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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骜跟马风已经好久没见了,也不常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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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马风是去年6月份被托关系调去外经贸部的,如今满打满算干了7个月,似乎还没捞到出国机会,都是在国内负责相关对接事务。
虽然大局观增长了不少,也对国家的整体经济形势有了更全面的认识,却吸收不到资本注意世界的先进经验。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1982年的外经贸部,肯定不能跟1994年的商务部出国机会相比,国家穷了那么多年,哪有外汇考察和浪。
估计今年马风过了考察期,稍稍多熬够一些资历,能捞到出国谈项目吧。
今天游湖偶遇了闻莺,顾骜免不了多问一些,想多了解马家的近况。
闻莺当然是知无不言,交谈中顾骜得知闻莺还是依旧在电子工学院教书,准备安安分分教到将来马风下海,再看看男朋友有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如果有,她也跟着辞职下海。
至于西湖边的英语角和翻译社,马风已经很少管了,都是闻莺这个“老板娘”在兼管,有些同级的同学工作忙不来了,就利用翻译社的招牌从低年级的学弟学妹里拉人补充。
看样子,马风还是不太忘本,对于三年前掘到第一桶金的发家生意,并没有因为如今钱多了,就彻底摆烂。
顾骜想了想,问道:“翻译社这两年怎么样?我记得当初不都主搞译制片了么,怎么现在又回到西湖边做野导游了。”
闻莺:“现在外国游客比前几年多了不少,野导游有得赚啊。我么也不图钱,就是多学几门外语口语——大学里只学了英语,总觉得不够用,这两年帮家里打理,日语也会几句,连港商的粤语腔都懂了。还是要工作实用最锻炼口语。
另外么,译制片厂这两年外包的生意少了,接不到活儿。我还经常私下里给穗子姐打电话呢。前年开始,译制片引进量少了,沪江译制片厂能从中影发行放映公司分到的指标,一年只剩几部了,挤压备用的翻译量也没多少。不靠野导游,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手呢。幸亏大家不是正式雇佣,就是打着业余爱好学外语、兼职赚点外快,才维持下来。”
闻莺话里话外,颇有几分对前景的担忧。
当然,这种担忧并不是怕缺钱花,而是怕不能给那些死心塌地跟着她男朋友混的兄弟们有出路。
顾骜一开始听得微微有些惊讶,但随后深入了解情况,也就释然了。
78年下半年到80年,确实是国内搞翻译社接译制片厂私活儿的好时机。而当时马风搞这个“西湖翻译社”也确实是正好踩到了风口。
因为1978年下半年开始,文化部和电影局一口气解禁了600多部外国电影,而且当年批复允许引进和准备译制的就达到了433部之多。第二年的79年,国家正式要求翻译的也有200多部,80年100多部。
所以那时候马风想从沪江厂、钱塘厂以“承包制”赚几百上千块一部,确实有很多单子可以接。
但是,这种繁荣是此前几十年的对立和封禁造成的,毕竟当时连卓别林时代的很多老片子都要重新从无到有翻译。口子一开,瞬间涌进来的量很大。
三年一过,几十年挤压的存量被翻译干净了,这时候能接到的单子,就只有从近年来外国新拍的片子里挑了。
按说外国每年新拍电影也不少,可首先是此前几年翻译的国人还没看腻,不引进新的院线收入也能保证。而且加入和谐度审查后,外国新片合规的就不多了,加上国家也没钱引进大片。
几点因素综合,国内从81年开始,陆续饿死散伙的承包制小翻译社不少。
马风的“西湖翻译社”幸好是开在旅游城市,每年还能转型回头做涉外野导游生意。若是那些没有旅游资源的城市,承包制翻译社都直接关张了。
加上83年因为治安问题开始YD,《加里森敢死队》被停播,形成了一个严查暴力外国片的导向。
这一年中影发行放映公司总共的引进片指标,居然只剩11部,三大制片厂443瓜分,小厂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这个数据,是闻莺刚刚告诉顾骜的,而闻莺的消息来源,其实还是平时给萧穗打电话,从沪江厂问到的内幕。
历史上,明年YD稍稍过去,译制引进放宽,但也不可能回到81年以前开闸放水一样的好日子了。
从84一直到90年代初,国内的行规会变成:中影发行每年只有50万美元,引进15部片子,一律老规矩,买断制批片,没有分账。
也就是说平均每部电影只会给外国资本家3万多美元,买5年随便放。
千万别觉得这个数字太抠了,外国大电影公司肯定不肯卖——历史上,史泰龙的《第一滴血》,就是被哥伦比亚影业以3万美元的价格,卖断了中国内地的5年放映权。那大约是85年之后引进的,还一度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约卖了两三千万人民币的票房,对于中影发行来说简直血赚。
《终结者》则是90年进入中国的,同样也就花了中影发行不到10万美元。不过好像美国人后来也学精了,不再允许你一放放5年,而是改成最多买断放3年。
顾骜陷入了沉思。
翻译社这点小钱,他当然是看不上的。马风虽然每年还给他分红,顾骜连账都懒得查(因为当初马风接单子需要沪江制片厂的关系,而萧穗有关系,所以其实是相当于给萧穗的分红)
不过,既然别人认了你当大佬,就该有做大佬的样子,要给兄弟们找出路,这样将来才能更加服众,江湖威望高涨。
不然留下一个“这个大佬就知道收保护费,马仔生意萧条了就一脚踢开不闻不问”,岂不是臭了名声。
顾骜是那种从还未大发之前就要老婆给自己拍纪录片,记录自己“一贯正确,立贴为证预测自己铁定牛逼”的人。
所以他非常爱惜自己的传奇名声,不想被人留下“原始积累阶段也很跟别人一样血腥、钱不干净、翻脸不认人”之类的印象。
后世那么多穷人为什么仇富?而且尤其是仇改开初年钻空子暴富起来的?不就是觉得他们不叫“奋斗者”而叫“既得利益”,一开始原罪不干净么?
顾骜希望明明白白让后世中国人心服口服:老子不但有钱,不但首富,而且从第一桶金就很干净,还很仗义,不靠利用完兄弟榨干价值就扔,想仇都没借口仇!
还是乖乖五体投地跪添喊爸爸吧!要仇仇别的富豪去!
于是,顾骜很自然而然地就仗义提出:“目前翻译社情况还挺得下去么?如果愿意全职跳槽的,只要经过筛选,能力合适,可以安排一部分去天鲲娱乐的营销部门。我具体找人安置。”
闻莺连忙笑着说:“还行,这不是跟顾哥您随便聊聊么,怎么就成哭穷了。再说,有些慕名来投奔的也没毕业呢,就算毕业了,国家分配也不好违抗啊,哪能一毕业就投奔外企。”
顾骜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80年代早期,国家免学费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就是这点麻烦,你有义务为国家服务,服从国家分配。怎么也得干几年才好谈跳槽。
后世大学生或许羡慕“包分配”,但另一个角度看了,“包分配”也是对能人的一种制约,只是爽了无能的大锅饭者。
真正会搞事的大学生,说不定都希望看到一条体制外的出路,然后就掏个万把块学费给自己“赎身”。宁可不做公费生,也不承担服务国家的义务。
顾骜点点头:“也罢,做涉外导游也是一条路子,过几年再看吧。有困难随时找我。”
闻莺想了想:“眼下倒没什么大困难,就是咱家是受了‘招安’的,承包制提供一些导游服务,要给旅游局交管理费。但是这一两年私下里的黑导游野导游也不少,也是会外语的。
他们压价拉客厉害,还不用交税交管理费。有些外国客人知道了黑翻译的价格,也不肯按牌价给了,所以生意有点乱。顾哥,我也不是给你添麻烦,听说你认识旅游局的领导,要是帮忙打个招呼,整顿一下市场秩序就好了。”
“这没问题啊,去年不就是经济犯罪专项整治嘛,无证经营和黑导游本来就是要打击的嘛。”顾骜这次答应得很爽快。
他内心甚至这么想:卧槽!我都不知道去年厉市长仇局长整顿西湖东线后,你们家都洗白了!哥还以为你和小马都依然是黑导游呢!
原来已经被招安了呀,那当然是严厉打击那些还黑着的家伙呢。
“那就谢谢顾哥了。”闻莺连忙道谢。
顾骜:“知道有哪几伙人么?主要在哪一代活动,我给仇清打个电话,让他带人去围(和谐)剿。”
闻莺犹豫了一下:“我打听到主要是北山路上,孤山白堤那一带,游船码头附近是黑导游扎堆的地方。另外两个点么,花港观鱼和曲院风荷/岳庙的游船码头,也是。”
顾骜:“行,我今天本来就是出来划船的,回头顺路先把孤山那伙人端了。你这儿有电话么?”
闻莺哆嗦了一下,指了指电话。
顾骜就当场给仇清仇局长去了个电话。
然后他咖啡也喝得差不多了,跟韩婷划船回回孤山码头还船。
闻莺看着顾骜飘然而去,心里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