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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5章 连环马
太兴十年二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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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函谷关往东,准备与张辽前锋会合。
虽然说有张辽的前锋部队开辟标注了道路,但是斐潜带领的中军部队,依旧走得十分的谨慎。
朱灵带着斥候营,先行三十里,而庞统带着的后军,又距离斐潜的中军有三十里。即便是遇到什么特殊情况,相互之间也会在半天,最多在一天内就能汇合在一起。
在古代行军过程当中,无疑是军队最为薄弱的时候。
行军途中的军队,大多数时候就如同『活动的靶子』一样,这个问题并不会因为某个统帅带领就能豁免。就算是不提粮草,以及行军过程当中各种复杂的地形问题,就单说大多数时候,兵卒行进,尤其是长距离行军,都不会把所有的装备带在身上,毕竟负重越高耐力就越差,行进的距离自然就会缩短。所以在长途行军的过程当中兵卒的装备基本都在辎重车上,一旦遭受袭击不仅要列队反击,还要及时拿回武器装备……
这一特点也解释了为何古代战争中『以逸待劳』和『截击粮道』会成为经典的,并且谁都知道,但是谁都不好防御的战术。
如今在斐潜中军大部的后面,就是各种马车,骡车,人力车,蜿蜒而行,似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道路之上,不时可见斥候哨探,戴明盔,挂令牌、背着认旗,来回奔走。
前后走了三天,最后一支后勤部队,才算是全数离开了函谷关,进入了河洛地界。
走在河洛这一块的土地上,一种荒芜苍凉的感觉迎面而来,让斐潜心中多少是有些感慨。
自从中平年间开始,在这一片的土地上,不说有多少英雄豪杰,野心蓬勃的来来去去,就是那些宛如野韭一般的民众百姓,又有多少倒在这一片土地上?尸骸永远掩埋于此,或许千百年后都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华夏,或者说是人类,是擅长于内耗的,只不过古代华夏的文明进度太快太高,所以比其他地区更为明显一些。这或许是在基因当中留存下来的标识,为的就是人类有朝一日可以自我毁灭。
相比较长安地区,河洛会相对开阔一些,而山东中原地区又比河洛还要更大一些,而华夏的王朝,也就从封闭逐渐的走向了开放。
当然,有两个是例外。
这也符合自然规律,毕竟华夏是以农耕为重的文明发展线路,所以必然倾向于走向更适宜大规模土地耕作的区域,但是这样也带来了防御上的困难。
秦朝的时候,一个函谷关就可以隔绝大多数威胁,而到了汉唐时期,就必须是防御关中或是河洛的八关了,发展到了明朝,那就是北面有山海关,西面有玉门关,东南沿海有倭寇,西南方向有土司山蛮……
归根结底是因为『教化』的不够。
或者说,对内教化大于对外的教化。
在这个方面上,后世的米帝无疑有一段比较成功的时间。通过各种宣传,渗透,知了代言,使得米帝可以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像是吸血的水蛭一样,不断的抽取其他国家的优秀人才,然后通过这些优秀的人才扩大自身的优势,随后再用这些优势再去吸引人才。
所以,人才是最为重要的。
而华夏当下的这些地主阶级,只是将目光死死的盯着土地,然后想尽一些办法要将百姓民众禁锢在土地上,剥削其劳动的价值,试图形成生生世世代代相传的压榨链条,显然是无法长久的。只不过,因为人类本身就是短生种,所以也免不了会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
进入河洛地区,斐潜看到许多村庄荒废了。
在东汉期间,河洛地区原本是很繁华的,虽然谈不上什么三里一村,五里一乡,但是之前沿着官道的周边分布的村庄乡镇还是很多的。只不过现在都已经基本上都荒废了,只留下一些残骸在此。
毕竟这些村庄乡镇距离官道越近,也就越容易遭受战火的波及。
而且在河洛有一点和关中地区区别很大,就是道路非常难走,坑坑洼洼不说,还有的地段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样,整个道路的地基都没了,和之前斐潜留存的记忆印象完全不符合……
作为后世之人,斐潜比大汉当下自然要更擅长于全局,甚至是长期的战略规划。整个国家,所有的层级,包括财政赋税,粮饷征收等等,都是要从全局入手,而不能偏心于一处。
东汉对于帝乡和冀州的偏爱,也注定了西羌问题的诞生,而西羌最终导致了东汉末年的朝野震荡,国家纷乱,那么东汉对于南阳和冀州的这种偏爱,又有什么益处?
关键是这些得到了东汉偏爱的士族乡绅,却将这种偏爱视为了理所应当。
得知斐潜领军前来,张辽带着人马,出迎五十里。
在见到了斐潜中军旗帜出现的时候,这些前锋兵卒无不欢呼『万胜』。
在如同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中,斐潜似乎看见了远方宛如墨点一般的雒阳城。
『拜见主公!』张辽上前参见。
斐潜翻身下马,上前拉起张辽,『文远不必多礼。』
张辽又是和其他随行将领谋士见礼。
众人让开道路,使得兵卒继续前行。
斐潜带着众人登上了道路一旁的土塬,眺望东面方向,『一别雒阳,不觉数载矣。』
张辽闻言,也不由得一愣,神情之中也颇有些怅然。
土塬之上,感受到了春天暖意的小花,在草丛之中悄然绽放,似乎是要用自己花瓣的颜色,欢迎新的春天,新的希望。
斐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当年在雒阳城中的那些细碎平常的小事,似乎又重新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片烧黑的破陶碗底,有些硌脚。
斐潜弯腰捡起那片破陶,翻过来看了看,没有铭文,显然是一个不知名的小窑口烧的。
曾经在这陶碗里装了些什么?
『我记得当年我住的那个巷口,便是有一家做汤饼的店铺……』斐潜虚虚指着雒阳城的方向,笑着说道,『那店铺叫做汤饼王……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那店铺做的汤饼全洛阳最好吃,结果后来才知道,那掌柜姓王……他家的汤饼,就是用大号的陶碗装的,卖得最好的,就是韭叶汤饼……』
在记忆里,当晨光爬上汤饼铺的铜釜的时候,王掌柜就会从店铺里面冒出头来,身上沾着面粉,将木勺在柜台边缘敲得梆梆响,在铜釜的水汽升腾中大声的吆喝着。
而那值守了一夜,穿短褐的戍卒,就像是石敢当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蹲在店铺外的青石阶上,捧着大陶碗,挑起碗里的韭叶面片吸溜。
隔壁卖油的张娘子,也会特意打扮一二,头上插着鎏金的银簪子,让簪头缠枝纹里嵌着的琥珀,迎着朝阳晃动着金黄,一路跟其他商铺打着招呼,一摇三摆的来买汤饼,浑然不顾自己屁股上沾染了多少戍卒的目光。
在街头拐角处,赵阿婆会拿着新蒸出来的枣糕递给重孙,露出慈爱的笑容,眯着眼将重孙掉下的枣糕残渣用手指头沾着,送进自己缺牙的嘴里,说等西市大集开课,再带重孙去看杂耍,还要给买个画着蚩尤的陶哨。
除了集市之外,最热闹的还是太学门前的书肆街。那些未冠的学子们挤在帛画摊前,面红耳赤的争辩着谶纬图里的赤厄之期。一旁卖简牍的老叟笑嘻嘻的看,从不参与学子的讨论,但是他总喜欢将《急就篇》和腌梅子并排摆开一起卖,并且说识字就如食梅,先酸涩后回甘……
斐潜的笑容,渐渐的收了起来。
或许现在,汤饼王的店铺早已倒塌,卖油的张娘子香消玉殒,街头拐角处的大槐树成为了枯木焦枝,而那曾经聚集天下学子的学宫,也成为了野狗徘徊之所……
『洛阳城西塬,
断壁迎朝阳。
残垣埋荒草,
废井掩寒霜。
故友三四子,
如今皆孑然。
犹记别时语,
执手泪盈光。
忽见春花开,
追惜旧河川。
愿集风雷翼,
振翅换新天!』
……
……
河洛之地,春暖花开,可是如果走在群山之中,尤其是海拔比较高一些的山腰山峰位置,还是依旧比较寒冷的,甚至在山巅依旧能看到一些残雪。
山风裹着碎雪灌进领口,诸葛亮紧了紧皮裘大氅,望着前方如刀削斧劈的山壁。
铁骨岭的隘道在远处若隐若现,像条僵死的白蛇蜷缩在千仞绝壁之间。
没错,诸葛亮冒险了……
诸葛亮不是一生谨慎么?
他确实是谨慎,但是同样的,他也会冒险。
只不过诸葛亮的冒险,都是至少有六七成的概率,他才会去做,而那种低概率事件他是拒绝的,也不会去赌什么百中取一的事情,所以才显得比其他人谨慎。
这一次的冒险,也同样是诸葛亮觉得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才说服了徐晃,由徐晃统领着兵马在江陵和曹真拉扯,而诸葛亮则是带着小部队返回了秭归,从秭归北上,奔袭房陵。
之所以不走江陵,一方面是江陵周边诸葛亮和徐晃不熟悉,而奔袭穿插这种事情,一旦被敌方早一步察觉,那就几乎是死路一条。另外一方面是从江陵到秭归,一路都是行舟,也刚好让准备出发,翻山越岭的兵卒可以在舟船上歇息一二,补充一下营养什么的……
刚巧,在诸葛亮到了秭归营地,准备进发的时候,便是碰到了沙摩柯。
于是诸葛亮干脆就带着沙摩柯一同而行,从秭归翻山越岭,直奔房陵。
『报——』斥候从前方返回,面带忧虑之色,低头禀报,『前方有绝壁阻道,难以通行!』
诸葛亮皱起眉头,展开地图,仔细查看,『没走错啊,怎么会有绝壁?』
十二日前从秭归出发时,八百精兵铁甲铿锵,此刻回望蜿蜒山道,却见士卒或是扶枪作杖,或是斜靠山壁,多少有些疲惫之态。
诸葛亮带着人到了斥候所禀报的绝壁之处,方知道这里原本是有条索道,但是年久失修之后,已经是腐朽坍塌,只剩下了一些光秃秃的残破桩头在石壁上。
若只是石壁,倒也不算什么,可是这石壁不仅是下部分直上直下,在顶端还有一小段,是突出了出去,空悬在外……
在下面半截,掉下来还能落在这不大的石台上,可要是在上面一段掉下来,那就多半是会直接掉入深谷之中!
沙摩柯走了过来,抬头看着那石壁上的残留坑洞,『我的人可以上去。』
诸葛亮抬着头看着,『怎么爬?这石壁直上直下……还有上面那一段……』
沙摩柯指点着石壁上面的留下的柱坑凿洞,『有哪些就可以爬上去,等到了上面,就用绳索勾连,一段段的上去……』
『行,试试看。』沙摩柯表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诸葛亮显然一时没能想到要怎么对付上面那一段的外凸的石壁。
一般的石壁,川蜀兵卒大多数都可以对付,比如其他地方砍伐木头,建造木梯,像是登爬城头一样用长木梯,爬上去,虽然会比较耗费时间,但是基本都没什么问题。
但是这往外凸的一段石壁……
沙摩柯向后招手,叫他带来的那些族人,『你们过来,卸甲!迭人为梯,先爬上那边,将那些下面柱头挖出来!』
沙摩柯的族人也都是习惯了在山林之中攀爬,面对这直上直下的石壁,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是直接有人奔到了石壁之下,堆迭了人梯就往上爬。
在下半部分的石壁攀爬进展很快,主要的难处就是在最上面一截……
诸葛亮抬着头看着,他不明白等到了上面要怎么爬?
结果诸葛亮看到沙摩柯的族人爬到了往外突出的那一部分的石壁的时候,是拿出了匕首直接插入了石缝,凭空生出了攀爬的接力点和落脚点!
『明白了。』
诸葛亮恍然,立刻吩咐让兵卒将携带的短兵刃全都集中起来,供给沙摩柯的那些族人使用。
川蜀军兵卒的短兵器,显然比那些沙摩柯族人的兵刃要坚固耐用得多。
『藤!』沙摩柯说道,『要用好的藤,绳子不行。』
诸葛亮也是点头明白,让兵卒去周边采集山藤。
『别拿干藤老藤……要粗的,带刺的……』沙摩柯补充说道。
山藤这种东西,非常奇怪。
细嫩的山藤,一扯就断,但是有一些山藤上面浑身都是尖刺,韧性十足。
沙摩柯要的就是这样的山藤。
至于上面的尖刺么……
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削?
当然,临时的藤梯比木梯那种栈道,会更不耐用,藤蔓刚砍下来,还可以保持一定的韧性,但是时间一长腐烂和枯干之后,也就自然失去了韧性,随时都会重新垮塌掉下来,但是他们不是要天天这么走,或许只是要走一趟……
不论成功,还是失败。
三更时分,藤梯终于是接到了石壁顶端,前军便是开始攀岩。
在攀爬的过程当中,并非完全没有风险。
有人在爬上去的过程中一脚踩空,便是沿着石壁一路掉下去,滑落深渊,惨叫声在山谷回荡。
有的人虽然没掉下去,但是不小心手脚踩到或是碰到了那些刀刃裸露在外的匕首上,又或是被那些藤条的尖刺扎到,又不能说缩回去裹了伤再爬,只能是咬着牙忍着痛继续往上……
一路往上,血痕斑斑。
火把在夜风当中明灭,照着兵卒攀爬往上,犹如登天。
『从事,要不我们先上去,然后用吊索……』诸葛亮的护卫在一旁低声说道,『这石壁太高……』
诸葛亮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必,他们能爬……我也可以。』
已经有兵卒攀爬到了石壁上,然后开始用绳索吊着一包包的兵卒脱下来的战甲往上拉。
麻绳在石崖上晃动,摩擦。
等兵卒编制吊篮什么的,当然有可能会更安全,但是如果说万一绳索在往来吊拉的过程当中已经出现磨损了……
还是自己爬比较稳当。
虽然也同样有风险。
『放心,我护着你。』沙摩柯对着诸葛亮说道,『取绳索来,将我和从事系在一起!』
诸葛亮没有矫情,拱手向沙摩柯称谢。
站在石壁之前,诸葛亮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在怀里的一块玉玦,那是三年前在成都,徐庶在他出战之时,赠予他的。那是从剑阁道传入山中西域和田玉。玉玦已经被诸葛亮摸索得很是圆润,温润的手感也让诸葛亮紧张的心略微放下来了一些。
『我先上,我踩哪里,你踩哪里。』
沙摩柯特意嘱咐道。
『好。』
诸葛亮跟着沙摩柯,踩着藤梯往上攀时,听见脚下咯吱作响。
等爬到了接进上层悬空位置的时候,不知道是心中紧张,还是真的出现了藤条开裂,诸葛亮听到了一些折断的声响,犹如死神在耳边低吟。
诸葛亮尽可能的不去想,不去看,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沙摩柯身上,跟着他的脚步,一点点的往上……
直至最后一段,诸葛亮正觉得手脚有些乏力,吃不太住劲的时候,沙摩柯已经攀爬到了石壁之上,回手一把拉住了诸葛亮的手臂,和其他兵卒一起,将诸葛亮拉上了石壁崖顶。
诸葛亮上了崖顶,转头回望,东方一线晨曦,悄然绽放。
远山层层迭迭,尽在脚下。
崖顶的晨光漫过诸葛亮沾满岩屑的衣裳,也在映照在他的脸庞之上。
当他望向来时蜿蜒如肠的山径,突然想起当年他在鹿山之下读《盐铁论》时,看到骠骑大将军在其中的批注——
『万物若散星之列,实乃天弈之连骖』。
果然相同,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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