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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高文的回答太过干脆,以至于两位见多识广的高级代理人小姐也在几秒钟内陷入了呆滞,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梅丽塔,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您是说‘不去’么?”
“对,不去,”高文随口说道,“我这回答有什么问题么?”
“……只是有点出乎预料,”梅丽塔语气古怪地说道,“你的反应太不像是普通人了,以至于我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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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答反而让高文好奇起来:“哦?普通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面对神明的邀请,普通人要么应该欣喜若狂,要么应该敬畏万分,当然,你可能比普通人拥有更加强韧的精神,会更冷静一些——但你的冷静程度还是大出我们意料。”
“这是因为你们亲口告诉我——我可以拒绝,”高文笑了一下,轻松淡然地说道,“坦白说,我确实对塔尔隆德很好奇,但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我可不能随随便便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帝国正在走上正轨,无数的项目都在等我抉择,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和一个神会面并不在我的计划中。请向你们的神转达我的歉意——至少现在,我没办法接受她的邀约。”
高文所说并非托词——但也只是原因之一。
说实话,这份意料之外的邀请真的是惊到了他,他曾想象过自己应该如何推进和龙族之间的关系,但从未想象过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来推进——塔尔隆德竟然存在一个位于现世的神明,而且听上去早在这一季文明之前的许多年,那位神明就一直滞留在现世了,高文不知道一个这样的神明出于何种目的会突然想要见自己这个“凡人”,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跟神有关的一切事情,他都必须小心应对。
从梅丽塔和诺蕾塔的反应来看,龙族与他们的神明关系似乎相当微妙,但那位“龙神”至少可以肯定是没有发疯的。
一个疯神很可怕,然而理智状态的神明也不意味着安全。
祂知道忤逆计划么?祂知道塞西尔重启了忤逆计划么?祂经历过远古的众神时代么?祂知道弑神舰队以及其背后的秘密么?祂是善意的?抑或是恶意的?这一切都是个未知数,而高文……还没有盲目自信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
他确实阻止了两次神灾级别的灾难,直接或间接地击败了两个“神明”,但他自己清楚得很,两次神灾中他占据了多大的运气和巧合优势——即便他这个“卫星精”貌似可以对某些神明之力产生压制、免疫的效果,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自己就真的有了能对抗神明的力量,起码不是能够稳定对抗神明的力量。若是因为有了两次挑战神灾的成就便信心膨胀地觉得自己是个“弑神者”……那自己离再次下葬应该就不远了。
因此,带着对龙神的戒备,出于最基本的警戒心,再加上自己也确实不能随随便便离开帝国去遥远的塔尔隆德来一场“远行”,高文这次不得不拒绝龙族的“邀请”。
拒绝掉这份对自己其实很有诱.惑力的邀请之后,高文心中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念头通达……
“你果然不是常人,”梅丽塔深深地看了高文一眼,两秒钟的静默之后才低下头郑重其事地说道,“那么,我们会把你的回应带给我们的神明的。”
接着一旁的诺蕾塔又开口道:“另外我想确认一下——从你刚才话中的意思,你是‘现在’没办法前往塔尔隆德,并非完全拒绝了这份邀请,是么?”
高文看了看对方,在几秒钟的沉吟之后,他微微点头:“如果那位‘神明’真的宽宏大度到能容忍凡人的任性,那么我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会接受祂的邀请。”
诺蕾塔和梅丽塔对视了一眼,后者突然露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我们的神,在很多时候都很宽容。”
高文刚想询问对方这句话是何意思,一旁的诺蕾塔却突然上前半步,并向他弯了弯腰:“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该告辞离开了。”
看样子这是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高文心中了然,也便没有追问,他轻轻点了点头,便看到诺蕾塔重新收起了那个用来盛放“守护者之盾”的大型提箱,并再次向这边行了一礼:“很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配合,您刚才做出的回答,对我们而言都非常重要。”
“等一下,”高文这时突然想起什么,在对方离开之前赶快说道,“关于上次的那个信号……”
“和塔尔隆德无关,”梅丽塔摇了摇头,她似乎还想多说些什么,但短暂犹豫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们也查不到它的来源。”
高文静静地看了两位人形之龙几秒钟,最后慢慢点头:“我知道了。”
两位高级代理人点点头,之后告辞离开,她们的气息迅速远去,短短几分钟内,高文便失去了对她们的感知。
高文在原地站了一会,待心中各种思绪渐渐平息,纷乱的推测和念头不再汹涌之后,他吐出口气,回到了自己宽大的书桌后,并把那面沉重古朴的守护者之盾放在了桌上。
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照耀下,这面古老的盾牌表面泛着淡淡的辉光,昔日的开拓者战友们在它表面增加的额外配件都已锈蚀破烂不堪,然而作为盾牌主体的金属板却在那些锈蚀的覆盖物下面闪烁着一如既往的光芒。
高文回忆起来,当年远征军中的锻造师们用了各种办法也无法熔炼这块金属,在物资工具都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他们甚至没办法在这块金属表面钻出几个用于安装把手的洞,因此工匠们才不得不采取了最直接又最简陋的办法——用大量额外的合金铸件,将整块金属几乎都包裹了起来。
如今数个世纪的风霜已过,这些曾倾注了无数人心血、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痕迹终于也朽烂到这种程度了。
高文按响了桌旁的呼叫铃,片刻之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走廊响起,贝蒂推门走了进来:“陛下,您叫我?”
“赫蒂在么?”
贝蒂想了想,点点头:“她在,但过一会就要去政务厅啦!”
“让她先来我这里一趟。”
……
塞西尔城外,一处没什么人烟的郊区树林旁,梅丽塔和诺蕾塔的身影伴随着一阵狂风出现在空地上。
两位高级代理人向前走了几步,确认了一下周围并无闲杂人员,随后诺蕾塔手一松,一直提在手中的华丽金属箱掉落在地,接着她和身旁的梅丽塔对视了一眼,两人在短暂的瞬间仿佛完成了无声的交流,下一秒,她们便同时向前踉跄两步,无力支撑地半跪在地。
撕裂般的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强韧的躯体也仿佛无法承受般迅速出现种种异状,诺蕾塔的皮肤上陡然浮现出了大片的炽热纹路,隐隐约约的龙鳞瞬间从脸颊蔓延到了全身,梅丽塔身后更是腾空而起一层虚幻的阴影,庞大的虚幻龙翼遮天蔽日地张扬开来,大量不属于她们的、仿佛有自我意识般的影子争先恐后地从二人身旁蔓延出来,想要挣脱般冲向空中。
这可怕的过程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来自灵魂层面的反噬才终于渐渐止息,诺蕾塔喘息着,细密的汗珠从脸颊旁滴落,她终于勉强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这才一点点站起身,并伸出手去想要搀扶看起来情况更糟糕一些的梅丽塔。
梅丽塔抬头看了她一眼,刚想用力站起来,但紧接着便身子一晃,随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的内脏仍然在痉挛。
诺蕾塔看着好友如此痛苦,脸上露出了不忍目睹的表情,于是她不动声色地侧开半步,把脸转了过去。
半分钟后,这更加可怕过程终于平静下来,诺蕾塔转回脸,上下打量了梅丽塔一眼:“你还好吧?”
梅丽塔:“……我现在不想说话。”
诺蕾塔一脸同情地看着好友:“以后还戴这看起来就很蠢的面纱么?”
梅丽塔:“……(塔尔隆德粗口,大量)”
诺蕾塔被好友的气势震慑,无奈地后退了半步,并投降般地举起双手,梅丽塔这时候也喘了口气,在稍稍平复下来之后,她才低下头,眉头使劲皱了一下,张开嘴吐出一道刺眼的烈焰——熊熊燃烧的龙息转瞬间便焚毁了现场留下的、不够体面和优雅的证据。
接着她抬头看了诺蕾塔一眼,因无法灭口而深深遗憾。
诺蕾塔仿佛没有感觉到梅丽塔那边传来的如有实质的怨念,她只是深深地深呼吸了几次,进一步平复、修复着自己遭受的损伤,又过了片刻才心有余悸地说道:“你经常跟那位高文·塞西尔打交道……原来跟他说话这么危险的么?”
“……几乎每次当他表现出‘想要谈谈’的态度时都是在玩命,”梅丽塔眼神木然地说道,“你知道每当他表示他有一个问题的时候我有多紧张么?我连自己的坟墓样式都在脑海里勾勒好了……”
“非常可怕,真的。”诺蕾塔带着切身体会感叹着,并不由得想起了不久前在塔尔隆德的秘银宝库总部发生的事情——当时就连在场的安达尔议长都遭受了神明的一次注视,而那可怕的注视……貌似也是因为从高文·塞西尔这里带回去一段信号导致的。
“我突然有种预感,”这位白龙女士愁眉苦脸起来,“如果继续跟着你在这个人类帝国乱跑,我迟早要被那位开拓英雄某句不经心的话给‘说死’。真的很难想象,我竟然会大胆到随便跟外人谈论神明,甚至主动靠近禁忌知识……”
“收起你的担心吧,这次之后你就可以回到后方支援的岗位上了,”梅丽塔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紧接着眼神便顺势移动,落在了被好友扔在地上的、用各种贵重魔法材料打造而成的箱子上,“至于现在,我们该为这次风险极大的任务收点报酬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来到了那箱子旁,开始直接用手指从箱子上拆解宝石和水晶,一边拆一边招呼:“过来帮个忙,等会把它的骨架也给熔了。啧,只可惜这东西太显眼不好直接卖,否则整个卖掉肯定比拆开值钱……”
白龙诺蕾塔犹豫着来到好友身旁,带着一丝纠结:“这样真的好么?这箱子其实原本是要……”
“嗨,你不说谁知道——上次那个盒子我也给卖了。我跟你说,在外面执勤可跟留在塔尔隆德当支援人员不一样,风险大环境苦还不能好好休息的,不想办法自己找点补助,日子都没法过的……”
白龙诺蕾塔眼角抖了两下,本想大声斥责(后续省略)……她来到梅丽塔身旁,开始同流合污。
……
“先祖,您找我?”
赫蒂来到高文的书房,好奇地询问了一声,下一秒,她的视线便被书桌上那显眼的事物给吸引了。
“先祖,这是……”
赫蒂的眼睛越睁越大,她手指着放在桌上的守护者之盾,终于连语气都有些颤抖起来——
作为塞西尔家族的成员,她绝不会认错这是什么,在家族传承的藏书上,在长辈们流传下来的画像上,她曾无数遍看到过它,这一个世纪前遗失的守护者之盾曾被认为是家族蒙羞的开端,甚至是每一代塞西尔继承人沉甸甸的重担,一代又一代的塞西尔子嗣都曾立誓要找回这件宝物,但从未有人成功,她做梦也不曾想象,有朝一日这面盾牌竟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出现在先祖的书桌上。
“安苏·王国守护者之盾,”高文很满意赫蒂那惊讶的表情,他笑了一下,淡淡说道,“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这面盾牌找回来了——龙族帮忙找回来的。”
“龙族……”赫蒂感觉自己终于渐渐从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中缓过劲来,她吸了口气,忍不住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桌上的盾牌,“真的是它……真的是它?”
“当然是,我总不能认错自己的东西,”高文笑着说道,“你看上去怎么比我还激动?”
“先祖,您恐怕不能理解……这遗失的盾牌对我们这些后裔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赫蒂难掩激动地说道,“塞西尔家族蒙尘便是从遗失这面盾牌开始的,一代又一代的后裔们都想要光复先祖的荣光,我和瑞贝卡也都曾在您的画像前立誓,要寻回这面盾牌……”
“咳咳,”高文顿时咳嗽了两声,“你们还有这么个规矩?”
赫蒂迅速从激动中稍稍平复下来,也感觉到了这一刻气氛的诡异,她看了一眼已经从画像里走到现实的先祖,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这……这是很正常的贵族习惯。我们有很多事都会在您的画像前请您作见证,包括重要的家族决定,成年的誓言,家族内的重大变故……”
“好,你不用说了,”高文感觉这个话题实在过于诡异,于是赶快打断了赫蒂的话,“我猜当初格鲁曼从我的坟墓里把盾牌拿走的时候肯定也跟我打招呼了——他甚至可能敲过我的棺材板。虽然这句话由我自己来说并不合适,但这完全就是糊弄死人的做法,所以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
赫蒂:“……是,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