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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朗朗乾坤之下竟会发生如此这般令人发指的事!”
清晨,通政使司官房内,突然响起一声厉斥,只见一个不过四十几许官员猛然一拍桌子豁然起身唱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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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刁民,理应行的极刑!”
李极臣之所以会如此恼怒,全是因为这《公议报》上“告皇帝”的言语,尤其是那番“自古未闻皇帝掠小民之产”的话语,更是让李极臣如,难以遏制的怒火又似反噬的烈炎一般直冲到他的脑门。
却见他涨红着脸在房里来回渡了几步过后,心急火燎地决定道。
“明博,咱们这就去新闻司询问此事。这《公议报》行径居然如此卑劣,为销量居然如此编造新闻,甚至不惜以大不敬之言,损陛下之英名,若是不严加惩办,如何能正法典,平民愤。非得让新闻司查封了他们不可。”
李极臣的反映如此强烈,自然也让一旁的宋域明不禁也被感染了。可就在他想点头答应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略显苍老而又沉稳的声音道。
“什么事让你们如此恼火啊?”
宋域明与李极臣连忙抬头寻声望去,这才发现通政使阎尔梅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却见官衔低微的赶忙上前揖礼道。
“下官见过通政使。”
“呦,我来看看,《公议报》,“为世人发以公议”,这报名提的好啊。”
阎尔梅回礼道后,直接拿起了报纸,身为通政使的他,身份是极为特殊的,通政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呈状以闻。其官有使、左右通政、左右参议等。
其功用等同于陛下的耳目,也正因如此,每天阎尔梅都会用很长时间,在报纸翻阅报纸,对于那篇新闻自然也是已经看过。虽说他同样也很生气,但是在生气之余,他却也看到了现在官田发租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早就已经显现,可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赤裸裸的写于报纸上。
原本阎尔梅还准备一会去见陛下,可却不想才刚到门口就听见李极臣在里头怒气冲冲地叫嚷要“新闻司查封”。
“下官知道,冒然查封,实在是唐突的很,而且此也非是通政使司之权,可是既然《公议报》如此以大不敬之言,辱陛下之英明,若是官府不有所反应,百姓又会有何想?下官以为,必须得先查封,其它诸事,待查封后再一一查验。”
李极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此事,若是不严加追究,只恐将来有损的绝非是陛下之英明。”
“哎呀,这么说来,这事确实十万火急了。”
略点了下头,阎尔梅又说道。
“那以你看,如果新闻司直接上门去查封报纸,若是对方要大理院书令,新闻司又该如何?”
新闻司确实有权力查封报纸,可查封却需要南京大理院院丞的书令,没有大理院院丞的书令,就是违法行径。
“这……?”
宋域明一听也跟着一愣,他立即说道。
“通政使,此事事关重大,可行以破例……”
神情凝重的阎尔梅看着他们两人,然后沉声说道。
“此次破例之后,那么今后是否也可以破例?”
如此反问之后,阎尔梅继续道。
“你们要知道,我大明昨日为何天下离乱,皆因有法不遵,官员任意行以破例,而不顾国法,官不遵法,民又焉能守法?如此天下自然大乱,况且陛下之清名,又岂是一纸文章所能污损,再则此事,自有朝廷法度处之,又何需我通政使司官员插手?”
这样的一番训练之后,李极臣和宋域明两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连忙纷纷长揖,言道着受教。
阎尔梅看了一眼李极臣,只是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李极臣是以外戚应袭武清侯爵,当时正值国变家道中落,与其夫人一同安贫潜隐,直到方以智入府之后,在方以智的推荐下,李极臣才入江北为官。不过,以他的才能,能做到通政,已经是极限了,虽说已经年过四十六,可却依然好冲动。有时候,阎尔梅甚至都怀疑,如查不是因为他是方以智的妹夫,恐怕陛下也不会对其青睐有加。
即便是在兴乾朝,这官府之中各种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仅只是桐城方家,出仕且地位显赫的又岂止数人?
想到这,阎尔梅自然又想到自家,阎家出仕的也有十余人之多,究其原因,朝廷任用他们绝非仅凭才学,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在大量的士人或是降清,或是赴满清试,他们之中不少人或是被流放,或是被废除功名,兴乾朝用人也就有了局限性——忠臣往往绝不是一人,而是一家一族皆是忠臣,作为某种回报,他们自然在兴乾朝受到了重用。朝廷如此,除了需要用人之外,恐怕也有希望让天下人知道,朝廷必定不会忘记忠臣义士的,即便是身死之后,也会褒奖其家人。
正当阎尔梅将心中的想法摇散,想要将此事秉告陛下的时候,已经看过报纸的朱明忠也在自己的书房接见了调查厅专员陈明复,三十三岁的陈明复是陈子龙的长子,入清后他不曾出仕满清,南京克复后,在其父亲旧友的推荐下,入闽王幕,再后来又随闽王入朝,不过,他并没有选择往地方为官,而是在调查厅成立后,进入了调查厅,因为他相信,只要能保持官员的清廉,甲申天变就不会发生,大明就不会有流寇为祸天下的局面发生,亿兆百姓更不会惨死于虏手。
只不过,在过去的一年中,陈明复的调查并不是仅仅只局限于官员自身,他的调查是极为广泛的,涉及到大明的方方面面,也正因如此,即便是直到现在,那份调查报告仍然没有给出来。
但是这并不妨碍朱明忠喊他过来询问,他一接到陛下的旨意就立即入宫来报告了。
虽说只是初步的调查报告,但是,窥一斑而知全豹,一份并不详细的报告,也能让他对此有一定的了解的。
面无表情地翻阅起陈明复的报告,与过去看到报告时的欢喜不同,这次尚未看到了一半,朱明忠就脸色铁青地合上了报告,然后沉声问道。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回陛下,此事千真万确,臣所察绝无虚言。”
陈明复跨步上前揖礼道。
“那么说,这几年,官田租放,不仅没有让老百姓受益,反倒是让老百姓受害了?”朱明忠抬头看着陈明复询问道。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感觉有些脸红,毕竟,“官山海”的法律是他制定的,荒地皆归官有,禁止百姓私垦。以官田放租百姓,收以官租,是他一直以来最骄傲的事情。
不加征百姓一文一厘,朝廷每岁可得数千万两!
这样的成就,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其实,实现这一切的原因非常简单——变天下百姓为佃农,用地租取代田赋,过去佃农的交租对象是地主,而现在则是官府。之所以会有这种变化,是因为官府才是大明最大的地主。
流寇的横行以及清虏和入寇,使得天下人丁十不存一,如此也导致大量土地成为荒地。官山海的法律在全国推行之后,相比于万历年间现在全国田亩只有四成仍属于百姓,其它六成因为是“无主荒地”而成为官田,随着人口的增加,百姓为了种更多的地,只有租种官田,官府自然是获利颇丰——不过获得了熟田,而且还收到了高额的地租。
“回陛下,这些情况是臣亲眼所见,各地皆是如此,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陈明复老实的回答道。
“噢,你亲眼所见?”
朱明忠面色不善地反问道。
“回陛下,臣以为,官田收租,最大的问题,一是收租的时间短,各地官府往往限定一个月,为督促百姓主动交租,每延误一天,罚粮半成。二是收租的粮色,虽说朝廷限定官田租为三成,可却没有限定粮色,而地方官府往往为表现其功,纷纷要求百姓交上等足色粮,如此一来,为补粮亏,百姓少则需要交租四成,多则甚至可以达到六成,百姓可以说是不堪其负……”
陈明复不紧不慢的报告道。
“陛下,这以粮色勒索百姓,甚至是地方官吏从中渔利的手段,其以粮色欺压百姓,令其多缴地租,然后再将多出的粮食转卖,从中渔利,如此贪腐,早就令百姓不堪其累。臣恳请陛下下令对此事彻查,除以天下恶吏,也好给各地官员一个警告,让他们不敢再坑害百姓。”
面对陈明复的建议,朱明忠微微一皱眉,然后神情凝重的问道。
“你是说,此事极为普遍?”
陈明复再次揖礼道。
“陛下,此事非但极为普遍,甚至可以说,天下诸县皆是如此,若是不严加惩治,如何能令天下百官以为此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