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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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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武大营内,李道林目光悲痛的看着长兴侯傅隆,沉声道:“我已向陛下求情,只追究首罪。傅贵妃招供,你妻子从礼裕亲王府家庙庙祝处得了巫蛊厌胜之术,咒魇宫中女史和……陛下。此事人证物证俱全,没有办法啊。”
长兴侯傅隆闻言,整个人都懵了。
纵然他素知,大丈夫纵横天下,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发妻和女儿,会这么不贤,这么不孝。
她们疯了吗?!
看出傅隆肝肠寸断的痛苦,李道林闭上眼睛,长叹息一声,道:“傅贵妃以为,皇后坐冷宫后,合该由她统领六宫。只是没想到,陛下竟将权力交给了凤藻宫的贾女史。宫中本就是非多,好些难听言语便传进了傅贵妃耳中。如此……她才想到了此计。定方,我知你痛苦,但是,此事实是你家……不要再错下去了。”
傅隆闻言,整个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用力睁大眼睛,看着李道林,一字一句道:“国公,为何会如此?我贞元勋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道林痛苦的摇摇头,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傅隆两行热泪从虎目中落下,道:“国公,我想再见见王爷。”
李道林闻言,悚然而惊,厉声喝道:“汝不欲王爷善终耶?”
“王爷!!”
傅隆仰头怒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怀念和绝望。
李道林见之,心中长叹一声,这个时候想起王爷来,还有何用?
到了这个局势,除非王爷回到十四年前的状态,否则,纵然醒来,也回天乏力了。
而且,这些年,好些贞元勋臣,虽口中还挂念着王爷,但是……
若果真还记挂着他老人家,又怎会无法无天到那等地步?天怒人怨。
所以,到了这一步,连李道林都没心思再去想着力挽狂澜。
因为贞元勋臣的心,早就散了。
开国公一脉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若不是宫里那位和宣国公串通,又怎么可能压的他这边这般惨?
至此时,哪怕王爷站出来,怕也无力回天了。
富贵坏人心!
“定方,就到此吧,我拼出脸面不要,也为你傅家,保住一条血脉。”
李道林面色难掩痛色,毕竟,他是要劝老兄弟上路。
当年,他们追随武王马踏天下,杀的尸山血海,多少次险死还生。
他们战女真,战鞑子,战罗刹,战缠回,杀不尽的异族贼子,斩不尽的敌酋首级。
他们终究闯了过来,他们赢了。
可谁又能想到,却会在今日,不得不亲自送老弟兄上路。
富贵了十数年,傅隆胆气还是消耗了许多。
他虽想为了家人求全,可是……
竟已无赴死之勇。
见此,李道林心中又是一痛,贞元勋臣啊……
他闭上眼睛,对一旁傅隆的副将点了点头,那副将上前,对傅隆道:“大人……”
傅隆没有理他,而是看着李道林激动道:“国公爷!!难道果真就让那人一点点杀尽咱们贞元勋臣?我等乃国之功臣啊!”
李道林猛然睁眼,目光中满是煞气,厉声道:“若尔等,谁能杀你?定方,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们是如何骄纵堕落的?本公问你,显武营缺员几何?!”
傅隆没想到,一直对他抱有愧意的李道林,忽然爆发。
多年积威,让傅隆一时间压力大增,根本不敢弄虚作假,答道:“缺员……三成。”
李道林虎目如电,声音愈发如雷,怒道:“缺员三成!缺员三成!!王爷若在,你缺员百人就该掉脑袋了,还敢喊冤!!赵步伟,拿下他,送长兴侯上路!”
“喏!”
“国公爷……”
……
嘉慧坊,成国公府。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素会明哲保身的成国公府,丝毫没有抗旨的意思。
贾琮只简略的表达了旨意后,成国公太夫人就果断的收拾了行头,自乘车马随锦衣卫出发了。
而且,丝毫看不出对贾琮的怨恨,满面慈祥微笑。
看到这一幕,展鹏终于明白,贾琮叮嘱他的事有多重要了。
这哪里是一个老妇,分明就是一条老毒蛇啊!
难怪成国公蔡勇和其子蔡畅风评都是阴险狡诈四子,原来源头在这里……
见贾琮看来,展鹏缓缓点了点头,知道他要抓紧了……
……
大明宫,紫宸殿。
看着伏地而跪,手中提着一颗首级的李道林,崇康帝震怒道:“开国公,朕相信傅隆没那么蠢,不会参与到巫蛊之祸中,但是,若连举兵谋逆之罪都可轻恕,那天下焉有太平之日?”
李道林叩首道:“陛下!傅隆未曾举兵,臣便在显武营中,何人敢叛逆?傅隆之首级,便是臣命副将赵步伟亲自斩下的!他治家无能,让钱氏做下那等悖逆之事,合该处死!但是,傅隆乃国之忠臣,为国征战多年,数次险死还生,有大功于国!今其已身死,唯求陛下只诛首罪!”
崇康帝胸口起伏着,他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敢求情!
他当然知道,李道林为的不是傅隆,而是显武营。
若是让显武营背上叛逆之名,那么朝廷便可名正言顺的进行一场血洗。
军中清理谋逆之罪,手段简单血腥,唯有一杀字尔!
但这却是李道林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
然而,这又是崇康帝所期望的。
盖因前面辛辛苦苦接收的五团营,极其难以消化。
五团营的中坚将校,悉数为贞元勋臣铁杆部将。
这些人拉拢拉拢不得,打压又师出无名,短时间内轻易动弹不得。
这让崇康帝极为失望!
若是能够得到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清洗后,全数掌管的大营,对于崇康帝来说,诱惑无穷。
越是看着这满朝文武,崇康帝越是无比渴望手握兵权。
以拨乱反正!!
只是,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不好与李道林正面相对,若如此,即使赢了,也是惨胜。
他目光转动,扫过诸人,最终落到了站在角落里好似透明人的贾琮身上。
贾琮带了成国太夫人进宫复命时,便在僵持中。
他一个战五渣的喽啰,在这间大殿内,自然没有说话的份儿,因此老实站在一旁候着。
若非他身份实在特殊,为天子耳目亲军,他连旁听的资格都无。
君不见六大国公,也不过进来两人罢。
崇康帝此刻却到了用他的时候,问道:“贾琮,你说,显武营是否为叛逆?”
贾琮连思考利弊得失的时间都不需要,躬身道:“回陛下,显武营明知臣为天子亲军,当朝冠军侯,还强行追杀臣穿过半座城,甚至还妄图冲击皇城,与御林军作战。若此不为叛逆,臣实不知何罪可定为叛逆?更不肖说,傅隆家参与巫蛊厌胜之案中。在臣看来,此罪更胜于追杀臣之罪。为人臣者,需知天威不可犯!”
听完这番言论,莫说殿内其他人,连崇康帝看向贾琮的眼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论不怕得罪人,这小子,该属当朝第一吧?
之前他同宣国公赵崇、成国公蔡勇已经势如水火,又因为顺天府官仓一案,忠顺亲王刘孜大出血十万两银子,恨他入骨。
原本他倒是和开国公一脉的衙内交情不错,谁知道,今日又将开国公给得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果真忠臣到这个地步?
看着满脸大义凛然的贾琮,崇康帝忽然明悟过来,他是松禅公的弟子。
他是儒门弟子。
这样成长起来的臣子,难免多些迂气。
他还不知道,在朝争之中,是非对错都是其次,利弊才是最重要的。
念及此,崇康帝心中的杀念忽然就降了下来。
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一言:利弊才为最重!
过了似短暂似漫长的一段压抑的沉默后,崇康帝缓缓开口道:“朕,素被人诟病刻薄寡恩,本想索性就做个寡恩之君。只要天下万民得安,只要大乾江山永固,纵然朕背负上这千古骂名,又有何妨?但是,朕终究下不了这狠心,行斩尽杀绝之事。长兴侯傅隆,曾有大功于国。虽罪责深重,但其已身死灯灭,罪责消半。便,不再施大辟之刑。
传旨,剥夺长兴侯封爵,长兴侯府除爵,追回丹书铁券及三代封诰。
钱氏腰斩,夷其母族。长兴侯府,男丁过七岁者斩,女眷发往瑷珲城,与披甲人为奴。
至于显武营,自守备起,悉数发往雅克萨城,待厄罗斯罗刹鬼再度来袭,准其死战,将功赎罪。
开国公,可满意否?”
李道林闻言,心中长叹一声后,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
决定了千百人之生死命运后,业已到了子时。
紫宸殿内手臂粗细的明蜡,照的大殿一片通亮。
却无人想着归家安眠,今晚,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崇康帝招来苏城,询问前长兴侯诰命钱氏之供词。
紫宸殿大太监苏城躬身道:“回万岁爷,钱氏交代,与傅贵妃交代相差无几。其确是在武安侯太夫人寿宴上,听得成国公太夫人与人言礼裕亲王府的庙祝有厌胜之术,便记在心上,后私下以五百两黄金,自小兴善寺庙祝老尼处求得厌胜之法,巫蛊宫中。
成国太夫人之所以言此,是因为她与礼裕亲王世子妃不睦,看不惯礼裕亲王府宠妾灭妻之行径。当日所言,亦是发愤之言。”
崇康帝看起来极信任苏城,听闻他之言后,连细节都不再询问,道:“既然如此,先送成国太夫人回家罢。”
苏城躬身一应后,与一黄门低语几句,便安排人送成国太夫人孙氏回去了。
等打发了这个“中人”后,崇康帝问诸臣:“礼裕亲王藏匿巫蛊厌胜之术,诸位爱卿以为,该当何罪?”
诸人闻言,面色骤然微变。
今夜刀锋,看来便是指向宗室这位老亲王了。
宗室诸王里,还有影响力的,除了忠顺亲王外,也只剩下这个圣祖时期的老王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