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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虽然看着的是慕剑璃,可眼神闪烁,大约想到的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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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他依然在笑,表面看去就像当初在忘忧园款待薛牧时没什么区别,或许除了他的亲信之外,外人永远无法在面上看出他的喜怒,根本看不出来他的笑容底下是不是藏着弑父杀兄的毒牙。
慕剑璃神色清冷地坐在一旁不说话,精气神高度警觉,以防暴起发难。在一名剑心通明一往无前的剑客心中,对于姬无忧这样的两面人是极度反感的,她宁愿见到彻彻底底坏在面上的人,或许对申屠罪她都有那么点对强者的尊重相惜,可对姬无忧的虚伪却是反感至极。
要说薛牧也是个运筹者,也有不少面上的虚套和背地的筹谋,可和姬无忧一比,还真是完全可称一句光风霁月坦荡君子俯仰无愧了。这或许就是薛牧和姬无忧这表面看来挺接近的两人最大的区别。
此时姬无忧忽然道:“朕常听人言,长信侯胸襟宽阔,不以私仇误大计。往昔影翼曾谋刺与你,后来又参与围攻令姐,最终还是成了长期合作者。此番与云千荒龃龉甚深,长信侯也依然愿意化敌为友达成一定合作。”
薛牧笑笑:“势力之间的冲突总是难免的,没有永恒的敌人。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于事无补,求同存异才是大方向。”
“善哉斯言。”姬无忧抚掌道:“那长信侯觉得,朕与你有多少仇怨?长街刺杀了一回?”
薛牧愣了一愣,失笑道:“陛下总算承认当初那一箭是陛下派遣。”
姬无忧笑道:“都是明白人,何必藏着。”
“正因为陛下藏得太多了。”薛牧笑容一收,淡淡道:“时至今日我还不敢肯定鹭州瘟疫之事陛下究竟暗中推动了多少,谢长生的研究背后究竟还藏了些什么未知,神机门与六扇门里多少是陛下的人。”
“无论朕在策划什么,那些本与你没什么关系。鹭州之事想拉你下水,那也是老九和潘寇之策划的,朕冷眼旁观,可一句话都没说过。”姬无忧叹了口气:“当日忘忧园里,朕与长信侯说的倒是十分诚恳,在很多方面我们有共通之处,也有很好的合作基础。朕不知你我的关系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感觉便是没有恩怨在前,阁下也会与我为敌,你的胸襟似乎用不在朕身上。”
“因为我不敢。”薛牧淡淡地瞥了眼周围的内卫,直接道:“从先帝中毒那一刻,下毒者便是我薛牧最忌惮的敌人。”
姬无忧皱眉道:“先想下毒的可是你,那明明是你乐见之事。”
“我与先帝是敌人,而陛下与先帝是父子,对其中的区别真的没数吗?”薛牧失笑道:“一个会对父亲下毒的人,谁都不敢保证某一天那毒会不会到我的喉咙里,我没有那么大的心和这个人玩胸襟。”
“原来如此。”姬无忧靠在御座上,轻轻敲着桌子:“也就是你我永无合作的可能性?”
气氛似乎忽然紧张,慕剑璃的手搭上了剑柄。
薛牧道:“因为今日朝议铁路交通事宜,让陛下有了点触动?”
姬无忧交叉着手撑在桌面上,定定地看了薛牧半晌,才道:“若朕一意要阻止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在朝议上和辅国长公主争执。财权不在夏侯之手,朕只需要卡住前期财政投入,她便举步维艰,长信侯可曾考虑过?”
“不靠朝廷财政,薛某也有办法,只是或许会慢些而已。”薛牧皱眉道:“但陛下既然这么说,难道愿意支持此事?”
姬无忧淡淡道:“即便你薛牧手段通神,能自我解决庞大支出……可若朕一力要阻止,总能让此事迁延岁月,你想要的效果可没那么容易实现的,随便拖个一两年可是很容易的事。对不对?”
薛牧必须承认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皇帝,还没到被架空的程度。
姬无忧道:“所以薛牧,便是不合作,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薛牧点点头:“陛下不妨说说提案。”
“首先,早年朝廷就设有城防司以及宫廷禁卫,负责城防与外宫安全守卫,但京师千年无战事,这两个职能也被裁撤,以六扇门巡城治安替代了城防,以太监内卫取代常规禁卫。有识者都知道,往年皇家权威与当下不同,如今到处漏风的京师与皇宫已经不适应形势变化,这两支力量必须重新筹立。之前城防司之事已经和夏侯争执很久,朕还欲另立禁卫,又得和太后相争。还不如趁此与长信侯先做交流,快刀斩乱麻。”
薛牧沉吟片刻,又问:“只是首先?还有呢?”
“其次,交通部乃是朝廷新司,无论薪俸是否自足,人事必须纳入朝廷察举,如有收益也当上解朝廷。若成独立王国,朕宁可一拍两散。满足这两个条件,朕可以支持推动此事,无论朝议定案还是财政拨款都不加掣肘,你们打算怎么做就怎么做,就这么简单。”
薛牧倒是怔了一怔,这个提案应该说是应有之义,哪有皇帝可以坐视连官员考核察举和财权全部独立在外的部门,还蠢兮兮的通过提案还拨款?人又不是傻子。自己搞这一套时也没指望过能达成这一点,这也太夸张了。
他忍不住问:“陛下这个应该与长公主商议,她难道还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姬无忧露出一丝苦笑:“她……已经不信我的任何提案了,我的每一句话,她都会觉得是否藏有恶意。”
薛牧默然。曾经关系最亲密的兄妹,终于走到了这样的境地。
他叹了口气:“这事我会和夏侯说的。至于禁卫……若是职权分明,不入内宫,原则上也是应该的。”
对应在姬无忧的目的上看,城防司应该是针对天下武者而设,禁卫应该是设给官二代的。这种事情你如果反对了,就是站在所有官员的对立面,刘婉兮多半也是抗拒不能。还不如别在这里僵持,双方都不去掣肘对方的操作就是了。
姬无忧微微一笑:“和长信侯交流就是痛快。”
薛牧没多少心情和他搞表面文章,直接起身道:“若无他事,薛牧先行告辞。”
姬无忧点点头:“长信侯可以去见一见母后,她好像在发你的脾气。”
薛牧神色古怪地带着慕剑璃告辞而去。
走在通向内宫的小径上,慕剑璃奇怪地问薛牧:“他这是在示弱?”
如果说禁卫提案是正经交换,后面那个关于交通部的人事财政则确实有了示弱之意,一个很正当的提案都需要“交易”来换了,显得可悲又虚弱。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姬无忧如今令不出御书房了呢,可薛牧很清楚姬无忧可没这么弱,故意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麻痹自己?还是表达不想和夏侯荻闹僵的意思?不对,这意思,其实他根本不反对交通部的成立吧?
薛牧沉思了好久,才长长叹了口气:“这货心好大啊……果然他说得对,有一个这样的敌手,真是让人头大。”
慕剑璃眨巴着眼睛不解其意。
此时御书房内,内卫太监也在问姬无忧:“陛下真不阻止交通部门成立?这事看上去很庞大,会形成很厉害的势力,比咱们的城防司与禁卫都大。”
姬无忧淡淡道:“此乃加强朝廷实力之举,又对民生有大利,其余影响不可估量,一石多鸟,利在千秋,何必阻止?”
“可是……”
“既有财权人事权在手,想拒绝朕的渗透把控,至少义王和唐王手段还不够。眼下看着是分走了朕另立新军的意义,可多年之后,这一块又何尝不是为朕作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