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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朗朗的读书声自船长室中不断传出,可如果细听过去,一条条圣人大道理中却也是充满了暴躁与急促。
大航海时代,海上人们崩溃的概率要比陆地上高几倍,一般航行的乐趣只在最初几天,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枯燥,一望无际的大海永远那么一如既往,仿佛无边无际那样,人的渺小被放大到了极限,而且还要承担艰苦的劳役,吃着粗糙干燥的食物,哪怕一个正常人,呆久了都容易变得孤僻,疯狂,怪诞。
这还是对航海怀着一丝浪漫幻想的人,沉浸于儒家大道理的毛行健却是压根对航海不感兴趣。
而且在他憋闷的要发疯中,门忽然又被咣咣咣的敲了起来。
砰~
橡木门猛地被拉开,已经形成多少次经验的韩晓沫是精准的把挥出去的小拳头从毛行健的鼻子上收了回去,然后背着小手,露出了个傻兮兮的笑容来。
“大侄子!”
本来就要疯了,看到她,毛行健是真的要疯了!简直歇斯底里,他是怒火横生的咆哮起来:“不钓鱼!不晒太阳!不饿!不渴!不闷!孤要自己待一会,再见!”
说着,拉扯着橡木门,他就要狠狠关上,可惜,早他一步,草原上的小野妞是呲溜一下溜进了门内来,笑嘻嘻的摆着小手,也是急促的说了起来。
“不找你钓鱼,不找你散步,也不给你送饭送茶,不找你讲故事!”
“那你要干什么?”
还撵不出去了,毛行健颇有些丧气的哼哼着。
“你不是书生吗?不是说书生不出门,就知天下事吗?现在外面的事情,你绝对解不出来!敢不敢打个赌?”
歪着小脑瓜,韩晓沫是俏皮的嚷嚷着,可惜,听着眨巴了几下眼睛,趁着她不注意,毛行健忽然猛地一推,咕嘟一个踉跄,她就被推到门外去了,旋即伴随着房门猛地被关上,一声暴躁的声音同样飘了出来。
“不赌!”
“嗷~~又被讨厌了吗?”
呆呆的看着橡木门,韩晓沫郁闷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脑瓜,旋即却又是捏着尖细的小下巴一副老成模样转起了圈子来。
“怎么办啊!怎么办?我可是答应长平姐照顾大侄子的啊!”
另一头,船长室内,毛珏经常坐着的那个大沙发上,平时当做宝贝的四书五经被乱扔了一地,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壁炉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毛行健忽然也是把双手狠狠拽进了头发里。
门口。
“钓鱼不感兴趣,晒太阳不感兴趣,赛跑也不感兴趣,实在不行明天找他出来游泳吧!恩,就这么办!”
信心十足的晃了晃小拳头,韩晓沫又是气势汹汹的推开了舰尾楼的大门,可刚往外走一步,一阵寒风吹来,吹得这妞生生打了个哆嗦,旋即又是呲溜一下钻回了后舰楼。
“好!好!好!好冷啊!!!”
小脑瓜都直打晃了,企鹅那样跺脚晃悠了好半天,韩晓沫这才悲催的重重晃了晃脑袋:“恩,游泳这项剔除!剔除!”
“算了,明天再想,一口气儿跑到中甲板,然后碎觉!!!”
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手哆嗦的握在了门把手上,韩晓沫是做了个起跑的动作,可刚拉开门,身后猛然传来了砰地一声,吓得她差不点没趴地下,惊愕的回过头,却是脖子上围了个白狐围脖,套上了厚厚披风的毛行健从房间中钻了出来。
“你?”
“你不说孤没见识过吗?好,孤就和你赌一把!”
昂着头,毛行健语气中满是暴躁,不耐的哼哼着。
........
“额.....”
寒风呼呼的吹着,冻得直打晃,抱着胳膊,还是像企鹅那样踢踏踢踏的晃悠着,韩晓沫的语气中却是满带着兴奋。
“怎么样,这是什么?”
毛行健还真憋住了,而且不仅仅是憋住!满是惊奇,他是不可置信的高高昂着头,看向苍天,一张嘴巴长得老大。
似乎永无天日的昏昏沉沉中,一片绚丽的光辉神奇的摇晃在天边,中心璀璨的绿色,耀眼的黄色,边缘飘逸的紫色,柔弱的深粉色,光带格外的美丽夺目,而且随着摇曳,天空中还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最是神奇,最是绚烂的极光!
不知道读了多少古籍经典了,可是这一幕,估计就算北海牧羊的苏武,封狼居胥的卫青,霍去病都没有见过,更别说他自小到大宅在京师城里的太子爷了,震撼的看着这道极光,在大自然的雄浑壮观面前,一时间他惊呆在了那里。
不过美的事物总是不长久的,绚烂过后,这团极光也是渐渐的消逝在了昏暗的天空中,这才让毛行健重新回过神来,沉吟了片刻,忽然转头张望向了对着小手哈着热气的韩晓沫,他又是冰冷的说道。
“此物孤不知道,你说说,这是什么?”
“听老人们说,这是长生天最神奇也最绚烂的慧光!只有最坚韧的部族勇士,用最顽强的毅力向北跋涉,这才能有幸一睹,而且据说长生天只会将慧光赐予最仁慈,最伟大的汗王,见过慧光的人最后都成了一方人物,被草原上的诗篇所传唱!”
满是认真,连哈气取暖都顾不上了,韩晓沫神往的讲着,可听完,毛行健还是木头那样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又是眺望了天边几眼,就在韩晓沫的跺达脚声音中,吧嗒一下,毛行健身上那间厚重的狐裘披风却是被猛地甩在了她的肩膀上,忽如其来的温暖让韩晓沫傻了一下,旋即她却焦急的猛地想要脱下来,要重新给毛行健盖过去。
“你干什么,我可是答应长平姐,要照顾你,快穿上!”
本来就死板着的冰块脸是冻得发青了,却依旧没改变太子爷酷酷的形象,木头那样迎着寒风,他是冷酷的一巴掌给推了回来。
“孤不是和你打赌吗?孤输了,君无戏言,输给你!”
眼看着韩晓沫还要推,毛行健旋即又是不容置喙那样恼火的嚷嚷着:“让你穿你就穿,这样裘子孤还有一沓子,你要冻坏了,谁再来烦孤?快滚,今天不要再让孤看到你!”
“也是哦!”
“我明天早晨再给你送吃的!”
还真是一根筋,也没去多想,点点小脑瓜,跺达着羊皮小蛮靴,韩晓沫一溜烟就往被风雪覆盖了一小层的中甲板跑了回去,目送着这傻妞钻进甲板,刚刚还傲骨青松迎着风雪的太子爷瞬间也冻成虾米,鼻涕直流哈着热气,撒腿儿就往船长室狂奔了回去。
咣当!橡木大门再一次被紧闭起来,裹在厚厚的羊皮被子里,好半天,毛行健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不过手才刚刚恢复了知觉,他又是迫不及待的下了地,呼啦一下子把带来的空白卷轴展了开,提起笔急促的莎莎写了下来。
“北冥有光,名曰慧光,起色黄绿红蓝,魏然与天边,与之相比,人之渺也......”
........
这一天开始,毛行健的路途算是稍稍多了点乐趣。
哗啦哗啦的声音中,满是浮冰的洋面上,一群群十多米二十多米,快赶上战舰大小的巨兽轰鸣着跃出水面,并且喷射出一股股水柱来,草原上长大的韩晓沫都看傻了,**的咬着小手,呆呆的看着这些巨兽起伏。
这回终于轮到太子爷了,满脸不屑,他是傲然的哼哼道:“不就是鲸鱼吗?每个月,帝国远洋舰队至少都能捕回来两三头这样巨兽,你吃的罐头,就是这东西的肉!”
“啥?”
满是震惊的捧起挂在腰间的竹皮罐头盒,震撼的看了两眼,韩晓沫吧嗒一下,畏惧的把这玩意远远扔了出来去。
又是过了几天,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舰队难得停靠在了一座满是冰天雪地的岛屿边上进行补给,船员们凿取岛冰以取得淡水,而毛行健与韩晓沫却仿佛两只白狐狸那样,趴在了靠近岸边的礁石上,向下张望着。
冰冷的海水中,一团团漆黑的轮廓影影绰绰的显露出来,每一个都有六七米长,最长的甚至有十米,在海上看那些灰鲸,尚且因为离得远而感觉不出来太多,可这一次,却是直面这些巨兽的震撼扑面而来。
韩晓沫的小嘴儿再一次张成了o型,这一次,就连毛行健也憋不出声来了。
“太子爷,这玩意是巨鲛人!据说用它们的油脂点灯,可以燃烧一千年,始皇帝墓中的长明灯,用的就是鲛人油,不过第六次航行经过这里,庞永进舰长下令猎杀掉两头运回国内之后,陛下却是禁止再猎杀巨鲛人了,传令说鲛人是北海的祥瑞,往来舰队需要向它们祈祷,这才能换取好运气,不遭遇风暴,伤害它们会受到北海的惩罚的!”
这玩意到底是啥?大海牛!这玩意总共才两千来头,从被人类发现到灭绝仅仅二十年,属于不折不扣的可怜虫!就算毛珏想保护这些提醒庞大却性格温顺的巨型肥宅,也只能通过编故事的办法了,还好,这故事还是挺有用的,至少目前,跑这趟航线的北明帝国舰队没有再猎杀一只。
听着大副满是炫耀的解释,闷头回到船上,太子爷又是挥毫泼墨,刷刷的记录起来。
北冥有巨鲛人,其长十余丈,面丑,皮敦,油可燃千年,然其物祥瑞,勿可伤也!
不知不觉中,沿途记录天气,冰山,植物,鱼类的书稿,已经在毛行健手底下落了老高,而另一头,四书五经上,却是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天下事可不止圣人之道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