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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杀者与被追杀者的距离,仅仅在一个转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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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开始浓郁下来,可这已经拖拉了一天的血腥厮杀还没有停歇,凌乱的战场中,到处能听到李闯以死的呼喊,这时候有没有电话,虎楞楞向外冲的秦军还真是唬住了些人,然而旋即,闯军老营兵打着红旗散布出来,同样叫嚷着闯王令,散乱了的农民军再一次犹如狗皮膏药那样粘了上去。
这种打烂战恰好是闯军的强项,夜色里,不知道有多少秦军能活着逃出去。
作为这支部队的统帅,袁崇焕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尽到了自己的职责,那个不起眼的小山坡上,交叠在一起厚厚的尸骸竟然将山脚都给遮掩住了,自潼关花马池而招,仅仅成军一年有余,却已经胜过大明绝大部分军团兵马的秦军标营也只剩下十几个,而且人人带伤,没人能站的直。
可就是,看着犹如血池里面泡出来的铁血秦军们,山下已经围困了数万闯军,却是无人敢上前。
广渠门之战,袁崇焕也曾经身备重甲,身中数十箭,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被射穿了,为了奔袭,他把保命的丝绸重甲都卸了下来,就算有亲兵舍身挡箭,他现在也是身中三箭,一直从肩膀射穿,后背出来,一件箭穿胳膊,第三箭在腹部染了一大片血红,身子都打颤了,可袁崇焕也是死死的抓住那杆子袁字大旗。
只要他在这儿多站一秒,都能吸引越多的农民军,让他的部下多一分生机!
然而这也是袁崇焕绝望到了极点的表现了,但凡大明帝国还有一丝机会,他都要保留这有用之身,为明帝国效最后一滴血,可现在,没用了!
“袁督师!求您降了吧!您,老李服了!”
这份意志已经超越人类了,就算宿敌,差点丢了小命的李自成都无话可所,站在山头下,他是感慨的重重的一鞠躬。
“还能打的动吗?”
听着他声音扬的老远,重重的喘了口气,嘴角上挂起了一丝微笑,袁崇焕轻轻捅了下身前。
简直被射成刺猬了,粘稠的热血在脚底下流成了一小滩儿,拄着枪杆子,刘垢哀却是咬着牙强撑出个狠笑来。
“督师,再让他五十个!”
“好!”
嘴角上的笑容更浓郁了点,忽然再一次回身向东北方向重重眺望一眼,旋即山下数万闯军就看着袁崇焕做了一个动作,把那杆已经烧出几个窟窿的战旗拔起,旋即又无比端端正正的狠狠插回了地上。
终于是彻底失望,转身后走,李自成边走向后挥了挥巴掌。
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拉着沉重的雕弓,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轰然领命,大步向前,咯吱咯吱的声响嘈杂的响了起来,一支支破甲甲倒映着火光闪烁着一种逼人的寒气。
“狗二……”
看着这漫天的羽箭腾空而起,忽然间一股子与袁崇焕极不符合,搞怪的笑容在他的嘴角露了出来,又是轻轻踢了一脚死死挡在他身前的花马池盐工,他轻轻呼喊着。
“督师,原来你知道小的的名字啊!”
“活下去,等以后一个叫毛珏的家伙打过来,投靠他吧!”
没等刘垢哀回过身,箭雨落下来的最后一秒,袁崇焕狠狠推了他一把,旋即举着大旗大步向前走了一步。
噼里啪啦……
仰面而倒,就像电影里的经典镜头那样,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可这阵箭雨还算给面子,没有大脸,一口鲜血从肺里咳出来,可袁崇焕脸上那坏笑却似乎更加浓郁了一点。
似乎,袁某这辈子,全都是糊涂事儿,临死了,似乎终于做了点有意义的事儿!
粘稠的热血流淌在脸上,呜咽都不成声音,刘垢哀两只手十支手指狠狠地抓进了大地里。
…………
主帅从孙传庭换成了袁崇焕,决战的地点也从郏县换到了鲁山县,可大明的命运依旧没有迎来转折,在这儿,崇祯皇帝最后一支听令于自己的军队折戟沉沙。
战线拉出去三十多里,四散突围的秦军当场阵死了四万多,一百九十多门大炮,甲七千领,马九百九十多匹被闯军俘获,高杰,白广恩等几路总兵四散而逃,狼狈的退回陕西,这里头逃的最快的莫过于被袁崇焕留在鲁山县城守城的东阁大学士吴甡,早晨袁崇焕诱敌深入,郝摇旗骑兵直突击到城门底下时候他就被吓坏了,袁崇焕发起决死突击那一刻,信誓旦旦带着圣旨逼秦军出战的东阁大学士带着河南总兵陈永福的八千豫兵,第一个逃了!
他的部队倒是最完整的撤退到了汝州,到了汝州城,没有想着如何把这场战争打下去,放任豫兵去劫掠自己家的城池,吴甡第一件事是浓墨重彩上书弹劾,把战败的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袁崇焕头上。
更具讽刺性的是,吴甡推给袁崇焕的头一项罪名,浪战!
不知道的还以为之前逼着秦军出战的不是他吴甡而是他袁崇焕那样。
可就在他费尽心思,浓墨重彩一封弹劾奏折才刚刚发出,没等吴甡松一口气,天边那犹如夏蝉的战鼓已经在汝州城下猛烈的响了起来,再一次,汹涌出战的大学士吴甡一箭未发,又是狼狈的一口气儿溃逃向了潼关。
地平线上,堪比后世非洲动物大迁徙那样的壮观一幕出现在地平线上,分成几路,数之不尽的闯军重兵烟尘滚滚,绝口的黄河那般倾泻向西北。
陕西那茫茫黄沙的黄土高原毕竟是农民军发源之地,超过八成的农民军首领出身于此,鲁山之战,袁崇焕至少杀死杀伤闯军六万人,可连身上的伤口都没来得及裹,浩浩荡荡的大军就精神亢奋的向西北进军而去,在闯军心头,西安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京师。
吴甡的奏折还在八百里加急向着京师跑着,紧挨着战场边缘,一个满面皱纹的流民军老农却是猛地扎进了破巷子里,片刻后,中原从未见过,一只比鸽子大不了多少的猛禽游隼冲天而起,声音凄厉的在遍布尸骸的战场上盘旋了足足几圈,这才猛然震翅,直奔天寒地冻的东北而去。
…………
在没有无线电的时代,没有那种信息传递方式比飞鸟传书更快了,鲁山大战之后地十三天,锦州,马步军都督府。
窗外,有点类似于大跃进那样,就算是窗外依旧飘着大雪,可是戴着类似于狗皮帽子那样大棉帽,穿着厚重大棉袄的东北人依旧是忙碌的推着车子,扛着几米长的铁轨钢筋,穿梭不惜。
已经尝到了铁路的甜头,整个东江都演变成了巨大的工地一般,从最上面的军区军镇首长到底下一个个平民小兵头头,全都念叨着一件事儿。
修路!
也只有那么少时一些人例外,洪承畴,祖大寿的降军被裁掉老弱,五万人才精选出一万六千人,组建了新的盖州军镇与锦州军镇,至于沈阳军镇,则是在这次南征中有功的后备部队抽调精锐组成。
整个辽东将门,最大的输家似乎只有祖大寿了,他对大明朝的忠诚的确令人称道,历史上哪怕是松锦大战走投无路不得不降了清,祖大寿也是默默无闻,直接退隐了二线,不像是吴三桂之流,一投靠新主子,立马演化成穷凶极恶的忠犬,凶恶的扑向大明狠狠撕咬着血肉。
可也是他的这份愚忠让毛珏不敢用他,整个大辽第一份爵位封到了他身上,五池侯,正好东江发现了后世五大连池市那连成片的温泉,干脆放这个镇守辽东几十年的功勋老将退休去泡温泉养老去了,也是厌倦了腥风血雨的战争生涯,祖大寿倒是也没有异议。
没了他这个军头,本来毛珏担忧的辽东将门顿时成了一盘散沙,本来一些军头还想闹事儿,憋着不想配合东江的整编工作,可是从军的条件一放出,团一级的将官年俸达到千两,普通兵士一个月还有二两银子两石粮食,谁都绷不住了,甚至为了抢夺那稀缺的名额,那些辽东军头还把全身解数都使了出来,或是使银子,或是找关系,隔三差五两队军头还在大街上上演一场全武行,显示一把肌肉,恨不得把别人全都压下去,就剩自己才好。
这帮家伙折腾的东江军纪政法系统差不点没当场去世了!最后毛珏火冒三丈的把左右为难的庞大海拎出去,当场打了五十军棍以正军法,这位最早跟着毛珏的起家亲信肥呼呼的屁股才得以让东江选兵政策得以顺利的进行下去,延期了半个多月,完成了新军区的组建。
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在大明懒散贪污横流的辽东镇军到了东江这个大环境也犹如换了个人那样,各个新上任的团率队正飚着劲儿的甩着正步训练着东江操典,一个个号子喊的比谁都高。
一方面到了东江这个新环境,说都想争先恐后表现一下自己,以博得新领导欢心,另一个方面,就算是毛珏或者任何东江高层都没有承认,可是辽王不满足这个小小辽东,向着中原倾泻的那股子劲头却已经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如今大明朝的腐坏堕落已经是深入人心,自大明来,大明剩下多少力量,大家伙也是心知肚明,改朝换代的气息已经是扑面而来,谁不想在新朝博得一个好位置?
前所未有的机会,是封侯封伯,封荫子孙还是碌碌无为错失时机,可全看自己本事了!
整个东江就像是一头发情了的雄狮,平静的表面下抑制不住那股子冲动的浮躁。
而此时的锦州,就是这狮子头!
“一二一!一二一!立正!立枪,刺!”
楼下,军官恨不得喊破嗓子喊着操练号子,满心希望去吸引毛珏的目光,哪怕一眼,让辽王记住自己,将来就是飞黄腾达了!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就靠在窗户边上奋笔疾书写着自己的入关计划,已经听惯了太多操练的毛珏根本连头都没抬一下。
“老爷,休息一会吧!”
浓郁的香味传来,穿着那后世的狐裘领棉裙子,头发婉约的盘起,端着参茶进来,素衣是心疼的在一边轻声呼唤着。
可毛珏头都没抬,仅仅淡然的点点头。
“放下吧!知道了!”
也知道现在的毛珏已经不是那个带着自己疯闹的少爷,知道自己管不了,放下参茶,素衣只能是微微一蹲礼,又是轻巧的退了出去。
门才刚刚关上,窗外扑腾腾的翅膀声却又是响起,迎着寒月里难得暖洋洋的冬阳,一支疲惫的游隼落在了窗台上,终于是翅膀伸向一边大大抻了个懒腰,边上的亲兵立马是拿着肉迎了上去。
“辽王,关内急报!”
“念!”
还是没扔下笔,头都没抬,毛珏心不在焉的命令着。听着命令,秘书长阿德蕾娜习以为常的捏开蜡丸。
可仅仅念了第一句,她的话语却是戛然而止,顿在了那里。
“鲁山之战,三边总督袁崇焕败亡,阵死……”
对着阿德蕾娜愕然的话语,毛珏的笔也是吧嗒一下掉落下来,墨将刚刚写好的文件染黑了一大片。
…………
比东江晚了七天,京师也终于迎来了精疲力竭的信使。
红翎信使抵达京师时候,崇祯还是一如既往的开着早朝,尽管如今已经是山河破碎,朝廷能管的地方其实已经不多了,哪怕是是江南,也有不少地方开始各自为政,如湖广大部分被左良玉截流,四川云南更是被张献忠闹得天翻地覆。
可崇祯只能是更加的拼命扑到这些愈发琐碎而无关紧要的国事上,也只有这样,他这才能忘掉内心压抑的恐惧,暂时忘掉那幽灵那样纠缠着自己的亡国气息。
可当朝堂上,听着兵部侍郎小声而急促的禀告声,急于将一切身价赌注投注下去的崇祯却是畏惧了,看着侍郎李炼那煞白的脸,足足静了一分钟,崇祯这才难以压抑着内心忐忑与颤抖说了那个字。
“念!”
“督师吴甡急报!臣惶恐顿首,鲁山大败!三边总督袁崇焕固执浪战,导致全师崩溃,将士狼藉于野,军兵心胆俱裂,偃旗息鼓……”
吴甡一封官样文章写的精彩无比,引经据典,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动了。可除了头一句,接下来他那些华丽词语却没有人再有心思听下去,除了兵部侍郎那比蚊子大不了几分的声音,整个朝堂,犹如坟墓内那样沉闷死寂,一张张犹如坟墓中爬出来的惨白脸颊面面相觑。
崇祯皇帝自己更是那最后一丝血色都没了,呆坐在冰冷的龙椅上,久久不愿意回过神来。
这一冬的京师,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