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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种言语未尽,但意思已名。
www.biquge001.com以如今天下之态势,齐国没办法置身事外,又因为秦国‘惧楚久矣’,因此也没办法渔翁得利,秦国必会先亡齐国,再伐楚国。
身为军师的牟种并不清楚卫缭已经说服赵政同意灭齐,但他清楚随着楚军拿下汉中,秦军进攻楚国的通道变得极为有限。占领齐国,从穆陵关南下攻楚,也是一条路径。而兵力不足的楚国将在数千里长的国境上疲于奔命,即便是据关隘而守,也要分摊兵力,使得本就不足的兵力更加单薄。
他如此判断,田假再也不像前几日那样敷衍,任由邑大夫们吵闹。他匆匆朝牟种一揖,道:“请随我见大王。”
数年前楚军拔下临淄,齐国变法,燕朝议政变成了正朝议政,齐王田建交出了大部分权力,可他依然是齐国之王。齐国危在旦夕,他必要请田建扭转齐国的方向。
临淄,国相田假带着军师牟种谒见齐王田建;邯郸,平原君赵营召亲信于密室,商议撤离邯郸之事;大梁,眼见赵齐都嫁公主于楚王,魏王魏增正询问小女儿上次是否侍寝,如此也好派媒人前往楚国说亲;郢都,太后王后费三万七千金购胡人之宝一事闹得满城皆知,路门外的路鼓被铚县前国人魏狄带着一帮人敲破……
大陆上纷纷扰扰,大陆以外的海洋却风平浪静。红牼率领的舰队离开朱方港后,乘着最后的南风很快进入渤海。顺着台湾暖流抵达渤海最顶端后,舰队调转舰艏,依靠沿岸流的推送,在中邑港汇合了驺无诸、驺摇、公师巳率领的舟师后,直接南下芝罘。
楚国对诸越开放少司命级的建造,致使诸越的造船技术数年之内突飞猛进,会稽的驺开、瓯越的驺摇、闽越的驺无诸,雒越的驺夫善、南武的公师巳,这些靠海的百越邦国都建造了自己的少司命级海舟,野心大者如驺无诸,竟让工匠将少司命级放大,造出了几乎与饕餮级一样大的海舟。
六艘混沌级炮舰,一大两小三艘少司命击,后面紧跟着一长串的大翼战舟,浩浩荡荡航行在渤海。旗舰混沌号上,登船的驺无诸、驺摇、公师巳正打量脚下这艘最新式的炮舰。
甲板整洁、铜器锃亮,舟吏水手仪表不凡,举止有度。诸越间即便学楚国学得最像的会稽,那艘大越号也没办法在仪表和规制上与混沌号相提并论。至于战力,少司命级装备的荆弩比起混沌号上二十四门三十二斤炮,几乎孩童的玩具。不过,在混沌号齐射之前,威力只是出于诸人的想象。
“如此巨炮,天下何种舟楫能经此一炮?”火炮甲板上,驺无诸看着火炮粗大的炮身不仅比划,还连连摇头。
身为闽越之君,驺无诸当然见过火炮试射,也知道火炮的威力与炮身的大小有直接关系,但他不清楚火炮内径和外径的差别。实际上三十二斤炮的口径只比十五斤炮多了三十一毫米,但外径却多了一百毫米。
“混沌级炮舰非对舟而战,乃是对城而战。”红牼没有细说三十二斤炮的威力,他只是提及了混沌级炮舰的作战对象:港口和城邑。
想到诸人舰队的目的地就是齐国的芝罘港,几个人都笑了。越齐两国以前便是死敌,但齐国究竟是中原大国,越国即便最强盛的时候,也不能吞并齐国。
“芝罘港易攻,只是那田寡……,齐之良将也。”四月份北上黄河入海口时,诸越战舟都经过了芝罘,其他没有在诸人心里留下印象,但对齐人舟师之将田寡记忆深刻。
“芝罘港齐国舟师仅百余艘,又能如何?”红牼阅读过有关芝罘的情报,齐国的战舟是老式战舟,己方战舟虽少,也不应该畏惧田寡。
“若是渔人不愿随我而去,当如何?”公师巳问道,这也是一个问题。
“渔人之事由知己司行之,与我等无关。”红牼说着大司马府的命令,想到越齐之间的恩怨,他又不放心的嘱咐:“楚齐毕竟是盟国,齐人亦非秦人,夺舟便可,不许过多杀戮。”
楚越舟师联合作战,海战之将是红牼而非驺无诸中的任何一人。他这样说,三个人点头之余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看来不能在芝罘港掠夺一把了。
舰队在沿岸流的推动下南下航向芝罘,虽然有意远离齐国海岸,以避免被齐人发现,但九艘海舟、七十余艘大翼战舟还是在济水入海口附近被齐人发现。诸越的大翼战舟本在黄河沿线封锁渡口,现在忽然出现在齐国沿海,顿时引起齐人的一阵惊慌。在临淄游说终日无果的楚使屈光立刻被召到了正朝。
“敢问楚使,楚国战舟沿南南下我齐地,意欲何为啊?”正朝内朝臣分立两侧,正对宫门留下了一条通道,屈光从这条通道而来,在邑大夫的注视下面对着齐相田假。
“楚国并无恶意。”屈光道。“不过是想率芝罘港内的千余艘楚国渔舟离港。”
“大缪!”田假还未说话,芝罘港港令赵末就跳了出来。“渔舟乃我齐国之物,何时成了楚国渔舟?”
“正是。渔舟乃我齐国之物……”渔舟离港目的是哪里,诸人非常清楚。
“屈大夫,楚国欲强夺我齐国渔舟否……”南下的是大翼战舟,这可是要开战的架势。
“我早已言之,楚人已非善类,今日夺我渔舟,他日便要夺我城邑……”
正朝里的朝臣大为不满。那日田合坦言后,次日视朝齐王田建直言愿遣舟楫至邯郸,以运出赵人,但朝决时,同意派遣舟楫的邑大夫仍然不满三分之二。涉赵之事几等于对秦开战,开战朝决必要满足三分之二简数,不然便不能通过。
田建对此结果也很无奈,因为齐国大权已不在他,而在正朝,现在正朝邑大夫不愿派遣舟楫赴邯郸运人,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正朝一阵混乱,直到正朝甲士大喝,邑大夫才安静下来。田假再道问:“屈大夫,千余艘渔舟虽是楚国出钱所造,却是我齐国之物,若正朝朝决仍不愿遣舟楫入赵,楚国欲横夺否?”
田假的问题问出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屈光身上,屈光嘴角抽搐,郢都最近几天一直传讯于他,可他为了楚齐邦交,一直没有直言讯文上的那些威胁。眼下舰队已经南下,再拖延下去显然是不可能了。他点点头,道:“然也。”
“啊……”所有人倒抽着冷气,横夺是很隐晦的用词,这实际就是战争。
“然齐国与楚国乃姻盟之国!”田假在场面彻底失控前厉声大喊,并对屈光不断使眼色,希望两国的关系不至于朝最恶劣的那个方向坠落。“楚国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也!”
“我亦知楚齐乃姻盟之国,我亦知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然,”屈光掩饰着自己的痛苦,他看向左右,看向瞪着自己的那些邑大夫,“君等此前不欲救赵,而今又不愿遣舟楫以运赵人,我楚国又能奈何?邯郸城内粮秣不足,秦王又允诺封赵王于汧水以不绝赵祀,赵国太后已欲降秦,赵国必亡于今岁。
寡君之意,必运出赵人以待他日复国。齐国不愿遣舟楫可也,然楚国出钱所造之渔舟必要入赵运人,不然舟楫不足。若齐国不愿,我楚国必横夺之。”
屈光语速越来越快,说完最后一句,他整个人已经颤抖。诡异的是,正朝竟然鸦雀无声。他再道:“君等为齐国计,不欲使赵国复强,此人之常情。然赵国将亡,天下将倾,岂能囿于一国之利、一己之私而至天下于不顾?”
“屈大夫谬矣!”终于有人开口,是高唐大夫田楸。“屈光言我囿于一国之利、为一己之私,然楚国若何?我齐国已数请楚国出兵再救赵,楚国不允也!”
“救赵?楚国已出兵救赵,项伯因此而薨!”屈光怒视着田楸,而后扫视其他人。“你等谁能允诺再救赵齐军不溃?谁能?!谁能允诺!”
正朝里又是一时无声,直到大将军田洛喝道:“楚军欲攻我芝罘港,夺我齐国渔舟,此背盟之举。楚军敢行之,我必拒之!且此战后,齐楚再非盟国。”
“寡君已欲绝齐。”田洛的话既是警告也是威胁,但这对屈光毫无作用,他早知这个结果。“郢都正朝昨日已朝决,若齐国不遣渔舟,亦欲绝齐也。”
“唉!”直言相告的屈光一声长叹,他对田假揖礼,就要告辞,反应过来的田假伸手急急问道:“然两国婚事若何?我可嘉公主若何?”
“两国若战,寡君必将退聘。”对于两国邦交而言,联姻只是个添头。屈光说完便踉踉跄跄告辞而去,他还未下阶,便听到正朝里有人大喊:“楚国欺我甚也……”这样的喊声如果是以前,会让他非常不安,可今天他已经不在乎了。越来越强势的母国和本来就狡猾的齐国,两者的联盟势必不能长久,天意如此,那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