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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某人亲手摧毁了血脉维系的士人群体,将他们彻底打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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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亲手扶植起了一个远比士人群体更为强大可怕的科举官僚群体作为统治的根基。
他需要人治理自己的国家,他不是超人,不能一个人治理整个国家。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所能做到的,就是选择科举官僚集团。
而在当前的生产力和时代限制的范围之内,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去进行更深一个层次的改革了。
这一次,他找不到替代者了。
他只能找到竞争者,用竞争的模式对这个群体进行压制、警戒。
否则这个群体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腐败堕落下去。
特务不能少,宦官不能少。
这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专门针对科举官僚,时时刻刻准备对他们下杀手,清洁水桶,避免脏水沉积。
训练营子弟也不能少。
从小被灌输为国为民理念的他们,是科举官僚中的另类,不管他们多久会被同化,他们终究也是一股力量。
除此之外,郭某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针对贪腐,针对科举官僚的失控,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魏帝国的未来,混乱的未来,他都看在眼里,他已经可以一眼看到魏帝国的未来了。
可是,他没有更多的办法了,作为一个皇帝,他已经把路走到了极致,继续走下去,除非郭某人不做皇帝了,但是,那只是为更大的混乱做铺垫而已。
作为皇帝,他的路依然走到了尽头。
但是若想让魏帝国的国祚延续下去,让华夏族不至于沉沦,办法并非没有。
走出去。
当所有内部的办法都失效的时候,走出去就是唯一的办法,把矛盾向外转移,估计就是未来魏帝国在遭遇到严重社会危机的时候,最有可能祭出的杀招。
这是郭某人给魏帝国、给华夏族人留下的最后一条后路。
建立和罗马帝国的关系、派人出海这件事情,是郭某人觉得自己做了皇帝以后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
其他的都是在拾人牙慧,可以预见的未来之中并不能改变什么,魏帝国终将覆亡。
唯有走出去这一条路是可以改变一些事情的,是可以改变未来的,是可以让华夏族的人们走上未曾设想的道路的。
走出去,必须要走出去,无论如何都要走出去。
郭鹏觉得自己哪怕快要死了的时候,面对自己无法改变的政治局面,他留给郭瑾最后的遗言都是这三个字走出去。
走出去,向外看,向更远的地方展望,那才是希望之所在,如此,就算魏帝国衰亡了,覆灭了,被终结了,华夏族人也不会沉沦。
因为他们还有星辰大海。
除此之外,郭鹏知道,再过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也没有办法改变。
延德十二年年末,郭鹏再次带队,带着一家人前往了洛阳城外的温泉离宫。
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样,缺了谁,少了谁,似乎并不能把这里的氛围变得奇怪——只要郭鹏还在。
和孩子们一起沐浴,和孩子们谈天说地,稍微尽一下父亲的职责等等。
这一年中少有的几天假期里,郭鹏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父亲。
而不单单是一个皇帝。
郭珺被外派出去,在关中参与治蝗大业,做的工作很多,非常忙碌,一年到头能和家人团聚的,也就是五天假期。
他紧赶慢赶从关中赶回来,参加了家人们的温泉之旅,如此这般的模式,也有好些年了。
每一年的团聚大同小异,横竖少几个人。
今年不一样。
往年,郭鹏从来没有单独和他相处过。
这一次,郭鹏却单独和他相处了。
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和他单独相处,在温泉离宫的别院里。
“阿珺,你今年,二十七岁了吧?”
“是,没想到父亲还记得儿子的年龄。”
郭鹏带着郭珺走在别院中。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日,别院里积了一些雪,看上去景色不错。
郭鹏苦笑了几声。
“为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也不至于连孩子们的生日和年龄都忘了,这点事情,为父还是能记住的。”
“儿子没有这样的意思。”
郭珺摇了摇头。
“只是这些年,每到生日的时候,都在关中公干,不得假期回到洛阳拜谢父母,让儿子感到非常遗憾。”
“这样啊……”
郭鹏叹了口气:“对于你们兄弟,为父是怀着深切的期许的,你能在关中做出切实存在的成绩,这是为父感到欣慰的事情,你兄长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为父很欣慰。”
“多谢父亲。”
郭珺不知道郭鹏为什么要忽然提起这些事情,并且和自己单独说话。
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对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事情除了身为皇子相关的事情,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而这一点,从郭珺懂事以后就明白的非常透彻。
名义上,他是皇帝嫡子,拥有皇位的继承权,但是他更清楚,作为次子,他没有这个权力,只有他的兄长、嫡长子郭瑾才是皇位的继承者。
因为出生先后顺序不同,他比兄长小了五岁,所以他只能做皇子,而不能做太子。
除非郭瑾不在了。
这个社会,这个帝国,是讲究嫡长子继承制度的,他的父亲更是把嫡长子继承制度贯彻到了极致,不让其他人有一丝一毫的觊觎之心。
嫡长子可以拥有最丰厚的遗产——只要他不犯错,不失去嫡长子的地位。
而其他孩子只能得到一些无足轻重的边角料。
这毫无疑问是残酷的。
对于官宦家庭而言,最重要的遗产,就是身为父亲的政治遗产。
父亲一辈子在官场上沉浮所积累的政治遗产,政治上的人脉关系、亲朋好友的政治脉络等等,这是最重要的遗产。
而这些,都属于嫡长子,其余的孩子们只能得到钱——要和嫡长子分。
嫡长子可以得到这一切,而他们不能,这是封建礼法制度的核心。
套在郭家,套在皇家身上,那就是作为父亲的郭鹏最重要的遗产——皇位和权力,属于郭瑾,不属于其他任何孩子,包括郭珺在内。
他们只能得到一些无足轻重的边角料,比如财富之类的,比如可以衣食无忧的未来之类的,然后,向兄长臣服,成为兄长治下的臣民。
从此,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兄弟,更是君臣。
君臣大于兄弟。
他们只能一辈子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之下。
这些道理郭珺很清楚。
虽然他和郭瑾一母同胞,是最亲近的嫡亲兄弟,那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除非郭瑾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那么按照顺位继承制度,他这个嫡次子自动成为嫡长子,自动成为皇位第一候选人。
只是这是不可能的。
郭瑾很优秀,非常优秀,各方面都做的非常好,深得郭鹏的信赖。
郭鹏对待郭瑾,比对待任何兄弟姐妹都要好。
郭瑾能和父亲相处最长的时间,在父亲身边伺候,在父亲身边接受教导,这是独属于他的待遇,其他兄弟姐妹根本不要想。
那些年龄比较小的兄弟姐妹们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和郭鹏见到几次。
郭鹏真不一定能记得他们的生日和年龄。
郭珺是如此揣测的。
他并非没有怨言,对于这一切,他并非没有过反感。
他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如果他是嫡长子,情况会有什么变化。
越是这样设想,就越是憎恨嫡长子继承制度,就越是对郭瑾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只有远离朝堂,远离洛阳,在关中大地上挥洒自己的汗水和青春,才能稍微让他好受一点,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存在。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只凭出生先后顺序就决定继承人的制度呢?
郭珺不明白,想了很久也想不通,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反正他知道,他是没有希望的,他注定不是那个被选择的人,除非郭瑾不在了。
所以对于郭鹏喊他来的目的,他怀有疑惑,恐惧,担忧,包括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激动。
百分之九十九,是他不希望听到的消息。
还有百分之一,会是他想听到的消息。
他做梦都能梦见的,神深藏在心底不敢告诉任何人的微不足道的渴望,
“知道为父为什么要单独喊你来这边吗?”
郭鹏开口了。
压住心中复杂的情绪,郭珺摇了摇头。
“儿子不知道,请父亲示下。”
郭鹏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看着自己的嫡次子。
“为父想和你商讨的,是关于你的未来,在为父不再是皇帝之后的,你的未来。”
郭珺站住了脚步,一脸惊愕的抬起了头,看向了郭鹏。
嘴巴微张,因为过于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鹏对此并不意外。
“你是嫡次子,虽然也是嫡子,但是因为你兄长在前,你并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这一点,是明确的。
阿珺,再过不久,或许一两年,或许就是明天,为父就会退位,把皇位交给阿瑾,你的兄长会成为新的皇帝,为父将成为太上皇。”