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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及时退出万寿宫而免遭一难的百官,这时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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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公第一个意识到大事不妙,喊道:“救驾!”
数十名禁军不顾危险,冲入着火的废墟之中,试图营救朱立业,然而火势太大,根本无法扑灭,待皇城内的水车来时,大火已经着了将近半个时辰。又过了半个时辰,大火终于扑灭,爆炸之时,朱立业所在之处,成了一片焦黑,也不知道是尸体燃烧后的痕迹,亦或是其他残留物。
“陛下驾崩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要知道,二十多年来,陛下没有子嗣,也从未立过储君,而且立储之事,在朝廷之上是禁忌话题,百官都有了错觉,那就是陛下千秋万代,永不会死,可万寿宫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群臣乱作一团,围在鲁国公身旁,“章阁老,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心中都没了主见,但却都明白,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在座之中,虽然薛怀是军方首领,但若论朝中职位,仍以鲁国公章士和为百官之首。
大明朝实行封藩制,若皇帝无子嗣,需按亲疏关系,从各路藩王之中寻找继承人,最符合条件、也是第一顺位继承的是皇太后的侄子、也是当今陛下的堂弟蜀王朱立功,只是他远在蜀中,就算快马加鞭,也要大半月,而另一人则是在雁门就藩的陇王朱厚德,从雁门到京城,不过三日。
皇帝驾崩,鲁国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扶植新皇登基。朱厚德不过二十来岁,又是酒肉王爷,并无大志,若鲁国公能在第一时间拥立,那将是他章家飞黄腾达的绝佳机会,但这件事必须在绝密之下进行,暗中派人将陇王迎接回京。所以,他以陛下新丧悲恸为由,口中干嚎两声,作悲恸状,昏死过去,暗中吩咐管家,派族内精锐前往雁门接人。
赵拦江见到现场大乱,然而天道降至,如今京城如一个点着的火药桶,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出事之后,他很快回到府中,对杨笑笑道,“不必收拾,你带天赐先出城。”
杨笑笑不知发生何事,“怎么了?”
赵拦江沉声道,“陛下驾崩了,其他你不用多问,也不用管,我会让李偏将率人保护你离开京城,返回隐阳。”
杨笑笑以前是西楚谍目,知道大明皇帝驾崩对这个帝国意味着什么,“那你呢?”
赵拦江目露坚毅之色,道,“我留下来,这里的事,必须有个了断。你们先出城,等事了之后,我去追你们。”
杨笑笑知道自己夫君做了决定,也不劝说,将赵天赐抱了出来,带了些金银,赵拦江对随行义从一番叮嘱,让他们赶紧离城,并且传书给隐阳城,隐阳城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如今陛下驾崩之事,尚未传出去,京城还未封锁,对杨笑笑母子来说,正是一个机会。
待他们离开之后,赵拦江回到书房,抽出金刀,开始缓缓擦拭。
“天道降临?”赵拦江道,“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
文华殿。
“鲁国公醒了!”
百官仍在门口等待,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来到门前,要见鲁国公,拿出个章程来,尤其是内阁诸位大学士,趁这段时间,也在分析帝国皇位的走势,他们需要鲁国公给出一个表态,然而,鲁国公要见定北王薛怀。
薛怀早就在武英殿外等候,当听到鲁国公邀请之后,告知对方,薛王爷也因为悲伤过度,行动不便,无奈之下,章士和躲开百官,来到薛怀公署之内。
薛怀正在泡茶,看到鲁国公前来,沏了一杯茶,对鲁国公道,“章阁老,来喝杯茶。”
鲁国公道,“都火烧眉毛了,王爷还有心思喝茶?”
薛怀叹了口气,“陛下惨遭不测,内阁确实要有得忙了,不过,按规矩,我们军方这时不便插手朝政,首辅大人来找我,怕是有些不妥啊。对了,凶手抓到了嘛?”
鲁国公道,“光明教妖女并未逃走,已被禁军控制住了。”
“那就好,此事可要严查!”
拥立新皇之事,若得不到军方的认可,可是后患无穷,所以考虑再三,鲁国公决定将薛怀也一起拉拢进来。鲁国公见薛怀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谈之治丧之事,一会儿谈京城治安之事,心中焦急,开门见山道,“群臣要在下拿出个章程来,不知王爷可有意见?”
薛怀眯着眼,望着鲁国公,“国公的意思是?”
“这不是与王爷来商议嘛?”鲁国公道,“王爷在军中地位超然,我想跟王爷统一意见。”
薛怀呵呵一笑,“我没意见。”
鲁国公心说正好,于是将蜀王、陇王两位王爷摆了出来,“陛下子嗣凋零,太后又薨了多年,众多王爷之中,唯有蜀王、陇王是皇室近支。若拥立新皇,怕是要从这两位之中来选了。”
薛怀问,“阁老认为哪个合适?”
鲁国公道,“蜀王年事已高,且远在蜀中,虽然德高望重,但若迎他入城,往返怕是一月,就怕这段时间,京城出乱子啊。在下以为,陇王年轻气盛,又曾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孙……”
薛怀干咳了一声,“阁
老是觉得,陇王更容易控制一些吧?”
鲁国公脸色大变,连摇头道,“王爷何出此言,在下也是为了大明基业,为大明前途着想啊。”
薛怀道,“既然你都定了,还来问我作甚?”
鲁国公见薛怀始终不肯表态,有些焦急,道,“如今三大营、四津八卫及边关戍军,都听王爷的,在下也是抛砖引玉,听王爷定夺。”
薛怀站起身来,端起茶杯,在公署之内踱着步子,迟迟不肯表态。来来回回,让鲁国公心烦,他却又不敢说出口,终于,薛怀停住了脚步,将茶一饮而尽,露出一种莫名的笑意,“其实,还有一个选择。”
鲁国公问,“谁?”
薛怀见他那一杯茶尚在桌前,于是伸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
“隐阳王?”鲁国公惊呼起来,“什么,怎么可能?”
薛怀道,“今日陛下在万寿宫中曾问,陛下与隐阳王,像或不像?国公难道当时听不出陛下的意思嘛?”
听到这番话,鲁国公大吃一惊,联想到上午宴请之时的表现,道,“王爷的意思是,隐阳王是陛下外出的皇子?”
薛怀摇了摇头,“非也,隐阳王是前帝之子,陛下的亲侄子,朱厚逸。国公还是年轻了些,若早些入朝为官,见过先帝,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
“可是他二十多年前,不是被宇文天禄刺死了嘛?”
“你可听过赵氏孤儿?”
鲁国公当然听过,所以薛怀说出这番话时,心中已经开始动摇。如果按皇室血脉亲疏来继承大统,没人比隐阳王更有资格,可如今的问题是,他又如何证明自己是前朝太子,仅仅靠相貌相似?而知道真相的宇文天禄,早已被定为逆贼,他也无法出来作证。转念又想,若真让赵拦江继承帝位,他必然会为二十多年前的事翻案,而天统朝的臣子,基本都是朱立业亲手扶植起来,自己也不例外,在这个潮流之下,他又有几分把握,能从其中全身而退?
“如何证明?”
薛怀道,“他自然有办法。”
……
当听到杨笑笑母子出城的消息后,赵拦江将金刀收起,站起身来。
书剑山的事,尚未了结。
而今夜将会是人间最难熬的一夜。
妻子已出城,他在京城了无牵挂,他决定要帮萧金衍,来结束这一切。
正要出门,忽然听到门外车马声起。
原先安排的监视之人,纷纷离开了院子,取而代之的,是宫中的赤骑军以及禁军。原先陛下亲随太监高远丧命于爆炸之中,前来传旨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不全,奉内阁及军方大臣之命,迎赵拦江入宫。
赵拦江推门而出。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拦江冷不丁被这情景吓到,惊道,“这是何意?”
张公公道,“奴才前来迎陛下入宫。”
赵拦江道,“搞错了吧?”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陛下若有疑惑,可入宫后与章阁老、薛王爷再议。”
赵拦江记起上午薛怀跟他说的一番话,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决定前去弄个明白,“带路。”
来到太极殿时,文武百官早已列队,见到赵拦江,也不下跪,在殿内议论纷纷,上午还是异姓王爷,怎得不过半日,转身就成了新皇?不明所以者,断定其中必有阴谋的成分,直到薛怀与章士和两人上前跪拜,群臣这才恍然,看来这是要来真的了。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拦江道,“我不是什么陛下,各位搞错了。”
薛怀起身道,“这位是隐阳王,也是当年隆泰帝的皇子朱厚逸,天佑我大明,保我大明江山基业长存。”
隆泰帝?
前朝皇子?
群臣心中百感交集,若真如此,京城的官场怕是要大震了。当年朱立业登基,血洗前朝官场,如今隆泰帝的儿子回来,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最近新起来的臣子,尚且还好,当年为了讨好朱立业而诋毁先帝的那些官员,下场可就不妙了。
有臣子道:“章阁老、薛王爷,天下皆知,隆泰帝的皇子早已去世多年,如今忽然有冒出一个人来,怕是难以让天下信服啊,不知可有证据?”
薛怀对赵拦江道,“陛下,当年宇文天禄的那一道密旨,可在你手中?”
赵拦江此时有些发懵,听到这句话,从怀中取出那一道密旨,正是萧金衍给他的那封书信,还有在宇文天禄府中的那些文书。有太监将此接过,传阅了几人后,又回到赵拦江手中。
鲁国公抢先一步道,“各位同僚,密旨,还有宇文天禄的信函在此,莫非还有不服?”
那些担心遭到清算的臣子,决定拼死一搏,道,“文书可以伪造,如今皇室血脉凋零,就怕有人故意为之,好扰我大明江山社稷啊。”
薛怀开口问道,“玉溪道长何在?”
有人复道,“正囚在天牢之中。”
“请他前来。”
不多时,玉溪道
长来到了大殿之内,薛怀问,“道长,阵枢何在?”
玉溪道长道,“在贫道怀中。”
薛怀道,“前往监天台!”
百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来到监天台。
台正中,正是惊神阵操控之处。在以前,除了玉溪道长及监天台之人,严禁任何人靠近。薛怀来到赵拦江身前,“为了自证身份,请陛下前往监天台。”
玉溪在头前引路,赵拦江跟随上了两丈高的监天台上。
他猜到了薛怀的目的。
惊神阵,这座守护京城的大阵,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启动,他想要用赵拦江的血,来证明他是否有皇室身份。这段时日来,赵拦江也心神不定,虽有各种猜测或线索,但他对自己身份也存疑惑,而这座惊神阵,正是验明正身的最佳机会。
赵拦江对什么皇位,并不敢兴趣。
但对他的身份,却十分介意。
猎户之子,先帝皇子,两个身份千差万别,而今日,即将揭晓。
监天台上,有一圆盘,上面刻满着稀奇古怪的符号,看上去像是某种咒语,或者图腾,令人心神荡漾。
这便是惊神阵了。
号称天下第一大阵,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启动,足以对抗书剑山的绝世阵法,就在他眼前。古朴而厚重,没有雕龙刻凤,与周围浑然一体,经历了五百年的时光,并未有太多的变化。
玉溪将他带在圆盘之前,从袖中取出一个锥形玉器,看上去就如一把钥匙,插入圆盘之中,正是惊神阵的阵枢。
赵拦江将阵枢握在手中,略微有些沉,但握在手中,却又一种厚实的感觉。他抚摸着阵枢,心想,自己的身世,即将在这一刻揭开,想到此,他微微用力,阵枢刺入手掌之中,鲜血顺着锥器流了下来,滴落在圆盘之上。
一滴,两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头注视着监天台的变化。
……
安置好李纯铁之后,萧金衍来到了午门之外。
人群早已散去,街上的花灯、彩车被人踩踏,一片狼藉。再看万寿宫,已夷为平地,不仅如此,整个皇宫的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口子。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巨响,就是万寿宫爆炸之事吧,萧金衍如此想。
皇宫的守卫早已换了人,正在清理午门和万寿宫前的尸体。
发生了什么事?
萧金衍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便被守卫拦住,“前方是皇宫禁地,任何靠近着,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萧金衍不再向前,在广场周围游荡,在周围的废墟之中,他察觉到有人,萧金衍凑了过去,看到一人疯疯癫癫,朝着他道,“死喽,死喽!”正是白天追着囚车跑的那个疯子!
萧金衍上前,那疯子道,“别过来,你是人是鬼?”
萧金衍道,“自然是人。”
疯子鼓起勇气,伸手摸了摸萧金衍,“我爹说,人是有温度的,鬼没有体温,看样子,你是人咯。”
“你说都死了,什么意思?”
疯子指了指万寿宫,道,“砰的一声,皇帝死了。”
萧金衍不知发生何事,听到这番话,惊道,“皇帝死了?”
疯子十分确信的点点头,“死了,这只是开头,晚上会死更多人。”
萧金衍问,“你怎么知道?”
疯子道,“我能看得到,我什么都看得到!”他试着将一块门板往身上堆,“快藏起来,我不想死。”
萧金衍觉得此人有些疯癫,说话有些神叨,正要离开,疯子忽然道,“群星归位之时,天道降临之日。”
听到这句话,萧金衍浑身一惊,这句话,他不止一次听到过,但从疯子口中说出,却是头一遭,他来到疯子身前,问道,“这句话,谁告诉你的?”
疯子道,“没人告诉我,我就知道。”他用手指着南方,“死亡从南方开始,天道所经之处,尸横遍野,寸草不生。”他抓住萧金衍的手,浑身颤抖起来,“我还看到,我还看到……”
“看到什么?”
“你全身发光,会死得很惨……”
“什么意思?”
疯子道,“我,黄衣之王,打钱!”
萧金衍道,“要钱,我有很多。可我为何要相信你?”
疯子指着皇宫深处,道,“半个时辰后,会有一位公公,带着四个彪形大汉,潜入司礼监,将玉玺、行玺还有各方印鉴带出宫外,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话准不准了。”
这疯子说话虽然疯疯癫癫,可是许多话却大有深意,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许多已无法以常理度之,他又问,“你还看到什么?”
“前生!”疯子双眼发白,口中癫狂道,“我看到了我的前生,我的前生是一个画匠,我有一个丹青山庄,我有一个名字,叫丹青生!我还看到,一块白布,遮天蔽月的布,将天下的亡灵都收入其中,……”
疯子开始浑身颤抖,紧接着抽搐起来,他指着虚无之处,颤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