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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扑到床边,紧紧抓住李牧的手,轻声唤道:“儿啊,你可醒了?娘在呢,娘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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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李牧忍下心里的波动,装作刚刚醒过来,还有些虚弱的样子,看到孙氏,挤出来意思笑容,道:“娘,你怎么来了,我没事……”
“还没事?”孙氏哭道:“吐了那么多的血,还没事?难不成要等你死了,让为娘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才算有事吗?你啊你啊,有事情从来不跟娘说,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娘吗?”
若没有听到刚刚孙氏的一番话,李牧不会多想,但是现在,李牧下意识地想到了刚才的事情,认真道:“娘,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娘。你把我养大,你不是我的娘,谁是我的娘啊……”
孙氏一愣,她听到李牧这么说,不能确定刚才的一番话李牧听没听到。但是看李牧这副虚弱的样子,觉得应该是没有听到,但也不敢再说什么,紧紧地抓着李牧的胳膊,像是一松手儿子没了似的。
李牧看向屋子里的人,伸了伸手,道:“娘子,扶我坐起来。在座都是长辈,我躺着不像话。”
白巧巧和李知恩忙过去,把李牧扶起来。白巧巧在李牧身后,让他靠在怀里。王鸥见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把目光移开了。
“各位长辈,谢谢你们能来看我,我记在心里了。等我好一点了,必然有所报答。”
“欸!说什么胡话!我程咬金,是稀罕报答之人么?忒小瞧人了。咱们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你有事,我程咬金岂能袖手旁观?昨日我带兵,把欺负你的那些御史的家都围了,要不是陛下下令让我撤走,我昨天都给他们开瓢了!”程咬金自夸地同时,还不忘贬损一下唐俭,阴阳怪气道:“我可不能像某些人,老好人做惯了,有个屁都得夹着不敢放,尽干一些马后炮的事情!”
唐俭刚在前院大堂被王珪挤兑,回到后院当着李牧的面又被程咬金挤兑,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怒道:“程知节,你阴阳怪气的说谁呢?”
别看程咬金称呼孙氏一声嫂子,似乎像是把唐俭视为兄长一样,但其实臣武将之间,天然存在嫌隙。程咬金的这声嫂子,多半还是看在李牧叫的,唐俭在他眼里算不多大的人物。
程咬金嗤笑一声,道:“老唐,我可没提你一个字,你自己捡骂可不能怪我了。没错,说的是你!昨日大殿之,你怎么不站出来为我这贤侄说句话?哦、对,不是亲生子嘛,你老唐多聪明的人,当然不会拦这种破事儿了!”
“程知节!你休要辱我!我怎么不想为李牧说话,你昨日不在朝,别信口开河。一开始卢智林声泪俱下,从陛下到百官,无一不觉得是李牧做的,老夫一个人站出来又能怎样?等李牧来了,他与卢智林等唇枪舌剑,已占了风,老夫只当胜券在握,哪知道这孩子气性如此大,老夫若知道……”
“屁!”程咬金一口吐沫喷在了唐俭脸,道:“说的好听,前边说站出来没用,后边说胜券在握用不着你了,合着里外里都没你事儿了?还说我这贤侄气性大!气性大怎么了?老夫觉得是件好事,难不成要向你似的,一辈子和稀泥,人送外号唐老龟的好?”
“你骂谁唐老龟?老夫与你不能干休!”
“骂你怎么地,你还想动手?来来来,我让你一只手外加四根手指头,我用一根拇指我都能戳死你信不信……”
“气煞我也!”
李牧看着两个老家伙吵架,无奈只能苦笑了。孙氏的脸色沉了下来,终是忍不住,断喝一声道:“我儿子刚醒,你们吵什么?要吵出去吵!别在这里聒噪!”
唐俭见孙氏生气,立刻哑火了。瞪了程咬金一样,小声赔不是道:“夫人莫生气,我是争辩几句,昨日我真不是不出头,我是……”
“行了,你闭嘴吧,你那两下子,我心里有数。我儿子,也用不着你!”
这话一出,唐俭心里凉了半截,这不完了么,肯定是生气了,今晚回家还能床了么?肯定是没戏了啊!唐俭狠狠地瞪向程咬金,老混账心术败坏,挑拨离间,你给老夫等着!
程咬金一点也不怕,他是武将,跟唐俭不是一个系统的。算外出打仗,需要唐俭管着的民部调拨粮草,你唐俭还敢给老子穿小鞋不成?
不过对于孙氏,程咬金还是很尊重的,抱拳致歉道:“嫂子莫怪,我也只是为贤侄子不平而已。昨日若老夫在,肯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然人都以为,李绩老匹夫去了并州之后,我贤侄子朝无人了!一群势利眼,让老程我恶心的很!”
“说谁势利眼呢?”
“我说的是你!咋地,你还不……啊?陛下,您怎么来了?”
程咬金以为是唐俭不服,回头怼,忽然看到是李世民,后半句话直接憋了回去,赶紧施礼。
其他人也纷纷施礼,李牧‘挣扎’着要起身,李世民赶忙道:“你有病在身,行什么礼,好好躺着。”
李世民来了,众人不敢与他同坐,都站了起来。李知恩去外屋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李世民坐下,其他人退到了外屋,众人都清楚,李世民亲自来此,定有话要跟李牧说。
李世民看着李牧,久久没有说话。
李牧也没说话,他猜得出李世民在想什么。他能亲自探望,说明他心里很愧疚。若是识相的臣子,这时候应该递一句话,给个台阶下。但是李牧不愿意给这个台阶,他废了这么大的周章,是想让李世民欠他的人情,怎么会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前功尽弃呢?
“怪朕么?”
“微臣不敢。”
“那是怪朕。”
李牧没有言语,显然是默认了。
“朕,向你赔不是。”
听到这话,李牧一愣,他没想到李世民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错误,甚至给他道歉。
“朕不该不信你。”李世民叹了口气,道:“但是你也不能全都怪朕,以你平时的作风,卢智林说的那些事情,真像你能干得出来的,即便是现在,朕也糊涂着,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可是朕的直觉告诉朕,那事是你做的。”
“……”
谁说只有女人的直觉可怕?男人的直觉一样可怕好不好!
李牧愤然道:“陛下,不是臣做的!与臣无关!若能查明,有任何证据指向是臣做的,臣愿意引颈戮,死在卢智林面前!”
“你如此激动做什么,朕是随口一说,又没赖在你身。朕是想告诉你,昨日无人替你出头,你也不要太放在心,这与你平时的做派是有关系的,遇到事,多想想自己的原因,这样才能成长嘛。当然了,朕也不是替他们说好话,朕呐……”
“陛下的意思,臣明白!”李牧打断了李世民的话,道:“陛下是看出臣心寒了,担心臣不再管他们的事,不再为两大公司出力,所以说这些话,替他们开脱!”
李世民被噎了个结实,他知道李牧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没想到李牧会如此不给面子,竟然当面戳穿。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李世民也懒得绕弯子了,道:“那你说,你还管不管呐?两个公司都是你一手拉起来的,还有你说的那个放贷的事情,总不能刚说个眉目不做了吧?扔下这么一大堆烂摊子,你让朕找谁来接手?谁又能替得了你?”
“臣不管,如今臣能活多久都不知,没有心情做事。”
“朕已经问过孙神医了,你无性命之忧,不要用这些话来搪塞朕了。”
“没有性命之忧,得做事吗?臣不能选择当一个废物吗?”李牧有些激动道:“臣自打做了官之后,也不知得罪谁了,整天被人弹劾,若是臣真的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罢了。最后查明,臣每一次都是冤枉的。臣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要是臣做的事情,没有不被人诟病的时候!既然如此,臣什么也不做好了,臣在家里当一个废物,守着酒坊的进项,臣也吃不了用不完,还省心!”
“不遭人妒是庸才,他们弹劾你,说明你有本事啊。朕是支持你的,否则朕怎会来此?”
“陛下不用说的这么好听,陛下对臣也是有所图的。若臣没有挣钱的本事,陛下还会来么?”
“不会。”李世民干脆利落地说道:“李牧,你当明白。朕是天子,天下所有都是朕的。”李世民抬手,点指李牧,道:“包括你的生死,都由朕来一言而决。你若没有这样的才能,凭你刚刚说的话,朕可以杀了你。没有任何理由,只因朕想杀,朕可以杀!”
李牧老实地把嘴闭了,苗头有点不对,先观望观望再说。
“同样,魏征等人,朕也一样可以杀。朕不想杀,自有朕的理由。你或许会觉得,朕偏帮了他们,委屈了你。但是你想想,若你是朕,似你平日目无人的样子,朕若再事事站在你这边,谁说你一句朕都不许……那到底谁才是皇帝?”
“朕为帝王,做事不能凭喜好远近。朕说把你当做子侄看待,这不是一句假话。于私,朕欣赏你,喜爱你。甚至朕曾想过,若你是朕的儿子多好。你的聪慧,远超承乾和青雀。朕对你的喜爱,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但是这是私情,不能放在朝堂之。朝堂之,朕是君,你是臣。魏征也是臣,卢智林也是臣。两仪殿因何被称为两仪殿?两仪者,阴阳也。朕居两仪殿,看着诸位大臣,首要的一件事,是平衡阴阳两仪。若失去了平衡,以至于一家独大,这个国家会出问题。魏征可恶,但是魏征有他的用处。”
“山东河朔等地,古来皆是豪杰辈出。隋末之时,刘黑闼等人雄踞山东,为祸一方,废了多少周章才平定?如今因隐太子之故,山东士族皆不服朕,他们信任魏征,魏征是他们在朝堂的喉舌。朕若杀了他,山东各地揭竿而起怎么办?他们有人,有粮,作乱起来,算朕能平定,也必定生灵涂炭!李牧,朕问你,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只为了给你出一口气,便要搭万千子民的性命,你觉得朕应该做这样的事吗?”
李世民虎目含泪,强自忍住,叹道:“朕如你这般年岁时,也向往做一个快意恩仇的游侠儿!朕确实也这样做了!朕十七岁那年,前隋炀帝被突厥人困于雁门关,朕参加云定兴的军队去救,追击突厥人八百里!何等快活!当时人皆言朕曰,赤诚二字。现在想想,朕仍然热血澎湃。”
“但是这又能如何呢?朕如今是皇帝!皇帝该做皇帝的事情,皇帝也有皇帝的责任。朕想要做一个好皇帝,为此朕不惜一切代价。便是朕自己,朕都无所顾忌。你只觉得自己委屈,你知道朕多委屈?魏征!王珪!当年在隐太子身边,都是无数次谏言要杀朕的人!朕与隐太子能走到决裂的一步,与他们关系甚大!但是为了社稷,朕还不是把他们请了回来,拜为宰辅?”
“朕不恨?朕恨!朕不委屈?朕委屈!但是朕是皇帝,朕有选择吗?”
李世民的眼角,终于是落下了眼泪。他看着李牧,道:“李牧,朕记得你说过,你愿为朕之千里马,百姓之孺子牛。你是男子汉,既然发下如此宏愿,应该尽力为之。你见过谁的马,不服主人,半路潜逃?你见过谁家的牛,在地里干活干了一半遁入深山?没有!朕对你的期望很深,朕也感觉得到,凭你的才干,必能辅佐朕,让这天下的百姓富足安乐!朕也不辩解,确实有愧对你的地方!但是朕问你一句,这天下,这百姓,你的宏愿,你是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你若说是!那朕随你!朕的江山,朕一力担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