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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分析
《明天历》这玩意儿,臣与族兄,义兄,妹夫,图书校检员沈括,还有俩天方过来的老外天文学家都聊过,因为没有考虑岁差,到如今的确有些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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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推算月食这种基本操作,对司天监来说应该不存在不准的问题。
大家伙这才反应过来,我靠苏探花和他说到的这帮子,大概就是如今大宋最顶级的天文学者了,陛下,要不这事情,交给苏油来办?
苏油翻着白眼表示更造新历不是什么大问题,查明地震当夜是否有月食也不是问题,不过这些问题,现在都不是重点。
大家伙这才反应过来,自以为是地认为苏探花当真是为了国家操碎了心,对对对,新历不是如今的重点,如今的重点应该是陛下,该求直言,求缺失了!
苏油都快哭了,都怪我没说清楚,可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然而大家却热烈地响应苏油的“号召”,纷纷开始上言。
吕公著开口,陛下,以往人君遇到这样的情形,一般情况下,恐惧忧思,都会获得后福;简慢诬委,就会带来祸患。上以至诚待臣下,则臣下就会思尽诚以应之。上下尽诚,而变异不消者,未之有也。
所以陛下应该去偏听独任之弊,不主先入之语,不为邪说所乱。
“颜渊问孔子如何为邦,孔子以远佞人为戒。”
“因为佞人唯恐不合于君,所以轻易得亲近;正人唯恐不合其义,所以容易被疏远。所以君王只有秉持公正,才能有效治理国家。”
新任知谏院钱公辅说道:“我说点实际的吧,祠部每遇岁饥河决,都要靠售卖度牒以佐一时之急。所以度牒这东西很值钱很重要,我恳请陛下从今天开始,皇帝皇后太后太皇太后过生日,恩赐度牒紫衣的时候减半,稍去剃度之冗。”
司马光说道:“人不易知,天下三百馀州,想要精挑细选,的确很难,陛下要先精择十八路监司,然后监司择知州,知州择知县,得人多矣。全国官员择选得当,自然国泰民安。”
赵顼想起一个问题,横打一茬:“那要是谏官难得人,又该怎么弄?”
司马光说道:“凡择言官,当以三事为先:第一不爱富贵,第二重惜名节,第三晓知治体。”
“不过同时具备这三样素质的,也很难得。以臣看来,盐铁副使吕诲、侍御史吴景,还有……”
说完看了苏油一眼:“判将作监苏油,此三人似堪其选。”
赵顼心底下默默摇头,前俩倒罢了,苏油还是先给朕挣钱比较好,可惜朕的神机营,一场地震,一次洪水,又没了……
这才想起河北灾情:“还是先说救灾吧。”
文彦博说道:“河朔地大震,当命沿边安抚司及雄州刺史,察候辽人动息上报。并赐压死者缗钱。”
曾公亮说道:“河北人丁损失巨大,请减河北囚罪一等。”
司马光说道:“饥馑之岁,金帛无所用,惟食不可一日无耳,宜多漕江、淮之谷以济之。”
苏油赶紧摆手:“金帛亦当用,看如何用而已。江淮之谷,仅靠官漕未必足河北之用。请陛下效陕西盐法,以胄案将作最近生产的铜器诱商贾粜粮谷入河北,凭官引于京中领取铜器,他们必然踊跃。”
王安石道:“明润所言有理,除了诱之以利,还可以诱之以名,乞降空名诰敕七十道付河北安抚司,募民入粟。”
曾公亮说道:“河朔灾伤,国用不足,之前大家商议,乞今岁亲郊,两府不赐金帛。”
苏油心中咯噔一下,糟糕,又要开吵了。
郊祀之礼时赏赐过滥,耗去了政府大量财产,这的确也是北宋财政的一个问题。
政府财政支出过多,冗兵、冗官、冗费等是造成国家财政紧张的直接原因。
果然就听司马光说道:“救灾节用,本就应当从贵近之人开始,两府辞赐,陛下应该同意。”
王安石却表示反对:“昔常衮辞堂馔,时议以为衮自知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而且现在看来,国用不足,并非当今之急务。”
常衮是唐代宰相,堂馔就是政事堂配发的工作餐。当年常衮带头不吃工作餐,表示替国家节省费用。时人讥笑他要是自知无能,那就当老老实实推辞宰相职务才是,推辞工作餐算什么?
司马光说道:“常衮辞禄虽然不算什么,但是也比那些持禄固位的人贤明。再说国用不足正是当今急务,安石这话,说的不对。”
王安石说道:“所以不足者,那是因为未得善理财之人。”
司马光反驳:“善理财之人,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
王安石说道:“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国用足。”
司马光冷笑道:“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
“所谓不加赋而国用足,说白了,不过是设法阴夺民利,其害更甚于加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桑弘羊欺骗汉武帝所说的话,史迁书之,是为了凸显其不明,后人岂能效仿?”
两人争论不休,眼看朝堂上又得吵起来。
苏油出列:“陛下,臣有言。”
一般派往蜀中的官员回京后,背上都会贴上个“懂经济”的标签,何况这娃是蜀中土生土长起来的,四通商号,听说与之渊源颇深。
九岁就跟着老计司张方平,十岁跟着赵抃一路探索“蜀中模式”,入仕以来,政绩中军事民生占了三分之一,经济怕是占了三分之二,要说如今朝堂之上谁对于经济之道最有发言权,怕是非苏油莫属。
赵顼于是点头:“对了,苏油举措胄案匠作,官民称便,那你说说,两位学士之言,到底谁有道理?”
苏油拱手道:“陛下,汉唐之时,民力丁口,主要在务农,量丁授田,国家计亩按丁,增一丁则多一丁税,增一亩则得一田赋,国用所赖,大抵如是。故而司马公说桑弘羊之言,乃欺骗汉武帝,这话大体是没有错的。”
众人都是暗自点头。
接下来苏油话锋一转:“然而这已是千年之前的情况,于今是否还是如此呢?”
“胄案清点历年经济统计,两汉之时,工商于国家岁入的比例,不过二三;有唐一代最好的年岁,不过三四;而我大宋立国百年至今,将盐,沽,茶,冶,市易,计司和皇室管辖的左右库,内藏,封桩,以及地方公使纳入岁入合计,工商之入,已占十之六七!”
“故而司马学士之言,于两汉是为真理,到今天,却值得商榷了。”
“为什么呢?因为农时是固定的,而工商产出,则是不固定的。”
“北方种麦一季,南方种稻两季,就稻麦而言,地不可增,则农赋不可增。”
“工商则不然,如果将工坊比喻成土地,金融流通比喻为水渠,产品比喻为稻麦,则其产出,完全依赖与生产与销售效率。”
“就以蜀中产盐来说,十五年前,蜀盐开始枯竭,这就好比农业遭遇旱情,然而自深井打出,工艺改良,大船造好之后,如今蜀中,盐产量比十五年前,所增不下十倍!”
“即便这样,市场远没有饱和,盐价至今未降,为什么呢?因为有很大一部分用在了别处。”
“或者用于库藏,作为盐钞宝钞的对等质押品;或者作为原料,用于生产其余物资。不管如何,司马学士所言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之论,适用于千年之前,却不是如今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