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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半为江山半为卿 (九)
“杀孙登!” 谢躬高举宝剑,跌跌撞撞冲下马道,抢了匹坐骑,与麾下弟兄一道冲出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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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老夫,你姓孙的也配?!
连刘秀都不敢对老夫见死不救,你在淇阴城下顿兵五日有余,岂不是自寻死路?老夫这就成全你,让你跟你家两个儿子凑成一路。
恨孙登先前差点儿吓得自己自杀,他将坐骑催得极快。不多时,就超过了麾下所有弟兄,然后又超过了刘秀的黑甲铁骑。麾下的亲信怕他万一战死,耽误了给大伙兑现赏格,强忍疲惫策马跟上,一边疾驰,一边高声劝阻,“大帅,大帅,您老乃万金之躯,犯不着身先士卒,身先士卒!”
“老夫今,今日,必,必须亲手将孙登抓回来,以慰战死将士在天之灵!” 谢躬跑到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肯放慢速度,继续用双腿拼命磕打坐骑小腹。
可怜的坐骑不堪虐待,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四蹄腾空,快如闪电。然而,尽管如此,却依旧跟不上孙登的脚步。
论逃命的本事,太行山孙大当家若甘居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自从发现来的是刘秀,他就果断选择了逃走,并且身边还带着早已备好的空鞍子坐骑。沿途像像杂耍般,随时更换,带着百余名铁杆心腹,将自己跟追兵之间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来人,给老夫放箭,放箭射他们!放箭射死他们的战马!” 一心想要雪耻的谢躬,气急败坏,扭头朝着亲信们发出一个绝对聪明的命令。
没有人回应,他的亲信们忽然放缓了速度,收起了兵器,笑呵呵地看着孙登等人的背影,仿佛在看着一群野鹿自投陷阱。。
“尔等为何要抗命?” 谢躬被气得脸色铁青,手按宝剑,就准备杀一儆百。就在此时,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号角之声,另外一队骑兵蜂拥而至,刹那间,将孙登的去路,堵了个结结实实。
“马将军,是马将军!”一个视力很好的亲兵,指着远方,兴奋地向谢躬汇报。“马将军来了,孙登插翅难飞!”
“谁,马武?” 谢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凝神看去,果然,看到新赶来的队伍前,有名身材高大的武将,手持锯齿飞镰三星刀,直扑孙登。沿途遇到敢于挡路的山贼,皆一刀一个,砍成了两段。
“子张,子张竟然来了?!” 刹那间,谢躬再度潸然泪下。
派人去通知马武停止对孙登的追杀,赶到淇阴县跟自己汇合,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情。如果不是马武赌气率部离去,孙登根本没胆子领着残兵败将向他报仇。如果马武还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也不用坐困孤城,苦苦期盼别人的支援。
现在好了,马武回来了,而孙登却在劫难逃。
只要他再向马武主动说一些好话,后者报完了家仇之后,未必就不肯回头。毕竟,追随他这个尚书令,远比追随刘秀更有前途。况且,刘秀先娶了阴丽华,又娶了郭圣通,唯独对马武的妹妹马三娘,负情薄幸!
而只要孙登死在了马武之手,剿灭孙登的功劳,就得算在他谢躬头上。毕竟,所有与孙登之间的战事,都是他谢某人在运筹帷幄。包括最后一战,也是他谢某人率部挡了孙登五天五夜,才给刘秀创造了出手之机!
“子张将军来了!”
“子张将军来了,杀孙登,帮子张将军报仇!”
“杀孙登……”
谢躬身后,数名原本就心存愧疚的将领,高呼着策马超过他,从背后向孙登的亲信,发起了总攻。
跟着马武打仗,势如破竹。而离开马武身边,却被贼人压得无法抬头。两相比较,让他们深刻地感觉到,追随谢躬根本没有出路。即便谢躬本人能够飞黄腾达,大伙的最后结局,恐怕也是一堆枯骨。
“马子张,你妹妹不是我杀的,孙某跟你无冤无仇!” 与谢躬等人的振奋截然相反,此时此刻,山贼孙登浑身上下的鲜血都几乎凝结成冰。惨叫一声,拨转刚刚换上的青花骢,掉头向南。
马武哪里肯放他离去?策马抡刀,紧追不舍。孙登身边最后的十几个铁杆亲信,横住坐骑,用自己的性命,给此人争取逃走时间。然而,挡得住马武,他们却挡不住刘秀、朱佑和严光。三兄弟各带一百幽州铁骑,脱离大队,如同三支利箭般,向孙登包抄过去,将沿途所有胆敢迎战者,全砍成了肉泥。
“保护主公!” 铫期和贾复怕刘秀出事,策马从后面急追而上。虽然只要张弓搭箭,二人都有把握将孙登射于马下。但是,他们两个,却默契地跟在了刘秀身后半丈远的位置,将手刃仇人的机会,悄然留给了自家主公!
“三娘,三娘不是我杀的!刘秀,你当时亲眼看到的,亲眼看到的。我没想杀三娘,我只是想拿下你们,向,向刘玄邀功!” 听到来自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孙登扯开嗓子,继续大声哭嚎。
如果早知道刘玄言而无信,对自己用后就扔,他当初绝对不会听从此人的命令。然而,后悔药从来无处可卖,他喊得再凄凉,也掩盖不了,三娘因为他的偷袭而死的事实!
“去死!” 朱佑从侧面冲到近前,抬手就是一槊,正砸中孙登后腰。
“呀——!” 有股痛彻心扉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孙登双手一松,无力地从马背上坠落,瞬间摔得头皮血流。
他却根本顾不上呼痛,一翻身跪了起来,朝着围拢上前的战马不停地叩头,“饶命,饶命,我没想过杀你们,我在太行山中,还存着大笔的钱粮,可以,可以全部交出来,交出来赎罪,赎罪!”
“孙大当家,你想得美!” 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从马背上俯身下。朱佑槊锋斜指,咆哮声宛若闷雷,“那年,我跟文叔,还有三姐,押着十多辆盐车去冀州赈灾,在太行山中,险些被你杀掉,后来,好容易捉住了你,却又不小心,把你放跑了。”
说到这里,一连串懊悔的泪珠,从他眼眶中滚出,滴滴带血,“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这是,这是我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朱将军,朱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孙登强挤出几丝干笑,用手挡住槊锋,“在下,在下一直佩服朱将军您有情有义……”
“噗!” 槊锋前刺,正中孙登肩窝,刹那间,血流如注。
“啊——”孙登疼得凄声惨叫,扭动着腰杆向后仰身。肩膀刚刚挣脱了槊锋,严光却默默上前,纵马从他大腿上疾驰而过。
“咔嚓、咔嚓” 两声脆响过后,红色的血肉,白的碎骨,相继从断腿处露了出来。太行山孙大当家疼得眼前发黑,却在求生的本能驱动下,双手拼命的抠着草地,向人群外爬动,“饶命,饶命,我有钱,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很多很多粮食。我愿意全交给你们,全交给……
“马某不要你的钱粮。”一个浑厚的声音,再度打断了孙登的幻想,他茫然抬头,看到又一张满是血泪的脸。
“马,马王爷!” 惊呼声,从孙登嘴中脱口而出。紧跟着,就是一阵无法取信于任何人的说辞,”令妹,令妹真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啊。他们,他们当初都看到了,是是周况,是刘玄,替刘玄传令的,是,是谢躬……”
“马某知道!”马武笑了笑,手起刀落,将孙登的双腿齐根切下,“所以,马某也不杀你!”
“啊——” 孙登惨叫着在地上扭动,双眼泛白,万念俱灰。”马子张,孙某,孙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有本事你去杀谢躬,有本事你去杀刘玄,有本事……”
“噗!” 一把陈旧的钢刀,凌空劈下,正中他的脖颈。
刘秀收刀,下马,拎着孙登的头颅,朝着太行山方向,深深俯首,“三娘,吾妻,魂兮归来!第一个仇人的脑袋,为夫给你送来了!”
“三姐,魂兮归来!!” 朱佑和严光,相继跳下坐骑,站在刘秀身后,流着泪向太行山躬身。
“魂兮归来!” 贾复、铫期、刘隆、万脩等将士,也默默地在马背上举起兵器,向巍峨太行,致以武将之礼。
“刘司马,刘司马,恭喜你大仇得报!”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弥漫在天地间的悲壮,更始朝尚书令谢躬,带着七八个亲信凑上前,涎着脸向刘秀表示祝贺。
还不到翻脸的时候,此刻,他必须为朝廷稳住刘秀。然后按照当初对付刘縯的数段,以诡计图之。为此,他愿意付出一些代价,哪怕将诛杀孙登的首功,拱手相让。
“谢尚书错了,刘某仇人,尚未杀完!” 刘秀放下孙登的首级,再度举起马三娘曾经用过的钢刀。
“啊!误会,误会……” 无边的恐惧,瞬间笼罩了谢躬的心脏。果断转过身,他撒腿就跑,“刘秀,我是当朝尚书令,你杀我等同于谋反!”
“没错!刘某就是要谋反。刘某早就该反了,如今已经太迟!” 刘秀迈步跟上,一刀将谢躬的头颅扫上了半空。
”三姐,魂兮归来!” 悲怆的喊声,随着血光响起。
天地间,一片殷红,宛若火焰。有一朵凤凰模样的流云,在夕阳下,缓缓张开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