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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看法?”王晋晔问梁川,他刚刚结束了对尸体的初步检查,发现梁川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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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梁川还没从刚刚自己后脑撞击的虚假感觉中完全清醒过来,这也没办法,读取死人遗言时,那种感觉,有时候确实是身临其境,一点都不夸张。
“就是,对尸体的看法。”王晋晔笑了笑,“还有包括这个案情。”
老实说,王晋晔现在心情还不错,因为原本的泥沼似乎在发现这具尸体死亡异样之后被彻底挣脱开了。
一个被拐卖的女人离奇死亡,会牵扯到很多方面的神经,但连续出现两起横死的案件,事情性质的严重已经不是下面这些所谓盘盘绕绕的东西可以阻挡了的了。
连环杀人案,这个分量,够重了。
“他父母。”梁川抿了抿嘴唇,“有重大嫌疑。之前陈局在审讯他父母时,我在旁边听了一些,他父亲说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儿是怎么死在家中的,这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能那晚凶手潜入他家时他和他的妻子睡得正熟,完全没感知到异样。是的,哪怕当晚他的所谓儿媳妇刚刚逃跑出去被抓回来,他也依旧心大得可以。
但他的儿子,如果不是病死的话,他不可能感知不到异样,毕竟,这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想,对于一个愿意花这么大代价买一个拐卖来的女人给自己儿子结婚用的父亲,不可能对自己儿子的非正常死亡无动于衷。”
王晋晔闻言,点了点头,“那主要嫌疑人就可以锁定了。”
其实,还有一点梁川没说,女孩在那晚被抓回来后,是在处于昏迷状态里被勒死的,谁最方便做这种事?
吴大海的电话引来了陈局等人,这片坟地迅速被警方给包围,案情有了新的突破,事情的性质也确实被重新定义,有一些村民发现警方去自家村子坟群那边后有些狐疑和不安,迅速又聚拢了一批本来已经在家准备歇息的村民在外围张望着。
已经睡过去的老村长又被请出来了,但还没等老村长说什么,陈局就直接让人在原本办丧事的场子上排上十几套桌椅开始对全村几百号人进行审讯调查。
规章制度,法规条例,被毫无保留地执行下去,下面的警察也不再束手束脚,开始严格办案,对那些企图不想沾惹麻烦不愿意好好配合的村民更是直接厉喝重申公民的责任和警方的职权。
总之,氛围不同了。
老村长哆哆嗦嗦地拄着拐杖,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挑头的意思,身边有两个后生觉得自家祖坟在没被通知的情况下就被破坏了有些生气想要顶一顶牛,结果被老村长直接用拐棍乱戳一顿。
或许只有老村长心里最明白,官家那边认真了,事儿大了,他们再闹,就真的是不识相了。
崔老根被单独地看押审讯,没有带回警局,而是直接选在了村长家的客厅里。
梁川站在旁边,算是旁听。
原本一直给人以木讷形象的老实人崔老根,面对审讯时继续保持了自己的风格。
自己儿子是怎么死的,他说不知道,且解释说自己那天从地里回来就看见自己儿子躺在床上没了声息,他就认为自己儿子是病死的了。
梁川在旁边微微咂舌,当初自己第一眼看见崔老根时,是在灵堂里,他和自己的妻子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两个人的画风,像是褪了色的黑白照片,若是把那张照片发到网上去,保管会引发不少圣母的同情心。
他们这么可怜,
拐卖女人就算了吧,可以理解啊,
因为他们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哦。
但现在看来,梁川却越发地觉得有意思了。
一个看起来如此真实的木讷老实人,
却能够说出“你种不下,我来种”这种话。
也不知道是老实人本来内心就这么坏,还是他本身就习惯给自己披上这一层皮。
“你刚刚说自己是中午从地里回来时看见你儿子死在床上的?”
“是。”
“好,根据村民口供,那天这里正好下雨,下雨天,你还去田里么?还有,你是晚上才喊其他村民过来帮你儿子料理后事说你儿子病死了的,这半天,你在做什么?”陈局身边有一沓刚刚整理出来的口供,他只是扫了一眼,一些细节就已经成竹在胸了。
老实说,吴胖子的专业素养,确实难以和人家比,也不怪人家是局长,而吴胖子只是个队长。
“这…………”崔老根一时语塞,含糊道:“记不清楚了。”
“好,你儿子后脑位置的伤口,你没看见么?”
“没有。”崔老根又摇摇头,“没看见。”
陈局点了一根烟,这里不是警局的审讯室,自然也就可以随意一些,梁川能够从陈局的细微表情上推断出来,陈局已经认定崔老根是凶手了。
经验丰富的警察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哪怕你跟他含糊,哪怕你跟他敷衍,但他依旧能够从简单没营养的对话之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这是警察的经验,也算是刑侦的第六感。
确定了目标,确定了这个人有问题,那么下面的一切侦查行动,都有了方向。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不光是崔老根儿子的死亡,还有那个可怜女人的死亡,都可以作为这次事情的突破口。
大海捞针的找凶手,与
确定一个凶手找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
后者的工作量和工作难度明显比前者低很多。
梁川现在很想试试对崔老根进行催眠,但这里不是在警局,也不是在吴大海的掌控范围之内,他不方便那么做。
不过,见这位陈局已经明确目标了,梁川觉得崔老根杀人的证据被找到或者崔老根自己扛不住审讯的压力主动交代,都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
梁川走出来,吴大海正好走进去,手里拿着一份材料,对梁川晃了晃,“这是崔老根妻子吴娟花的笔录,我交过去。”
“你忙吧,我去抽根烟。”
梁川走出来,正准备拿烟,却看见在斜侧方向的露天椅子那里,坐着的吴娟花。
这个女人脸上都是沧桑的痕迹,她年纪应该也不大,估计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甚至更年轻一点,毕竟农村这边女人生孩子都比较早,但看起来,却真的像是七老八十的样子,头发都白了,脸上也都是褶皱。
她儿子刚死,花了家里重大积蓄买来的儿媳妇,也死了,
现在,
她的男人,
被警方当作了重点怀疑对象。
不,
在梁川看来,她男人就是凶手,不管是过失杀手还是故意杀人,都是凶手,而且,既然杀了一个,再杀一个,似乎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理解了。
吴大海刚刚是负责对吴娟花做笔录的,现在去跟陈局汇报情况,而吴娟花也没走,她也没回家,她的家里,现在没有人。
梁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和吴娟花就隔着一张桌子。
吴娟花对梁川很是拘谨地笑了笑,在她的眼里,只有关切和惶恐,倒没有那种对警方的怨恨。
是来不及怨恨呢?
还是她真的只是一个可怜悲剧的女人?
吐出一口烟圈,梁川又连续地咳嗽,得嘞,今晚吹得凉风太多,又去坟头上挖过坟,感冒显然是加重了。
吴娟花站起来,给梁川拍了拍背。
“晚上熬点姜汤喝,这是要风寒了。”
梁川笑了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吴娟花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今晚,她除了等,没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笔录做好了?”梁川问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
“做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但我男人,真的没杀人,他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儿子呢?”吴娟花哭诉道。
“那天,你在干嘛?”梁川问道。
“我和我男人一起下地了。”吴娟花回答道。
梁川微微一愣,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个时候还在维护她的丈夫?维护她可能仅存的家人?
但谁又能维护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呢。
梁川忽然觉得很厌烦,
这个石人村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里面的人,里面的物,都像是下水沟里的浑水,肮脏,且发臭。
眼前这个女人,很可怜,但既然她说那天和丈夫下地,意味着她也在撒谎。
这一点,陈局已经说过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可怜人,
但绝大部分的可怜人,
并没有去害人,
甚至,他们觉得自己不是可怜人,只是在经历着人生的挫折而已,
反而是那些害了人做了孽的家伙,一遍又一遍地高呼自己是可怜人,高呼自己多么多么凄惨,所以,他们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去害了别人。
梁川眼眸中微微泛起了红光,
手指开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他厌倦了,
他不想待在这里了,
所以,
这里的事儿,最好快点来个结果。
陈局那边既然在搜找崔老根杀人的证据,那么自己直接帮个忙,把进度拉快一点吧。
既然吴娟花在包庇自己的丈夫,那么很显然,她是知道真相的。
“吴娟花。”梁川再次开口道。
“我在。”吴娟花的眼眸忽然变得浑浊和迷茫起来,他看着梁川,身体也微微坐直。
“你丈夫,崔老根,是在什么时候杀了他儿子的。”梁川问道。
“他没杀,没杀儿子。”吴娟花回答道。
梁川抬起头,有些意外,
难道这个女人精神意志坚韧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催眠,都无效了?
自己明明是在遗言中听到了他们父子的争吵,最后,以崔老根儿子后脑遭遇重击为结束。
但看吴娟花的表情,她确实是在自己的催眠状态之中。
这让梁川有些莫名其妙,
随即又问道:
“那谁杀了你儿子?”
“我…………”吴娟花忽然说出了答案。
梁川本来敲击着桌面的手指,瞬间停止了动作。
“老崔家不能绝后啊……他不睡她,还不让他阿爸去睡她,还缠着他阿爸的腿不让他去下种;
我当时真气啊,气啊,我生不出来了啊,生不了了啊,但我就只给崔家留一个病秧子,这是要给崔家绝后啊…………
以后我死了…………怎么好意思去见我公公婆婆…………
我当时气得,拿了擀面杖,
他拖着他阿爸的腿不让他阿爸走,
我就一棍子砸他脑袋上,
呵,
孬怂娃子不经打,
就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