是什么用意,无非是担心自己给朱达使眼色,想到这个,朱达心里就在冷笑,心说这小爷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还用我给什么暗示吗。
“没本钱的生意别说什么本钱,卖命抚恤的银子那是你们自家的事,与我何干,这批货物零卖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出去,整批出手得五千两出头的银子,你们找到我无非是想快些出手见到现银,可这样大宗的货物,是没办法投机取巧卖高价的,就算是按照做买卖的常例,买家给个八折就算不错了,再说了,我都知道这些货不干净,你们以为其他人就猜不出来,难得他们就不会压价,这来来去去的,还要给你们市价的五成,我还能剩下多少,市价的五成万万不行!”抛去道德上的束缚之后,朱达的讲价毫不含糊。
金管年还是笑嘻嘻的,做生意总有几个来回,他手指掐了掐,好像在算账,又转头看了林刚林班头一眼,他看过去的时候,林班头却转过了头,大伙都明白,谈到这个当口,林刚已经不愿意担这个责了,而且也插不进话去,毕竟谈的都是几百千把两银子上下的额度,谈高了还好,谈低了可要落埋怨。
“我们都是在衙门里忙公务的,不太懂买卖上的勾当,不如朱老爷开个价钱,让我们合计合计。”金管年笑着问道。
朱达沉吟片刻,盯着金管年沉声说道:“两成,货物卖出去价钱的两成!”
听到这个价钱,从来这边就笑嘻嘻的金管年立刻变了脸色,坐在他身旁的林班头先是错愕,随即满脸怒色,怒气冲冲的瞪向朱达,随即又低下头来。
若是平常对答,谁敢说出这样不讲理的价钱,只怕没等金管年开口,林刚林班头就会先跳起来发怒,抽刀威胁都是轻的,可想想半夜被放火灭门的方家和杨家,想想当街被砍杀的张巡检,天大的怒气也得忍下去。
金管年看向林班头,林班头林刚只是低着脑袋,被盯得久了,甚至还向着侧边转了转身子。
看到同伴指望不上,连个打气帮腔的人都没有,金管年五官扭曲的调整了半天,才换成了一副苦笑,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朱达,屋里其实没那么暖和,可金管年额头上瞬时间全是汗水,干巴巴地对朱达说道:“朱老爷,你做生意在县内县外都有好大的名声,买卖不成仁义在,这生意要是做不成,朱老爷你不会为难在下吧?”
朱达冷笑了声说道:“这些货物想必都是沾着血的,你们也有资格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过你们也不用拿话套我,我不会强买强卖。”
这“不会强买强卖”让金、林二人松了口气,金管年干笑这站起身来,顺手扯了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林班头,然后说道:“既然朱老爷这么宽宏大量,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这生意做不成,小的们也有难处,还请朱老爷体量。”
两个人诚惶诚恐的起身,作揖告辞后转身就走,才走出一步就听到身后说道:“除了我你们还能卖给谁去?”
只听到朱达说话,还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两个人都是大颤了下,止不住颤抖起来,那林班头甚至不管不顾对常凯吆喝道:“老常,这些年我可一直没亏待你......”
“这批赃物在你们手里存了有段日子了吧?闹灾前后来来往往的商队也不少,王家屯那边始终很热闹,那时候你们怎么不出手,我在县城里低价收购商货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出手?还不是担心风险,担心惹出事来,担心别人不和你们公平买卖,担心别人盯上这块肥肉,现在来找我,不就是因为我这里没风险,我这里算是放心,我这里能把这些货卖出去。”朱达问出一串问题。
这一连串问题问出结论说出,金管年和林班头停下了脚步,脸上的愤愤不平和害怕变成了惶恐,被人说破心思之后,脸上就会有这样的神情。
屋中气氛有几分尴尬,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常凯嘿嘿笑出声来,三个人都看过去,常凯笑着说道:“二爷,林头,你们别怪老常不向着衙门说话,我从前虽说不知道这批货,可却知道各位爷发愁怎么出手,这个不放心,那个靠不住,放在库里又怕被大伙偷,你们说现在咱们怀仁县内,连边上的左卫也算上,还有有比朱老爷更靠谱的人吗?话又说回来,这东西放着它就不是钱,卖出去才是银子,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金、林二人心中暗骂,心说常凯你早就不是自己人了,你和这小子是自家人还差不多,可他们两个也承认,常凯这番话说的有道理,而且也给大伙一个台阶下。
这个时候朱达却笑了,他笑着悠然说道:“有我在怀仁县,这么大一笔赃货,你们还想不让我经手?”
话音未落,金管年和林班头的脸色就白了,心说这还是要强买强卖,可下一刻两个人眼睛瞪大,面色变幻,脸上的表情从心虚惊慌变成了无奈,两人开始苦笑,摇着头又是坐了回去。
“朱老爷,倒是我们钻牛角尖了,人扎在钱眼里,却忘了这通行的规矩。”金管年苦笑着说道,态度又比刚才谦卑了许多。
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实力越大的人分润的就越多,当实力到了一定的程度,所在地面上明处的生意和见不得光的买卖都要有你一份,不然的话,生意买卖的各方就要担心风险,这风险或者因为你的不理不睬,或者是因为你。
县里收取赋税,如果不和士绅豪强们打好交道,不光收不上粮食来,收税的人会被打,官吏们还会被上方整治,私盐过境,窝赃销赃的时候,如果没有士绅和豪强们的参与和庇护,随时会被黑吃黑,随时会被差役民壮围捕捉拿,不要说钱赚不到,命都没了。
这不是现在的规矩,这是自大明太祖朱元璋立开国到现在一百多年的规矩,这是自始皇帝统一天下到现在两千余年的规矩,皇权不下县,县里的一切都是士绅和豪强们决定,那么现如今怀仁县最大的士绅和豪强是谁?就是秦举人和朱达。
怀仁县内功名最高最有前途的士绅是谁?是秦川秦举人,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举人,这在整个大明都会被认为是前途光明,大有可为的年轻人,怀仁县最强的武力是谁?是刚刚十六岁的朱达,全县都慑服于他的赫赫凶名之下,灭门杀人的惨案震慑着每一个人,他手下有二十几名敢打敢杀的年轻汉子,整个怀仁县都纠集不出这么一股力量来,更让人无力的是,这位士绅和这位豪强不是对立的,而是互为里外的一体,互为支撑,两个人都因为对方而更加强大,还有利益之外的亲密关系,是经历过生死患难的关系,这样的紧密,想要在他们之间钻空子都不可能,而且他们还用收拢无主荒地这件事,将全县牢牢地绑在一起。
县里有这样的奢遮人物,不想着让对方做主,居然还想讨价还价,这真真是失心疯了,吏役们是最讲究常例规矩的,今日里却脑子发昏,做出了这等不规矩的事,怎么不会苦笑无奈。
既然把这件事情想清楚了,也就没那么多纠结和算计,除了认命,没什么别的选择。
“......不要贪心不足,这些货放在你们自己手上,能不能卖出两成的价钱,要卖多久才能出清?不要算它本来值多少钱,而要算你们能换到多少银子......”朱达又说了两句。
任谁听到这些话都会不舒服,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实话,朱达之所以要挑明了说,就是不让他们心中有太多的纠结。事情既然商定,金管年和林班头也没有耽搁,二人告辞离开,这么大一笔财货,他们二位也做不了全部的主,还得回城合计,临走的时候他们没有喊常凯一起,亲兄弟明算账,他们已经不想让常凯这个“外人”再掺和到生意里面,现在表面上的功夫也懒得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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