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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郭宋和随从们将身受重伤的张雷送回了位于延康坊的宅子,李温玉已先一步得到消息,她早早等在家门口,焦虑异常,当马车在酒铺门前停下,她扑了上来。
“你师兄在哪里?”李温玉急声问郭宋道。
郭宋指了指车厢内,一脸歉然。
这时,马车里传来张雷虚弱的声音,“娘子,我在车里。”
李温玉进了马车,只见丈夫躺在马车内,脸色惨白,右臂到肩膀被包得严严实实,身体虚弱不堪,她一阵心疼,泪珠扑簌簌落下,“你这个死胖子去打什么猎,你不知道你那身肥肉人家也很喜欢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一群孤儿寡母怎么办?”
“这次多亏师弟救我,要不我这条小命就真没了,你可千万别怪他。”
“我怎么会怪师弟,要怪就怪你这个死胖子,谁让你在外面沾花惹草,瞒着我养女人,你怎么不被豹子咬死?”
李温玉越说越恨,张雷乖巧地把头伸过头,李温玉一把拧着他耳朵,“你说,以后你还敢不敢再养了?”
张雷耳经百拧,他从娘子拧耳朵的力度就知道她的心情,她显然没有下狠手,说明她已经饶过自己了,这让张雷心中暗喜,这次被豹子咬得值啊!
“娘子,我发誓,再没有下次了。”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用师父在天之灵发誓,快说!”
郭宋在外面听得面颊直抽,这个女人太狠了,把师兄吃得死死的,这一次漏洞没堵住,她吸取了教训,绝不再给师兄下一次机会。
半晌,李温玉出来,抹去眼角泪水,向郭宋行一个万福礼,“师弟救我丈夫性命,我铭记于心!”
“哎!这不是应该的吗?都是兄弟,师姐怎么如此见外?”
“我知道,这次都怪我,你师兄一向懒,从不肯出去打猎,这次是我把他逼出去的,结果出事了。”
“师姐,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让师兄好好疗伤,他没伤到骨头,但伤到经脉了,以后举重物会有影响,调酒的事情看看让谁来做?”
“你师兄早就把调酒的事情交给几个师侄了,就是你大师兄的几个徒弟,我们信得过,给的工钱也高,别人挖不走,其实烧酒的秘密已经被剑南烧春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怎么烧,只是我们清酒的品质好,光勾兑就有十几道工序,一丝不苟,所以别人家都比不上。”
“那就好!师兄受伤,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师姐尽管说。”
李温玉叹口气,“我确实缺一个信得过的助手,但你师兄用另一种方式替我找到了,师弟,你陪我去一趟,那个女人住在永阳坊。”
“先给师兄看看伤吧!找御医看看,泾阳县的医师水平还是差一点。”
李温玉让家人用担架把丈夫抬回房,又派管家去请专治外伤的王守道御医,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下午时分,郭宋陪同李温玉来到了永阳坊。
永阳坊是档次比较低的坊,大多是乐工、乐妓等地位低下户籍人群的聚居地,也有不少流民住在这里,这里鱼龙混杂,环境不是太好。
张雷用一千贯钱在这里买了一座占地八分地的独院,他养的外室就住在这里。
张雷的外室叫做彩云,今年才十九岁,是一名乐姬,两年前第一次卖身便给了张雷,张雷便不准她再接待第二个男人,直接替她赎身,将她养为自己的外室,又给她买了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做饭的中年仆妇,三人便住在这座小院里。
“春石,去敲门!”
春石是李温玉贴身丫鬟,她还以为是跟随主母来抓奸,跑上台阶,使出吃奶的劲咚!咚!咚!砸门,李温玉眉头一皱,对丫鬟道:“你敲门稍微客气一点,咱们不是来打架!”
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开门的也是一个小丫鬟,她见外面站了不少人,心中微微有些害怕,怯生生问道:“你们找谁?”
“这里是谢彩云家吗?”李温玉问道。
小丫鬟点点头,“我家主母就是。”
“你告诉她.......”
李温玉本想说,张雷妻子来了,但话到嘴边,她又有点于心不忍,便道:“你告诉她,我来接她去张府!”
“请问夫人是.......”
“我叫李温玉,她知道的,你去告诉告诉她吧!”
“请....请几位稍候,我马上去!”
小丫鬟转身飞奔而去,不光她主母知道李温玉是谁,连她也知道,老爷的正房来了。
不多时,走出来一个很年轻的少妇,眉眼非常清秀,并不是那种狐媚子型的女子,倒有几分乡村少女的清新可人,看起来年纪很小,就像十五六岁一样。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宽大长裙,系在腋下,没有束腰,和李温玉穿的一样,典型的唐朝孕妇装。
她看见李温玉,眼中有点害怕,上前乖巧地施个万福礼,“小婢彩云参见主母!”
在李温玉没有认可之前,她还不是小妾,只是侍妾的身份,就像《红楼梦》里袭人的身份,等王夫人认可了,她就升级为赵姨娘。
李温玉见她相貌还算朴实,不是自己憎恨的那种狐狸精,心中的怒气稍稍减了两分,依旧冷冷道:“我夫君受了伤,没法来接你,只好我亲自代劳,你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谢彩云心中更加害怕,这是要把自己送到哪里去?
她无助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郭宋,郭宋笑道:“我是张雷的师弟,姓郭,陪同大嫂一起来接你。”
谢彩云顿时一颗心落地了,老爷给她说过,郭师弟是他兄弟,如果是他来接就不用担心,她心中有点激动起来,自己终于要进张家门了。
“请夫人进来休息一会儿,我稍微收拾就好。”
李温玉点点头,走进了小院,她回头道:“师弟也进来吧!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郭宋笑着走进小院,只见院子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前后两进共五间屋子。
李温玉打量一下房子问道:“买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老爷花了一千贯钱买下。”
李温玉想到丈夫背着自己花一千贯钱买房,心中顿时恼火起来,冷冷道:“这样一座破房子居然还要一千贯钱?”
谢彩云感受到了主母的不满,她吓得不敢吭声。
郭宋笑着打圆场道:“现在长安的房价确实涨得厉害,我宣阳坊那座小宅,这才几年,就已经翻一倍了。”
李温玉想起自己答应过丈夫的话,她忍住气道:“我就在这里看一看,你快去收拾吧!把随身贵重物品收一收就行了,其他物品改天再派人来收拾。”
谢彩云匆匆去了,李温玉叹口气对郭宋道:“虽然我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一看见她,我就忍不住恼火,你说一个碗里放几条勺子,怎么可能不撞得叮当响?”
郭宋微微笑道:“那是因为大嫂没有分清主次,碗里只能有一把勺子,其他充其量只能算是筷子,筷子不能进碗,只能搁在碗边缘上。”
郭宋见李温玉若有所思,又继续道:“整个张家都是大嫂在里里外外操持,又要安排家务,照顾孩子,又要忙生意,殚精竭虑付出很多,好容易把桃子种大了,忽然来个分桃子的人,谁心里都不舒服,要想得到,就必须有付出,以后大嫂种桃子,另一个人就负责除草、捉虫、浇水,等桃子种出来,切给对方一点点,大嫂也觉得对方是应得的,心里就不会那么抵触了,大嫂,我说得对吧?“
郭宋的话说到李温玉心坎上了,她和丈夫累死累活才创下一份基业,这份基业留给自己的子女是理所当然,忽然来个女人也要分一杯羹,把自己的基业分走一部分,凭什么啊!
师弟说得对,要想得到,就必须有付出,以后也要让她像自己一样忙碌起来,绝不能像个狐狸精一样,在家里养尊处优,整天就知道迷惑自己丈夫,还要立规矩,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妻妾有别。
想通这一点,李温玉心中怒火终于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