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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寒死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小木匠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气力,他瘫在地上,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与程寒交往的经过,以及他那张友善、真诚甚至略带着几分秀气妩媚的笑脸……
好一会儿,他对那蓄须男子说道:“谁干的?”
那个被程寒叫做小师叔的男人眯着眼睛,沉声说道:“程寒过江,突发呕吐,随后身亡,我拷问了随他一起的黄老七等人,得知他在此之前,曾在张飞楼与你喝酒——所以他怎么死的,难道你不清楚么?”
小木匠回过神来,知晓自己被人怀疑是那杀人凶手,顿时就恼了,大声说道:“我当程寒是朋友,如何会害他?”
那人说道:“到底是谁害的,去了讲义堂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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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光膀子的汉子走了过来,对那人说道:“执法老幺,王麻子和他的亲信张三已经抓到了。”
那人点头,说道:“走吧。”
光膀子那汉子走过来,掏出麻绳,将小木匠给绑了,说了声:“我家程小爷出事,张飞楼上所有相关人等,都得去讲义堂说清楚,得罪了。”
他将小木匠给押出去,而小木匠则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那个蓄须男子。
袍哥会里关于“称呼”是很严格的,几排就是几排,那光膀汉子称呼蓄须男子为“执法老幺”,也就是说,此人应该是袍哥会十排的。
十排又唤做“老幺”,别看排在末尾,但地位却很是超然。
这十排里几个撑头的,有凤尾老幺、执法老幺、跑腿老立之分——凤尾老幺是有家资和实力的年轻后生,可“一步登天海大哥”;执法老幺多为流氓凶神,袍哥传堂、把守辕门、制裁叛徒、充当杀手的,就是此辈;跑腿老幺复杂打理茶堂馆、赌场的杂务;至于一般老幺,则是新人组织者。
十排是袍哥会的新人大佬培养地,地位十分重要,而能够做到执法老幺的,必然是袍哥会中武力超卓之人。
换到青红帮里,那必然是双花红棍的角色。
小木匠想明白这些,不再反抗,毕竟程寒身死,他极为心痛,也很想知晓凶手是谁。
出了门,王麻子和他先前带在身边的亲信张三都给反绑押着,灰头土脸的,满脸惊慌,显然是先前受了些苦头。
这会儿虽然已是深夜,但赌坊生意火爆,也有一些人围观,堵在跟前。
执法老幺眯眼,打量众人,开口说道:“双喜袍哥会办事,都请回吧。”
双喜袍哥会是渝城袍哥会亮出来的名号,因为这袍哥会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散落各地,在西南这边最著名的山头,自然是成都的锦官袍哥会、渝城的双喜袍哥会、叙州的岷江袍哥会。
另外满清覆灭之后,袍哥会里又出了几个新贵,有酆都的鬼面袍哥会、崇庆孙泽沛的保路袍哥会等等,各有不同。
袍哥会在西南一带,特别是西川地区十分盛行,这源于国父同盟会在西川策划的“保路运动”。
当时袍哥会是保路运动力量“同志军”的主力骨干,发展到后面,袍哥组织深入各州府、县的城镇乡村,到处都在“开山、立堂”,当时民间流行两句口语:“明末无白丁,清末无倥子(不参加袍哥会的人)”,到了现如今的民国,已然尾大不掉,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所以众人听了,不敢招惹,赶忙回到赌坊里去。
喵呜……
听到这叫声,小木匠瞧见虎皮肥猫出现在了赌坊的墙头,一对金黄色的双眸,正紧紧盯着自己。
哎……你个小畜生终于解脱了啊。
小木匠与王档头、张三被蒙了头,然后押着离开,一路上行程匆忙,大约还过了江。
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最终来到了一个宽敞祠堂中,这才解了头罩。
外面天光微亮,祠堂中灯火通明,小木匠双目有些难受,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打量周遭,发现除了自己、王档头和张三之外,祠堂之中,还有不少人。
跟着程寒一起的黄老七,和另外一个袍哥会成员自然也在,他们跪倒在地,身子时不时抖动一下。
他们显然是受过刑罚的。
在酒楼里与小木匠发生过冲突的雍德元也在,不过他并没有受到任何约束,坐在边儿上的一椅子上,脸色愤愤不平。
他妹子雍遗爱坐在旁边,而他们的对面处,坐着湖州会馆的苏慈文苏小姐。
她父亲苏三爷坐在上首,而背后则带着两个黑衣保镖。
除了这些小木匠认识的,祠堂之中还有十多个人,小木匠打量了一圈,有点儿印象,显然都是傍晚吃饭时,在三楼的食客。
在角落处,还站着七八人,小木匠瞧见了张飞楼里跑堂的。
他们显然是酒楼的人。
从程寒过江出事,到现在这么多人齐聚此处,小木匠深深感受到了袍哥会在渝城的势力有多强大——就连湖州会馆苏三爷这样的过江猛龙,在这夜里,都得乖乖地赶到这儿来,接受质询。
随后,小木匠瞧见了祠堂正中,挂着一幅牌匾,上面黑底金字,写着三个大字“讲义堂”。
牌匾之下,是身高两米的红脸长须雕像,却正是义名千古的关二爷。
二爷跟前,摆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躺着一人。
那人仰躺在上,白布遮住了全身。
那是,程寒么?
小木匠抬眼望去,想要上前打量,但祠堂里站着不少袍哥会的人,皆是神情肃穆,气氛极为凝重,所以不敢多作动弹。
就在这时,有人扬声高喊道:“五排程兰亭到!”
祠堂之中的袍哥会众人都将双腿并拢,越发肃穆,而随后,一个头戴瓜皮帽、脸色凝重的男子,被人簇拥着走进了祠堂里面来。
众人纷纷起身,朝着那人拱手,就连一脸不耐烦的雍德元,和身家巨万的苏三爷,都恭谨地叫了一声:“程五爷。”
程五爷板着脸,眼神之中满是丧子之痛,但走过小木匠等人身边时,却还是挥了挥手,对那执法老幺说道:“姜大,把人都解开吧,凶手没查清楚之前,他们都还是我袍哥会的客人。”
执法老幺听到,点了点头,手一挥,立刻有人过来,给小木匠他们,以及别的几个人松绑。
程五爷吩咐过来,走到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有人搬了金丝楠木的太师椅过来,他点了点头,又朝着旁边一个端坐的白胡子老头拱手,这才坐下。
他这边一坐定,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朝着场中众人拱手。
他朗声说道:“诸位,这个时候把大家从被窝里拉出来,很是抱歉,不过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想必也是知晓了。我们已经核查过了,袍哥会成员程寒,正是死于张飞楼,所以与大家都有关,这会儿叫大家过来,也是想要问一问,找出凶手——这一位,是程寒的父亲,我们双喜袍哥会五排的红旗掌事,程兰亭程五爷,而这一位……”
他指着那个白胡子老头,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是我们双喜袍哥会的圣贤二爷,廖恩伯。”
嚯……
这名字一念出来,众人皆惊。
这廖恩伯廖二爷可不是简单人物,他是光绪年间的进士出身,进过翰林院,饱览群书,专精祝由十三科与巫蛊一篇,后来在同治年间辞官,回到了渝城,教书育人,因为家学渊源,本就是修行之人,又在翰林院待过,一肚子的学问,无论是江湖行当里,还是民间,风评甚佳,名气极大。
事实上,这位廖二爷的后辈里,在军政两届,也出过不少厉害人物,这里暂且不表。
这事儿惊动了廖二爷,场中许多人都有些吃惊,不过也有人欢喜,知晓有廖二爷出面,至少不会胡乱冤枉人。
介绍完堂上两位袍哥会大佬,那人走下来,给大佬介绍在场众人。
头一个,说的便是雍德元。
“雍德元,本地人,双喜袍哥会闲老大雍熙文之子,师从青城山兀鹫道长,剑法一等,风评甚佳,昨日曾在现场。”
“雍遗爱,本地人,双喜袍哥会闲老大雍熙文之女,师从峨眉金顶的晴空师太,昨日曾在现场。”
“苏慈文,浙省人,湖州会馆苏礼宽之女,昨日曾在现场。”
“李福财,本地人,在五里店经营一家衣帽铺……”
“杨四,锦官城人,在当地经营一家布料店,与李福财过来商谈生意事宜……”
……
“表俊辉,连云十二水寨清风寨的三当家……”
“罗小黑,连云十二水寨碧水寨的头牌刀手……”
“灵犀,水月楼的红牌,与表二当家一起来的张飞楼……”
“史艾伦,赣西梅山教的开旗手……”
“冷箭,西北响马……”
“甘墨,来历不详,自称是鲁班教最后荣光荷叶张的徒孙,来渝城三个月,之前一直在湖州会馆的工地上做木匠……”
……
听完这一圈,小木匠有些懵,倒不是说他来渝城后的事儿被人挖了出来,而是因为昨晚在张飞楼吃饭的,除了他们之外,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江湖人。
这些什么连云十二水寨,什么梅山教、西北响马什么的,当真是龙蛇混杂,让人意外。
等那黄脸汉子唱完了名,那雍德元便立刻站了出来。
他指着小木匠,义愤填膺地说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害死我程寒小弟的,就是这个鲁班教的妖人甘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